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

季霄在年輕一輩里稱得上是出類拔萃,接手分公司后迅速將之發展壯大，雖說也算借了豐凌的勢，但已經算是青年才俊自立自強的典範,任誰的光芒一直被隱藏在他的陰影下，都會有那麼一點嫉妒和不甘心。這一點點不甘心,並不足以讓俞輕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但他之所以熱衷於欣賞季霄在感情上一團亂麻,之所以下意識地看輕顧錦,不過就是藉此找一點平衡罷了。人的劣根性莫過於此。顧錦只是替季霄承擔了他那一點點無法宣之於口的惡意。這原本是永遠不會跟第二個人說出口的，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但顧錦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邀請他加入其中,好像看透了他所有的陰暗,一切未盡之語埋藏在他的笑意里，他就有那麼一秒真的動了心。畢竟,他也許比季霄更了解他的心意，相比起程楓,他其實更在意顧錦,但他暫時被自己的執念蒙蔽,如果……等到他幡然醒悟，卻發現他可能這輩子再也無法擁有顧錦,擁有這樣一個比他以為的要迷人百倍的顧錦，不知道會不會遺憾傷心。這種念頭一閃而過,讓他自己也大吃一驚。顧錦面帶譏諷地笑了一聲,表情晦澀地望著他，好像可以輕而易舉地看見他的內心。俞輕迅速找回自己的理智,收斂了一下表情,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的確很有趣,不得不說，我有一點感興趣，但是……我為什麼要配合你，和程楓一樣，去當你報復季霄的工具？」「報復？」顧錦不可思議地笑了一聲，輕蔑的眼神掠過他的臉，「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也別把季霄想的太重要，我只是覺得好玩，畢竟你們這群人，挺適合用來找樂子的。」他捏捏他的耳垂，「你不覺得玩弄感情很有趣嗎，有可能你們保持默契，各自滿意，但也有可能一方不小心陷進去，輸得徹底。你覺得，我和季霄的那五年，是誰不小心陷進去了？」俞輕的喉結上下滑動，躲開他的手，驚疑不定地判斷著他的表情。「大概不會是你。」聽他這樣說，顧錦就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但程楓呢，他也好玩嗎？」程楓作為他們這群人里年齡最小的弟弟，就連俞輕也對他抱有真心實意的關心。顧錦暫時沒有回答，起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視線範圍里，不遠處的那個背影太過於吸引人的注意，他等的人似乎也來了，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兩人安靜地對坐著，好像誰也沒有說話，氣氛並不怎麼融洽。不過是轉瞬間的事情，顧錦的目光閃了閃，又落到眼前這個人身上，「他當然跟你們不一樣，我對他沒有做出過超過朋友範圍內的事情，不知道你想說些什麼？」他語氣平淡，「程楓也已經是二十五歲的人了，你也不必把他當成躲在爸媽懷裡要吃糖的小寶寶，背地裡來干涉他的交友，你不過只是他的朋友，就別彰顯你的家長權威了吧。」一邊說著，他一邊舉起手機對著俞輕的臉拍了一張，低頭編輯起什麼，然後抬起頭來，對他笑了笑，「發給程楓了！」他甚至把手機遞到了他的面前，於是俞輕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發過去的照片和那句話。顧錦：「你快點來把你的好哥哥帶走，他像個拿著幾百萬讓人離開他兒子的惡婆婆，我承受不來這種刺激。」程楓快速地給他回了個問號。俞輕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你！」「我向來擅長告狀啊，你又不是不認識我。」顧錦歪了歪頭。俞輕的手機已經響了起來，來電顯示上赫然是「程楓」這兩個字。他只覺得頭疼，無奈接起了電話。程楓的聲音聽起來簡直氣狠了，「你去找顧錦幹嘛？你對他說了什麼？誰讓你多管閑事！」「我只是……」「別總是管束我，還一副為我好的樣子，我受夠了你們這樣，真的很噁心！」程楓掛了電話，隔了幾秒，顧錦的手機響起了微信的提示音。顧錦朝俞輕挑了挑眉，低頭去看。程楓：「氣死我了，我打電話罵過他了。」「他們總是把我當成小孩子，向來如此，我真的受夠了。」「他跟你說什麼了？」「不管他說什麼，你什麼都不要聽。」顧錦打了一句話發了過去，「說了些有的沒的，我都聽不太懂，大意是怕我傷害你。」發完顧錦抬起頭，用勸慰的語氣道：「所以我說了，人生在世，管好自己就行了，別管太多閑事。」

