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託夢

「唉，這個劉二叔，可真是會給我找麻煩啊。」自家院落里，李石單手托臉靠在窗邊，名義上是監督窗根下兩個小的默寫，實際上心思早就飛到了悟道石邊，對著空蕩蕩地河溝，唉聲嘆氣。這事還得從三天前說起。劉勇成功打卡悟道后，堅信悟道石是天賜神物，是雲山村最重要的寶藏。也不知道這傢伙那天去找村長，是怎麼忽悠的，居然讓村長和幾位村老都信了他的邪，一致決定要嚴守秘密，悶聲發大財，絕對不讓本村以外的人知道悟道石的存在。這一下，就輪到李石傻眼了。有沒有搞錯啊，喂。他可是要靠著悟道石賺萬能積分的。人流量就是他未來飛黃騰達成仙做祖的基石。虧得他還苦心謀划著，要如何擴大知名度，吸引遊客打卡，努力升級，爭取一年抱兩兩年抱三……不對不對，是努力提升自己，順帶發家致富，然後先富帶后富，后富帶領全村兒，大家一起奮小康呢。誰想到，他這還什麼都沒幹呢，就先被自己人撤梯子，來了個釜底抽薪。這叫踏奶奶的什麼事！點開系統面板，看著接連三天都跌停的萬能積分，李石又是一陣陣揪心。這日子沒法過了。已經三天了，整整三天了，他是一點萬能積分都沒賺到。村長不僅要求全村守口如瓶，還派村裡的青壯看守悟道石，嚴禁任何人隨意靠近。這樣下去，別說外來人了，就連村裡的人也指望不上。沒人來打卡，就沒有萬能積分。沒有萬能積分，系統就是個擺設。系統成了擺設，他就依然是條鹹魚，永遠翻不了身，上不了岸。這怎麼能行。絕對不行。他不能就這麼乾等下去。李石握拳。必須要行動起來，想個什麼辦法，解決眼前的困境。而且這個辦法要標本兼治，最好是能從根源上，徹底改變村長和村老們的落後觀念。既讓他們放棄閉村鎖溝的愚蠢想法，還要積極支持他的工作，廣泛宣傳悟道石的存在，為打造超級景區和未來的美好生活貢獻一份力量。「二哥二哥，我寫完了。」小妹抓著小木棍，拍著窗框把李石叫回了魂。「我也寫完了。」小弟也不甘示弱跟著叫。「這麼快就寫完了，真厲害，讓二哥來看看。」李石伸手捏了下小妹的胖臉，低頭朝地上一看，忍不住嘴角抽搐。他讓兩人默寫的，是一首最簡單的詩——《春曉》，總共20個字。就不說字寫得怎麼樣了。孩子年紀還小，寫得難看正常，寫得好看才不正常。可每行都有錯字是怎麼回事？你看看，你看看這都寫得是什麼？「春民不見小，卜卜聽聽烏，夜來聽風土，花各矢多少？」李石抬手扶額。想不通自己一個披著少年皮的大齡光棍，兩輩子的單身狗，為什麼要遭受輔導孩子學習的酷刑。明明不是他的錯，可他卻承受了太多太多。「二哥二哥，我想吃烤魚。」「我想吃果子，二哥你帶我們去摘果子吧。」「果子不好吃，吃兔兔吧，兔兔可香了……」李石這邊怒氣值飆升，兩個小的還渾然不覺，自以為完成了功課，就可以隨便撒歡了，扔掉小樹棍，扒著窗戶開始提條件。「吃個屁。」李石怒極反笑，單手一撐跳到窗外，抓住兩小一人屁股上給了一巴掌，末了拿出二哥的威嚴，啪地把書拍到兩小眼前。「你們兩個，在學堂的時候，到底有沒有認真聽，夫子就是這麼教的嗎？啊，給我把錯字一個個改過來，再照抄五十遍，寫不完今天哪也不許去。」兩個小的平時最粘李石，也最怕他這個二哥，一見他發火，頓時老實了，屁也不敢放一個，乖乖蹲下身撿起小樹枝，開始一個字一個字抄寫。「兩個小兔崽子，我治不了村長治不了劉二叔，還治不了你們。」李石冷笑兩聲，頓覺身心舒暢，連這兩天積攢在心中的鬱悶都一掃而空。

