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顧錦:「請你吃飯,出來嗎?」顧錦發過去一條信息,便盯著陳旭的消息頁面,等待著回應。過了一會兒,陳旭發過來一個痛哭的表情。陳旭:「最近在準備材料,忙得要瘋了。」顧錦挑了挑眉,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到:「在準備跟龍城的合作案?」看到龍城的字眼,陳旭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剛看到顧錦消息時吹起來的氣球,又嗖的一下被放跑了氣。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頓了頓,斟酌了一下,這種消息也沒有必要特意保密,於是回復到:「是啊。」他有心再問一句,中翔之前為什麼沒有和龍城達成協議,卻也沒有提。顧錦看著回復,微微勾了勾嘴角。這個消息本來就是他攛掇著謝景深故意放出來的,為得就是想藉機釣釣魚。豐凌那邊的老傢伙倒是很精,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現在都還沒有作出決定,年輕人就不一樣了,年輕氣盛,自視甚高,會主動地走進陷阱。「那等你忙完了再請你吃飯。」陳旭:「no,戰爭年代,禁止通敵。」他其實並不怎麼高興,大約是意識到了顧錦不過是想從他這裡打探季霄的消息。「放心,單純吃飯,不會叫你背信棄義。」緊接著,又發過來下一句:「策反行動是隱秘而長期的,現在才到了第一步——美人計。」陳旭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臉頰有些發燙,快速地眨了眨眼,調侃回去:「美人不會在說你自己吧?」「我不美嗎?」陳旭似乎是自然而然地聯想起顧錦說這句話時會有的表情,他一手微撐著下巴,抬眼望向他,睫毛漆黑濃密,頹喪中帶著迷人又靡麗的氣息。「美。」他快速地打了個字過去,「我要繼續工作了,不能摸魚了。」看著顧錦發過來一個拜拜的表情,他才輕輕鬆了口氣。視線又從「策反」之類的字眼上掃過,他搖了搖頭,默念了三遍「職業道德」。顧錦也不是當真想從他這裡探聽到什麼消息,關了和陳旭的聊天頁面,他望著電腦屏幕上那封即將發出的匿名郵件,又從頭讀了一遍,修改了幾個用詞,他把那封郵件,附上他前天剛拍到的一張照片,一起發了出去。然後他關掉了ip自動更換器,又關掉電腦,離開了網吧。……進了老宅的大門,昏暗沉重的房子里一片寂靜,幾乎聽不到人的呼吸。寧博文脫掉外套,換上鞋,腳步被丈量一般,不急不慢地上了樓。然後他在樓梯間里,遇到了他的母親——白萍。白萍的頭髮規整的盤在腦後,穿著掐腰的絲綢裙,對他露出了迎賓小姐一般訓練有素的笑容,「怎麼提前回來了,你的投資所那邊不忙嗎?」「媽。」耳邊似乎又聽到了懸崖邊呼嘯的風聲,顧錦望著天空,聲音很輕。「這麼討厭這個世界的話,不如毀了吧,這樣看起來還會勇敢一點。」寧博文掌心沁出了一層汗,但仍然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的母親,「我最近在轉移資產,我決定脫離寧家了。」「什麼?」白萍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又捂住自己的嘴,習慣性地把聲音壓了下去,「你瘋了嗎?你真的以為你現在就站穩腳跟了,你要不是姓寧,你以為你的事業會發展的這麼順利?」「博文,你別任性,都已經忍了這麼久了,為什麼現在要功虧一簣呢,而且你脫離寧家,那媽呢,媽你也不管了?」寧博文的手掌慢慢握緊,「你可以跟我一起離開,或者留在這裡。」說完,他轉身下了樓,彷彿回來就只是為了找她說這番話的,又重新出了門,離開了這裡。只留下白萍獨自一人站在那裡,眼神閃爍不定。晚間,寧父和寧瀚宇回了家,家裡的傭人輕手輕腳地把飯菜擺上餐桌,白萍揚起一張笑臉,親手盛了飯,擺在父子倆面前。寧父皺著眉望向桌尾空著的座位,「博文呢,他又不回來吃飯?」雖然他的語氣很平淡,白萍的心還是猛地顫了顫,「他……他工作太忙了?剛才特地跟我交代說今天就不回來吃飯了。」「是真的忙,還是不願意回來?」寧父夾了一筷子菜,動作間,筷尖都未碰到碗碟。白萍訕訕地笑了笑,不敢回話。「孩子都大了,翅膀硬了。」寧父似乎是笑了笑,意味莫測。周末,寧博文穿著黑色衝浪服抱著滑板走進室內衝浪館的時候,看到了激流后踩著衝浪板如履平地,隨手撩起頭髮的顧錦。帶他進來的工作人員略帶歉意地解釋,「您比預約時間來的早了一點,他馬上就要結束了。」室內衝浪館很大,有三個不同速度的水道,恆溫,原本可以承擔十幾人同時下水,但這些富貴少爺們通常受不了跟普通人一塊,每次來都要包場,場館倒也樂得輕鬆,只是不湊巧,今天寧博文來的早了點,顧錦的預約時間還沒結束。