「下次你再約我，我希望是為了你自己的事情。」最後，他眨了眨眼睛，起身準備離開，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碗碟破碎的聲響，他順著聲音望去，只見謝景深背對著他，酒水從他的發間滴落下來，西服上也浸出深色的陰影，顧錦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覺得他的背脊依然挺直，隨著他走近，謝景深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他語氣平淡，「請您冷靜。」他面前的女人胸口不斷起伏，「你都已經是一家公司的老總了，五千萬都拿不出來，誰信啊！」顧錦的腳步停在他們的桌前，謝景深抬頭望過來，對視上他的眼睛，顧錦驚訝捂嘴，又看看坐在他對面的女人，「謝總，您是遭遇訛詐了嗎，遇到這種事情，我覺得應該直接報警。」說著他便撥了號碼出去，他們這裡的動靜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有服務員走過來，輕聲詢問是否需要幫助。顧錦的手機已經通了，正準備說話，女人就上來要搶奪他的手機，「報什麼警？我們母子間的事，警察管得了嗎……」顧錦躲開她，對著電話那頭道：「您好，我不小心遇到了一起威脅訛詐案件，對方索要五千萬，不管因為什麼原因，這都達到判刑標準了，對吧！」女人急了，又要上來奪他的手機，被站起來的謝景深抓住手臂，控制了下來。顧錦打完電話，微微一笑到：「這是不是警察範疇內的事情，警察來了可以自己判斷呢，那我就不打擾謝總您和您母親間的敘舊了。」他說完準備離開，那個女人卻先他一步，掙開了謝景深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之後再找你。」然後便怒氣騰騰地走了。既然她走了，顧錦就停住了腳步。謝景深示意服務員沒事，拿起幾張餐巾紙擦了擦衣服，對上他也說不上是關切還是幸災樂禍的眼神，淡定道：「見笑了。」「頭髮上還有。」顧錦隨手拿起桌邊的餐巾，伸手給他擦了擦。謝景深突然有些緊張，在他的手放下去之後才舒了一口氣，「謝謝。」顧錦正要張口，俞輕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顧錦，遇到熟人了嗎，這位是？」他只覺得謝景深的臉有些熟悉。顧錦難得的一點好心情被破壞殆盡，他轉過頭，順帶握住了謝景深的手，眼底都是煩躁，「哦，我的樂子之一，沒必要給你介紹吧，或者說你想加入？」俞輕的表情瞬間皸裂，「……那，那就不打擾了。」這裡終於清靜了下來，顧錦鬆開了謝景深的手，安靜地坐了下來。謝景深摩挲了一下被他握過的手指，原本是想要說些什麼的，卻在他好像過於疲憊的眼神里，止住了要說的話。他叫過服務員把有些狼藉的桌面收拾了一下，又處理好了賠償的事宜，然後在顧錦對面坐下，「已經用過餐了嗎？」顧錦搖了搖頭，他就重新點好了餐，「原本我們都是另約了人來的，最後卻是我們一起用餐，說起來也挺巧的。」他沒有過問顧錦和俞輕的關係，也沒有對他剛才拉著他的手說的那些輕薄的話，有任何異議。顧錦抿著唇，卻覺得好像有洋蔥的味道衝進了鼻子里，他眨眨眼，就能眨出一層水汽。他低下頭，喝了一口檸檬水，把那點脆弱的情緒壓了下去。「我……」顧錦嘴唇翕動。「剛才那位是我的親生母親，」謝景深好似平常地主動提起，「我生下來的時候，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誰是我的父親，她帶著我過了幾年，最後養不下去了，把我賣給了一對沒有孩子的夫婦，現在見我似乎功成名就了，又覺得不甘心，也是常有的事。」他的語調很冷靜，坐在顧錦面前，肩膀寬闊得擋住了對面的大部分視線，好像什麼事在他眼裡都不值一提。他不是很有分享欲的人，於是顧錦就知道，他說這些話，不過是在用揭自己的丑來安慰他。「的確常有，」顧錦點點頭，「下次你沒辦法處理，可以找我幫忙。」謝景深沒想過他是這樣的回答，愣了片刻后，說了聲「好」。「剛才那人，是我前男友的兄弟。」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謝景深做了示範，他便也貌似無所謂地提了一嘴，「……挺有趣的，我就跟他玩一玩。」他看著謝景深，臉上還帶著笑容，腦子裡卻混亂的很，「不過我們不是那種關係……」停頓片刻后，他垂下了眼睛，「中翔應該不管員工私生活混亂吧。」「不小心口嗨了兩句，波及到了謝總，不好意思啊。」謝景深沉默著沒有回話，顧錦明明是笑著的，他卻覺得他這一刻好像很難過，連肩膀都呈現出脆弱的姿勢，下一秒就要整個垮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