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約顧錦的人是俞輕,他看了旁邊的寧博文一眼,笑了笑道:「沒什麼,兩個人喝酒有點孤單,想著叫你一起。」倒也不為別的,今兒個寧博文一個人在這喝酒,見著他來,不知是喝懵了還是怎麼的,冷不丁地開口問了一句,「顧錦沒來嗎?」俞輕心裡暗自一驚,仔細觀察了一番寧博文臉上的表情,他說完這句便安靜下來,沒再說其他的,俞輕想了想,索性替他聯繫了顧錦。此時,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顧錦,眼神像極了看一隻能把唐僧勾動心的小妖精。顧錦不屑地橫他一眼,「就憑你們這兩個人模狗樣嘴碎心黑的東西,讓我來陪酒,你們也真敢提?」他罵完人,沒等氣氛凝滯下來,又溫柔地笑了起來,「倒也不是不行,我的出場費可是很貴的。」顧錦舉起自己的酒杯,輕輕在寧博文的杯沿上磕了一下,仰頭喝下一口,把那麼不客氣的一句也變成了打趣。俞輕皺著眉,還沒說話,寧博文慢悠悠地抬起頭來,眼神混沌不清,似乎只聽清了他話的後半句,從口袋裡掏出張卡來,拍在他面前,「給,出場費。」顧錦眉尾一挑,拿過來一看,是張信用卡,他手指按上那張卡轉動了兩圈,一個屈指將它彈回到寧博文面前,「拿錢打發我,侮辱誰呢。」寧博文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麼。顧錦就笑了笑,「你喝你的吧,都喝蒙了,還弄得明白什麼呀。」顧錦跟寧博文說話的語氣,嫌棄中帶著一種親昵,可還在不久之前,他看到寧博文的時候,還只會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反感和厭惡都顯而易見。俞輕看著他們,覺得又有很多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悄然發生了。他突然下了高凳,到旁邊找侍應生生,讓他們上一盤水果,回來的時候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不著痕迹地繞到顧錦另一邊落了座。「明明是我叫你來的,你要出場費也不該找寧博文,找我不就好了,想讓我用什麼付?」看他剛才的舉動,應該也不是想要錢。顧錦回過頭,快速地暼他一眼,「你?你的話發條朋友圈,說『顧錦是我爸,我要孝敬他』,我就當你付過了。」俞輕那點端莊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臉上。半晌,才回到:「你今天心情不好?跟炮仗似的。」顧錦搖了搖頭,「相反,我今天心情很不錯。」畢竟,天之驕子遭遇挫折,為此頹喪不安,卻還不知道,這點風雨不過是預兆著此後更大的風暴。這種場面很難得,不是誰都能欣賞得到。「發朋友圈可以,換句話吧。」顧錦敷衍一句:「那你隨意。」俞輕果然掏出手機,拍了張顧錦喝酒的側臉,順帶照到他身邊的寧博文,兩人在燈紅酒綠的背景里安靜地坐著,於是身後絢爛繽紛的顏色,都成了襯托他們的底色。他欣賞了這張照片幾秒,發了條朋友圈。配文到:感謝大帥哥顧錦的大駕光臨。他把自己的手機遞到顧錦面前,「這樣可以嗎?」顧錦睨他一眼,收回目光什麼也沒說。這人那點攪弄風雲的小心思又掩蓋不住了,順勢拿他找樂子呢,當然,他也不排斥,跟著一起看看這樂子。果然,沒一會兒,俞輕的手機就接連不斷地響了起來。先是季霄發過來一個問號,然後是程楓的消息轟炸,就連池邵陽,也在這條朋友圈下留言到:「你們仨怎麼會在一起?」俞輕應付著這些消息,嘴角微微勾起,覺得有趣。寧博文去了趟衛生間回來,額前的頭髮濕漉漉地垂下來,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好像比剛才要清醒了一些。他重新坐下來,將焦距落在顧錦的臉上,突然開口說:「父親大概發現什麼了,我好幾張銀行卡,被銀行以賬戶異常的名義凍結了。」俞輕被他的話吸引了注意,疑惑地望過來,「為什麼?怎麼了?」寧博文似乎並不想多說,「沒什麼,大概因為我準備脫離寧家吧。」俞輕瞪大眼睛,眼底都是不可置信,「你瘋了嗎?就算你準備另起爐灶,根本不想分寧氏集團的一杯羹,你公司的啟動資金還是寧伯父給的,他甚至有你公司15%的股權,你要怎麼脫離寧家?」寧博文低頭摩挲著酒杯,不說話了,大約是自己早就預料到的反應,預料到的回答,所以會有點果然如此的厭倦。他看向顧錦,嘴唇緊抿。在他灼灼的目光中,顧錦說了話,「這的確很難……」寧博文瞳孔微縮,不知是失望還是什麼。
