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關
周軍在負土填壕,迭剌哥毫無辦法,城頭拋射的矢石不能給對方造成多大的傷亡……
壕塹越來越淺,草袋中裝的並不是浮土,以此填充的壕塹雖然未經踩實,卻也足以過人,即便是比較重型的攻城器械,兵丁們努努力還是能夠由此通行的,然則迭剌哥仍然對此一籌莫展……shuhaige.com
周軍的轒轀車從遠處過來了,迭剌哥明知道不能讓這些車輛靠近城牆,但是他完全無力阻止,城頭拋射矢石的力度過於微弱,在轒轀車靠攏城牆之前,城頭守軍的任何舉動似乎都傷害不到,迭剌哥只能指望轒轀車靠上城牆之後守軍的滾木擂石可以撞大運了……
轒轀車靠上來了,周軍的火銃手逼得更近了,城頭女牆被銃子打得煙塵四起,垛口處已經根本不能露頭,向城下投擲滾木都成了一種奢望,只有懸眼還是投射兵器的通道,一尺見方以內的擂石終於可以發威,守軍已經顧不上拋射箭矢,落石的砰砰聲在城下不斷響起,間或有木器碎裂的聲音傳來,伴隨著城下的慘嚎,讓迭剌哥蒼白的臉色浮現出一絲興奮的紅暈……
然而木器碎裂得還不夠,遠遠不夠!迭剌哥也算是有些作戰經驗了,聽得出來周軍的轒轀車已經被破壞了多少輛,很顯然,和持續靠上來的相比只是十之一二而已,周軍在城牆腳下的各種作業已然無法阻止。
最近十餘年來周軍的破城故伎,迭剌哥作為戍邊將校那是時有耳聞的。今年配合著上司的反覆預警更是被不斷地提醒——火藥炸城,聽說南國的許多堅城就是這樣被周軍輕鬆攻克,聽說屋質大王的退路就是這樣被周軍截斷,聽說山石都可以被埋設的火藥炸裂崩飛。更遑論這座關城的夯土牆了……
阻止不了周軍轒轀車的靠近,阻止不了周軍在轒轀車下挖掘城牆腳,那也就阻止不了周軍用火藥炸城!想到即將來臨的雷鳴爆裂土石紛飛,想到高、厚均超過兩丈的夯土牆很可能在這等天崩地裂的威力下變成紙糊一樣,迭剌哥就不由得渾身顫慄面色如紙。
自己已經是竭盡全力了啊……眼前的周軍根本就是銳不可當,絕非自己麾下這些部族軍與漢兒軍能夠抗衡!
迭剌哥又看了看那封住隘口的北側翼牆,腳下早已不可控制地向後移動,是了。面對周軍的全面攻擊,自己一直站在正門上方的敵台上是不可取的,要巡視整段城牆,四處鼓舞士氣!
被自己內心的種種理由說服。迭剌哥終於離開了大半天堅守的敵台,貓著腰跑向北側翼牆,那裡雖然承受的攻擊力度最弱,卻也需要他這個最高指揮官的臨陣督導,而且很有可能要從那裡向東側翼牆調派兵力。這樣的軍令在現在的局勢下可不能指望傳令兵。
…………
「破城在即!燕山戍軍當真不可小覷啊……就看這撲城的勇氣和嚴整的軍紀,還有在城牆腳下挖坑埋葯的井井有條,可見盧龍軍平日的操練有素。」
看著眼前的各項攻擊行動猶如日常操練一般有序展開,耿顥不禁連連點頭稱讚起來。饒是以他禁軍軍官的挑剔眼光,這些景州、盧龍塞戍軍的攻擊行動也是頗可稱賞的。即使算不上無懈可擊,卻也不比禁軍遜色了。
當然。最令耿顥稱賞的還是破城在即,看著這些州郡兵潮水般逼近城牆,然後冒著矢石在多段城牆腳下奮力挖掘,儘管被守軍摧毀了四五輛轒轀車,卻還是一步不退一點不亂,眼看著大量的火藥從後邊向前輸運並且安置妥當,引線也已經被拖了出來,很快就可以點火了,耿顥自然是大為激賞,心中對即將到來的爆破充滿了期待——他可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真正的爆破開城呢。
「呵呵術業有專攻,禁軍和我等州郡兵只是各有所長罷了。」部下能夠不辱使命,而且還能讓眼高於頂的禁軍折服,陳興心裏面當然是相當的高興,不過必要的謙虛還是要表現一下的,「禁軍都是兵樣子,又嫻熟操練火銃、大陣,野戰克敵卻是無人可比的,不過我燕山戍軍終究也有些用處,和遼人拉鋸摩擦了這麼些年,攻守城倒是有些心得,而且在君命之下是一樣不畏傷亡的」
看到自己麾下的兒郎在敵軍的矢石下血肉紛飛,儘管已經是久經戰陣,陳興的心頭還是不停地抽抽著,不過他知道這種填壕撲城的粗活顯然不可能讓禁軍來干,而只要是撲城,這些傷亡就是一定會發生的,為將者可不能婦人之仁,更何況,現在使用的是爆破法而非蟻附登城,預定的傷亡數已經比尋常的攻城法少了很多了。
眼前這座松亭關關城也算堅固了,守軍也算頑強,在被禁軍的火銃嚴厲壓制下依然給本部造成了這麼大的傷亡,不過只要其城牆南垣、東垣的幾個爆破點被炸開任何一個,接下來的事情就相當簡單了……
在禁軍的火銃面前,失去了城牆庇護的敵軍和屍體也差不了多少!
