第27章 027

謝景深和顧錦一起吃過一頓飯之後,兩人的關係就變得有些微妙，說是朋友好像還算不上，但要說只是簡單的上下級,好像又不夠準確。周三中翔舉辦了入駐城南家居園的發布會暨簽約儀式，藉此機會向大眾宣傳了中翔以技術進步為核心,以滿足顧客體驗感為宗旨,聯通上下游企業打造一站式服務等企業方針。發布會結束之後,顧錦和大部分一直為此忙碌的同事們才算終於鬆了口氣。在程楓約他晚上出去玩的時候,他終於回了一句「今天有空」。這段時間，程楓找他的頻率好像高了不少,顧錦在餐廳里等著程楓的時候還在想,不知道季霄又為此擱淺了多少個邀約的計劃，他會急躁嗎,會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不知所措嗎。等到程楓姍姍來遲，顧錦才發現他今天和往常很不一樣,他穿了一身深色西裝,頭髮也梳得很規整,拿著個禮物袋朝他走來，腳步和臉上的表情都顯得很鄭重。顧錦的手指微微曲了曲,心跳的節奏逐漸加快，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一樣,雖然這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但好像對他想要做的事來說也非常有利，明明會是讓人覺得無比愉快的驚喜,但當這一幕真的即將發生的時候,他又非常的……生氣。濃濃的厭惡感包裹住了他,他甚至排斥到想要立刻起身離去。程楓終於走到他面前,歪著頭對他笑了笑，「我帥嗎？」顧錦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輕輕點了點頭。「送你的。」程楓坐下來，從袋子里拿出個禮物盒遞給他。顧錦接了過來，打開一看，是一款手錶，錶帶很寬，錶盤是藍寶石鑲鑽，繁複精緻的宛如星空，一看就很昂貴的模樣。「你不是說你的手腕小時候受過傷，雖然看不到疤痕了，還是喜歡戴點飾品擋一擋，我覺得這款手錶就很適合你。」程楓一邊說著，一邊叫過服務員過來點餐。顧錦有些沉默，他輕輕地摸了摸錶帶，感覺那道從未有過的傷痕好像又疼了起來。程楓笑得像個小太陽，眉眼彎彎，期待地看著他，「你戴上給我看看唄。」顧錦合上了蓋子，「太貴了，不太適合，你還是收回去吧。」程楓的笑臉瞬間垮了下來，「你不是這種矯情的人啊，別給我來這套啊。」顧錦有些沒力氣笑，「我還真就挺矯情的。」「我不管，反正我送你了，你不喜歡就扔掉好了。」剛好，服務員開始上餐，程楓就揮了揮手，催促到：「快快快，收起來，騰位置上菜了。」顧錦的手指握住盒子邊緣，在程楓有些緊張的表情里，把它收了回去。程楓就笑了起來，像個小孩子一樣。吃完飯，他特地坐了過來，自己打開顧錦放在一旁的那個禮物盒，又抓過他的手腕，要親手替他戴上。顧錦毫無反應地任他動作，卻覺得他握住的那塊皮膚，都跟被灼傷了一般疼痛起來。程楓側著頭，替他扣好錶帶，然後端舉在面前，欣賞他螢白纖細的手腕，被流光溢彩的錶盤裝點得格外美麗。他點點頭誇獎道：「好看，這樣你也不用上班的時候還要特地摘下來了，上班下班都可以戴。」顧錦也舉起手腕看了一眼，睫毛微微顫動，也許停頓了幾秒吧，他捏住錶盤輕輕調整了一下位置，把手放了回去，任滑落的袖子蓋住了它，抬眼望向程楓，說了聲「謝謝」。程楓望著他的眼睛，只覺得他那雙眸子如此迷人，讓人想主動地走進這個漩渦里，他張張嘴，幾乎就要把那句話說出口了，卻在最後一秒止住了話頭。「我們去玩卡丁車吧。」這個晚上，顧錦的卡丁車開得特別瘋狂，有好幾次都衝出了跑道，可是下一次拐彎的時候，他還是沒有提前減速，終於在幾輪之後，他抬起頭，看到顯示屏上的時間已經破了記錄。程楓不服輸，於是在下一輪破了回來，又得意洋洋地過來炫耀。顧錦就靜靜地看著他，很溫柔的樣子，程楓幾乎都以為，他會在下一秒一臉無奈地認輸了，誰料顧錦在拍拍他的頭，誇了他很厲害之後，再度上了車。一直到屏幕上被新的數字取代，他才停下了車，有些費勁地把腿從座位里拔了出來，踉蹌了兩步朝他走來。程楓看著不太高興，「你就那麼不喜歡輸嗎？輸給我一次又怎樣！」顧錦擰開一瓶礦泉水仰頭灌下去，「不怎麼樣，我可以輸啊，你憑自己的本領贏了就行。」「切，」程楓橫了他一眼，「我好多擅長的東西你都是門外漢，都不是一個水平的，贏也贏得不過癮。」「那你再下去開幾圈，我不打算再試了，這個記錄你破了就算你贏。」「真的嗎？」他的雙眼亮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特別高興，比顧錦直接認輸，承認他贏了還要高興。「你確定，你保證，不許反悔哦。」他像不捨得轉頭一樣，一邊說一邊後退，退了好幾步差點絆倒，原地做了個囧的表情，才轉過身朝發車點跑去。顧錦下意識地笑了笑，但是這個笑容又無比短暫，快速地消失不見。