「以後可能還會更難,但如果這是你考慮清楚之後做下的決定,我只能說,明知不可為而為,也是另一種倔強和勇敢,我再討厭一個人,也永遠不會貶低他的勇敢。」所以,更勇敢地去抗爭吧,向狂風驟雨的那片天地飛去,然後被折斷羽翼,然後墜落谷底。他會好好欣賞這份掙扎,如果能熬過來,那也許真的能有另一片天地,如果不能,那也怪不了誰,只能把自己沉淪痛苦的模樣,給所有旁觀者欣賞。寧博文的眼睛就微微亮了起來,他嘴角揚起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好像莫名又有了一些勇氣,「我以後不需要再守門禁,我們喝到凌晨可不可以?」俞輕頭疼地看著他,卻沒有再說更多勸誡的話,他向來明白不要隨便干涉別人的決定,於是此時只嘆了口氣,替他滿上一杯,作為回應。不過他們還沒喝幾杯,程楓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你們在深巷中?我過來找你們?」顧錦揉了揉額頭,看著酒中的倒影,聲音溫和得像在哄小朋友,「太晚了,我也馬上要回去了,你就別來了。」俞輕被他截然不同的語氣吸引,撐著腦袋望著顧錦。顧錦的眼神也很柔軟,是面對他們的時候不曾出現的表情,那款程楓不久前從國外弄回來的限量款手錶,此時正妥帖地戴在他的手腕。「不過是喝酒而已,沒什麼意思,外面還在下雪,別鬧了聽話,下次我再單獨約你。」俞輕「嘖」了一聲,寧博文也望向顧錦。顧錦掛了電話,回看過去,用眼神表示「有什麼問題」。「厲害,能勸住程楓的人,還真沒有幾個。不過,跟我們在一起喝酒,怎麼就無聊了?」顧錦懶得理他。俞輕又挑了挑眉,剛要說話,顧錦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這回是司亭山,用詞很不客氣,問他怎麼跟這兩個B在一起。俞輕在嘈雜的音樂聲里都聽到了他怒罵的聲音。顧錦對視上俞輕幸災樂禍的眼神,「別激動,我也不知道,大概也是為了過來看戲。」「替你營收還不行?」他又花費了一番功夫,安撫好了司亭山。再回頭望過去的時候,寧博文恢復成了以前那種沉默不語的樣子,剛才那點少見的雀躍也毫無蹤影。俞輕連嘖了好幾聲,語氣裡帶著一點酸意,「哄人還真是熟練啊你?」顧錦聞言,笑著貼近,「怎麼,羨慕?也想被我哄?」短短一句,他又拉開了距離,站起身來,拍拍寧博文的肩膀,「等著看你撞南牆。」他這話里有他自己的惡意,聽在寧博文的耳朵里卻像鼓勵。「你們繼續吧,想喝到凌晨還是喝到天亮都可以,我困了,先撤了。」兩人一齊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過了一會兒,俞輕收回目光,摸了摸自己略有些發燙的耳垂,再望向寧博文的時候,卻發現他仍然望著顧錦離開的方向。他輕笑了一聲,有點嘲諷的意味,然後搖了搖頭,也不知是在嘲諷誰。迎面而來的冷風夾帶著雪花,撲了顧錦滿臉,他後知後覺地感到有點頭暈,腳步不太穩地走了出去,不過短短几個小時,外面的雪已經落了一層,把這個世界變成了白茫茫的一幅天地。他低著頭,慢悠悠地走著,把自己踩出來的腳印排成一條直線,剛走到路邊,就有車在他不遠處鳴了笛。顧錦抬頭望去,微微一愣,站在了原地。那輛車緩慢地起步,開到他旁邊,車窗落下,謝景深的臉露了出來,他眉宇間帶著一抹倦色,對他揚了揚下巴,說:「上車。」顧錦回過神來,打開車門坐了上去,車裡的暖氣激得他打了個激靈,他脫下外套,瞥了一眼謝景深的側臉,「你怎麼還在這兒?」「下雪了,我怕你等會兒叫車不安全。」顧錦「哦」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謝景深遞給他一瓶水,「你家在哪兒?」顧錦接了過來,把有些溫熱的水在掌心裡攥著,輕聲報了地址。謝景深看了他一眼,「壞事做完了?」不知是不是喝醉了,顧錦抱著他的水,靠在座椅上看著他,慢慢地眨著眼,很遲鈍的樣子,「還沒,才剛開始呢。」「那你繼續努力。」謝景深把他脫下來的外套整理了一下蓋回到他身上,發動了車。顧錦本來是有些困的,他的眼皮很沉重,不停要往下落,他卻偏要跟自己作對,倔強地沒有閉上眼。「快過年了,」顧錦不知道為什麼,又提起了這個話題,他嘆了口氣,「我也不想回家。」那個原本其樂融融的家裡,早已經沒有屬於他的空間了。「你也不想回家的話,那我們一起過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