耿顥看了一眼陳興,然後微微頷首說道:「嗯……燕山戍軍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分內事,做得不錯!接下來就看俺們虎捷軍的了」
陳興都有哪些心思,耿顥其實完全心中有數,不過安慰的話卻是無從出口,而志得意滿的話就更不當說了,於是除了方才的稱賞之外,他也就只好再補上這麼簡單的一句話。
…………
激烈而並不火爆的對戰當中,迭剌哥萌生怯意,耿顥、陳興胸有成竹,兩軍士卒則機械地執行著軍官們的指令,雖然面對身旁同袍的傷亡多少會出現一點內心的怯懦,但是兩軍畢竟還沒有短兵相接,掉頭逃跑的現象尚未發生,就連城下負責填土的民夫都不至於退縮。
日頭已經西偏,被西側的山嶺遮蔽,山谷中漸趨陰暗,但是並未轉涼,且不提仲夏的黃昏完全稱不上涼爽,光是兩軍交戰的激烈場景就已經讓山谷中的氣氛涼不下來。
火銃的砰砰聲依然不斷,彷彿周軍的銃子用之不竭,關城城頭上的煙塵也就飛濺不止,把個關城搞得灰撲撲的,稍微隔得遠了就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人影,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守軍還是不敢從垛口處露頭,就是通過懸眼拋擲擂石都有點閃閃縮縮,讓城牆腳下的落石聲也是有一下沒一下的。
蝟集在城牆腳下的周軍士卒和民夫潮水般地退了下來,只在那裡留下了七八輛轒轀車和四五輛轒轀車的殘骸,還有殘骸邊上橫七豎八的屍首,都是被石塊砸得奇形怪狀的,和旁邊的亂石、斷木、泥土以及城牆外表面血肉模糊地混在一起。
火銃手的橫陣依然在有序地交替射擊,並不因為撲城軍隊的退卻而動搖分毫,身後的鼓令與旗號變換也與其無關,自從推進到距離城牆百餘步之後,他們就一直釘在了那裡。
「點火!」
陳興只是淡淡地一聲令下,雖然實際爆破敵城乃是第一次,但是之前的操練卻早已熟稔,儘管麾下為此付出了相當的代價,在城牆腳下挖坑埋葯的任務依然完成得非常漂亮,成功埋設火藥的炸點有七八處之多,而且相互間的距離也算恰到好處,只要實際成功一處,這座關城就基本上告破了,而如果有多處爆破成功,那麼隨後衝鋒的士卒傷亡將大幅度降低。
中軍的號角聲響徹雲霄,早已準備就緒的爆破手將燃著的火把伸向身前的引線,嗤嗤聲響當中,七八條火線從距離城牆一百多步遠的地方向城牆方向躥去,就如同是七八條猙獰可怖的火蛇。
「那是啥子物事?」
「好像是火!南人要用火攻嗎?」
「就算是點起這麼多的火頭,關城的夯土牆卻怎麼燒得起來?莫不是城牆腳下已經堆了許多的柴禾?」
城頭的守軍早已經被周軍的銃子打得士氣全無,此時只是靠著慣性的力量和身後契丹兵的威嚇才勉強縮在女牆後面苦苦掙扎,驟然間看到這等奇景,一個個都不由得驚疑不定。
多數人還是躲在女牆後面,探頭探腦地透過懸眼窺視城外,狐疑地打量著那些迅速逼近的火蛇,不知道應當如何應對。卻也有個別士卒想當然地判斷周軍這是要開始火攻了,慌忙從垛口探出身去查看城牆腳下是否堆積有大量的柴禾,結果還來不及看清楚狀況,就已經被迎面而來的銃子掀翻,或者倒栽在城頭翻滾哭號,或者慘叫著直挺挺地甩下了城。
轟隆……
七八聲炸響幾乎是集中迸發,在山谷間尤其震耳,猛烈的火光閃耀之後,就是一團團濃黑的煙雲騰起,土石、兵器甲仗和人體血肉騰空而起四下飛濺,灰土粉塵瞬間籠罩了整座關城,隘口一時間消失不見,轟鳴聲在兩山之間回蕩,回聲震得那一團煙塵更是翻翻滾滾。
「衝鋒!」
耿顥好像根本就沒有受到如此劇烈爆炸的影響,冷靜地下達了命令,象徵全軍衝鋒的號角聲隨之穿透了煙塵,覆蓋了整個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