他遠遠地望著卡丁車一圈一圈地轉著，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也破了一個這麼大的洞，冷風呼呼地灌著，灌滿他的整個胸膛。這次是顧錦送程楓回家，程楓一隻腳落在地上，又停了下來，扶著車門轉頭看他，「你今天要不直接睡我家吧，反正我這兒也有給你準備的房間和洗漱用品，而且我家離你們公司近，明天早上我還起來給你點早餐。」說完他等待著他的回答，燦若星辰的眸子里裝滿了最真摯而純粹的期待。顧錦覺得空氣有些稀薄，他好像一個偷渡進聖殿的黑巫師，燦爛潔凈的光落在他的皮膚上，都能燒得滋滋作響。「還是算了吧，我還有點工作要做。」程楓瞬間成了只垂下了耳朵的兔子，「好吧，我是不是佔用你的時間了，讓你放下工作陪我。」你看，他和程楓果然很不一樣，以前他想讓季霄陪著的時候，從來不在乎他還有沒有工作。也不知道季霄覺得他們哪兒像。所以才會那麼容易拋下他吧，因為果然和正版相去甚遠。這晚，他沒有在程楓家留宿。第二天一大早，出門之前，他看了一眼那個表盒，還是走回去，戴上了那塊表。在和程楓見過面的兩天後，周五，俞輕打電話過來約了他。他約在了一家空中餐廳，餐廳的風景很好，放眼望去，能縱覽這座城市所有的美景。俞輕少了一些平日里冷眼旁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嚴肅，「你應該知道，我找你想幹什麼吧？」顧錦一手撐著臉頰，微笑著打量他，「想幹什麼？」他伸出另一隻手，手指往前勾了勾，輕輕地捏住俞輕的食指，輕輕慢慢地掐著，在上面掐出了一道淺淺的指甲印，「是不是想問問我怎麼勾得人叛變的。」「要不然你親自試一試。」俞輕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反應，卻沒有第一時間縮回手，反而笑了起來，抓住了他的手指，捏住不動了。「那你是承認了，你是故意的。」「我不明白，什麼叫故意……」顧錦的眼裡又閃過一次厭惡，他抽回自己的手，用餐巾擦拭起來。「我做的都是順應我心意的事情，這樣算故意的話，人豈不是時時刻刻都在故意。」他抬起眼，氣質好像在艷麗里多了一份尖銳的攻擊性，「那你覺得，私下裡議論一個人讓他碰巧聽到，是不是故意，在朋友圈裡發照片，又是不是故意？」俞輕抿了抿唇，意外於他竟然這麼敏銳，好奇問道：「你知道我們那次是故意讓你聽見的？那你為什麼還要當場發脾氣。」瞧瞧他這不以為然的語氣，還帶著真摯的疑惑。顧錦此時好像抽離出了自己的感情，也像極了一個居高臨下的看戲人，「你愛看戲，我愛演戲，你們都給我搭好了檯子，我為什麼不演，這樣大家都滿意，不是很好嗎？」俞輕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他握了握自己的手指，在顧錦被他們的話刺傷，哭著跟季霄告狀的時候，他只有事情照他想象發展的滿意。但此時，顧錦似乎全不在意，他反而覺得有點……悔意。「可是……」他的思緒其實有些混亂，「程楓和我們不一樣……」「想看戲的話就乖乖當觀眾，又想當導演的話是不行的。」顧錦打斷了他的話。的確不一樣，在面對程楓的時候，他至少還會厭惡自己，但對著俞輕的臉，他就覺得他很不該折磨自己，善良的人總會因為他的善良而痛苦，作惡的人才會因為他的罪惡而愉悅，他的顏色還太淺了，該把這池水染得再深一點才是。於是他又柔和了表情，笑了起來，「又或者是，你也想當演員，要參與進來試試看嗎？挺好玩的。」他沒等俞輕回答，走到俞輕的身邊坐了下去，勾住他的脖子，慢慢靠近他，在他屏住了呼吸的那一秒，移到他的耳邊輕聲道，「你不是追求有趣嗎，那親身參與進來，比在旁邊看戲，要刺激有趣多了。」俞輕並沒有把他推開，側過臉看著他，顧錦也望著他的眼睛，輕輕勾了勾嘴角，就在這時，眼角餘光里似乎瞟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識地看了過去，然後對視上了一雙略帶驚訝的眼睛。顧錦瞬間全身僵硬，好像一腳踩空掉進了冰窟里，腦子裡所有的思緒一瞬間清空得乾淨，他想立刻推開面前的人，在手按上去的那一瞬間，卻沒有用力。他反而笑了，低著頭，輕輕笑出了聲。謝景深頓住了腳步，幾秒鐘之後，他換了一個方向，從另一邊繞了過來，在離顧錦極近的地方背對著他們落了座。顧錦的身體好像又恢復了知覺，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卻捏著俞輕的手指玩弄著，「你沒有推開我？」「男人真噁心，即使是自己討厭的人，也抗拒不了他的投懷送抱。」俞輕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的心跳還在砰砰作響，那一瞬間，顧錦的聲音好像天邊傳來的魔音，他所有內心陰暗的東西都因此而翻湧起來，片刻無法停息。「我不討厭你。」他說。顧錦嗤笑了一聲，覺得他這一句不討厭，簡直比他之前說的所有的話還要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