在巨大的水浪聲中,水汽瀰漫了整個場館,呼吸都變得濕漉漉的。寧博文微微點了點頭表示知曉,就站在旁邊,安靜地看著。他以前好像連顧錦的臉都沒有認真地看過,顧錦之前對他來說不過是待在季霄身邊的,總跟他們不是很對付的一個符號罷了。但後來,這個符號獨立出去之後,反而變得越來越具象化,越來越顯眼。顧錦在水流里不斷調整著方向,他摸了摸板,下一秒縱身跳了起來,然後再落到板上的那一瞬,被水流沖了出去,在水裡翻了幾個滾,半跪著站了起來。他穩穩地站在衝浪板上的樣子十分耀眼,但摔下來那一刻又有另一種生機勃勃。寧博文的心臟跳動了一下。他看著顧錦從水裡站起身來,衣服緊緊地貼在他身上,露出纖細但不單薄的腹部線條。顧錦歪著頭拍了拍耳朵,又抓住領口的衣服把它扯開。然後他才不小心看到了寧博文,又皺著眉移開了目光,從水裡撈出他的衝浪板,從另一個通道口走下來,一言不發地朝出口走去。一瞬間,那種被忽視的憤怒又衝擊上他的胸口,寧博文叫住了他的名字。顧錦卻沒有聽到一般,腳步不停地往外走。寧博文攥緊了拳頭,又大聲叫了一次。「顧錦!」他的聲音衝破了喧鬧的水浪聲,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從進入寧家,從小到大,好像從未這麼大聲地說過話。顧錦終於停了下來,回過頭,眉眼冷傲,「有事?」他回過了頭,寧博文卻又沒有話要說,他只是冷冷地站著,有點倔強。顧錦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我先去換衣服。」寧博文也沒有下水,他坐在旁邊的長凳上,看著眼前激烈的水流,等待著顧錦換完衣服回來。他果然沒有直接離開,換上了羽絨服,裹得嚴嚴實實地坐在了他身邊。「大冬天的來室內衝浪,還真是神經病。」顧錦也不知道是在說寧博文還是說他自己。寧博文看他回來,鬆了口氣。兩人安靜地坐了一會兒,顧錦開始不耐煩了,「有事就說,別跟個啞巴似的,不說我走了。」寧博文原本應該生氣,卻下意識地在他準備起身的動作里開口道:「我決定脫離寧家了。」顧錦止住了動作,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他倒是沒有想到,這一次寧博文的動作,提前了這麼多。因為什麼呢?難不成還真因為他的蠱惑?那此時羽翼還未豐滿的他,準備還未齊全的他,又有沒有能力迎接疾風驟雨?顧錦永遠記得,自己和寧博文不小心在餐廳偶遇的時候,他厭煩又冰冷的眼神。他好像誤以為,顧錦是故意追過來的,暼了一眼他的手腕,問:「聽說你自殺了?」那個語調,好似厭惡他的糾纏不清,又不屑於他的軟弱,輕飄飄的,像根風箏線,看著纖細如絲,卻可以割斷人的頭顱。「是嗎?」顧錦收斂了表情,輕聲說了句,「恭喜。」寧博文的眼神亮了亮,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把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告訴顧錦,也許是下意識地覺得,他不會辱罵自己天真,也不會勸他謹慎。他望向天邊的眼睛里,是彷彿可以迎風而起的無畏與肆意。果然,他只對他說恭喜。於是寧博文緩緩舒了一口氣,好似開始幻想起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片天地。他看了一眼身邊的顧錦,突然說了聲「對不起」。顧錦微微一愣,轉頭看向他。「現在的你,沒以前那麼討厭了。」寧博文語調輕鬆,道歉也道得輕鬆又隨意,他又安安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看著水花在眼前跳動,覺得包裹住自己的那層痂殼,也終於裂開了一點縫隙。他站起身,拿著衝浪板,終於進了水裡。顧錦坐在原地,半晌,輕笑了一聲。還真是……從未想過會這麼輕鬆地聽到這句對不起。寧博文目光銳利地盯著水流的方向,穩定著身形,顧錦卻也沒有起身離開,一直等到他中途下來休息,遞過去一瓶水,在他擰開瓶蓋的時候,輕聲說到:「你偶爾不那麼規矩的時候,比平常要帥氣。」寧博文手上的動作一頓,目光微閃,偏過頭喝了口水,又把那瓶水放回到顧錦手裡。顧錦看了手裡的水瓶一眼,隨手把它扔在了旁邊的長凳上,「走了。」然後他果然轉身就走,頃刻間便消失了身影。寧博文有些微愣地看著他的背影,他怎麼了?難道自己做了什麼讓他突然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