「等下，我好像是有辦法了。」看著埋頭寫字的兩小，李石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兩個小猴子之所以這麼聽話，說白了，是對權威的敬畏。同理可證，想讓村長和村老們聽話，只要搬出讓他們心生敬畏的權威人物，就能輕鬆解決眼前的困局。那麼誰是最佳人選呢？李石摸下巴。首先排除了自己。他肯定是不行的。一個半大的毛頭小子，還是個廢材，就是能舌燦蓮花說破大天，也不可能改變村長的意志。而且他也不想暴露自己，那太危險了，在沒有足夠的自保能力前，猥瑣發育才是王道。不過放眼整個雲山村，權力最大地位最高的就是村長，根本找不出一個可以擔當如此重任的人。除非，除非是老祖宗顯靈，倒還能一試。李石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忽然記起來，村長他老人家是出了名的大孝子，而且特別地敬祖尊宗。每到年節，祭祖都是村裡的頭等大事。不僅三牲九禮一樣不少，就連村裡的祠堂，也是時常修繕翻新，堪稱村裡最拿得出手的建築。換句話說，如果是祖宗顯靈，村長一定會言聽計從，別說讓他開放景點了，就是讓他親自披掛上陣，來個綵衣娛客什麼的，也絕對沒有二話。想到就做。李石認真思考一番，覺得計劃可行，而且也是眼下唯一有效的自救方法，立刻打開商城，在符篆類選項中，找到了入夢符。仔細閱讀了入夢符的使用方法和範圍，李石毫不猶豫地用僅有的1000點萬能積分，兌換了一張一級入夢符。成敗在此一舉。萬能積分歸零。李石兩眼放射出自信的光芒。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戲如人生都是影帝。現在，就到了他這個雙料影帝，展示演技的時候了。搞定村長，千秋萬代。搞不定村長，就地完蛋。未來吃干還是喝稀。就看他今晚如何發揮了。……夜深人靜。月黑風高。雲山村村長宅。老伴帶著孫子孫女都睡了，劉喜光形單影隻地坐在堂屋，吧嗒吧嗒抽旱煙。劉喜光今年五十有二，精神矍鑠，體健身康，向來是沾枕頭就著，一覺到天明。這兩天他卻煩惱多多，吃不香也睡不好，整晚整晚地對坐枯燈，冥思苦想。要問他想什麼？自然是想村後山坡上，那不知道哪裡來的勞什子悟道石。按說村裡有了這麼一個寶地，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劉喜光卻是不這麼想。或者說，他是喜憂參半，總覺得這事太過不同尋常。他打小就生活在雲山村，後山那小破河溝子，也是熟得不能再熟，就是閉著眼睛，都能把那裡的一草一木說清楚。按理說如果有這麼個寶貝，他不可能發現不了。就是他人老了耳聾眼花，村裡還有那麼多人，真遇到這樣的奇事，肯定什麼也瞞不往。而怪也就怪在這。早先沒有，原來沒有，現在突然有了，這怎麼能不讓人心生疑慮。其實劉喜光煩惱的，倒也不是這怪石頭怎麼來的，能提升修為，讓村裡的人都變強，怎麼說也好事一樁。真正讓他煩惱的，是到底要怎麼處理這件事。雖說眼下，他跟幾位村老商議后，暫時決定保守這個秘密，畢竟財不露白的道理，只要吃過幾年老米飯的人都明白。他們雲山村是窮村弱村小村，全村青壯加起來，也不過二三十個，而且連一個真正能打的也沒有，如果悟道石的秘密傳出去，必定會引來是非甚至招惹禍患。可這秘密，真的就能守得住嗎？以他看可未必。劉喜光嘆口氣，磕了磕煙袋。

俗話說得好，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就是全村的人都能做得到守口如瓶，不對外吐露半點有關悟道石的秘密，但外面的人也不全都是瞎子聾子傻子，遲早會看出破綻來。到了那時候，就不是能不能守得住悟道石的小問題，而是能不能保住整個村子的大問題了。不知不覺抽完一鍋，劉喜光又點了一鍋，接著坐在桌邊吞雲吐霧其實對於這件事，不只他這個村長憂心忡忡，其他幾位村老也有同樣的憂慮。都是人老成精的主兒，年輕時也在外面闖蕩過，知道什麼叫江湖險惡人心難測，知道什麼叫福禍相倚齊大非偶，更知道小兒鬧市持金的下場。如果可以選擇，劉喜光寧願不要這份天降的福氣。或者是位置稍微挪挪，落到隔壁霧山村的地界，也好過落在他們雲山村的後山坡上。因為對於他們雲山村來說，這悟道石，實實在在是禍非福啊。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劉喜光就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突然覺得夜涼如水，困意難擋，不等一個呵欠打完，他就意暈神迷，倒伏在桌上睡了過去。……「這裡是……」劉喜光環顧四周，赫然發現自己居然置身於宗祠之中。「奇怪，我怎麼走到這裡來了？」劉喜光喃喃自語，試圖回想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在這時，在他正前方的供桌上，突然亮起一團金光。金光之中，似有人影晃動，又像有神光流轉，釋放出灼灼光輝和直指心神的威壓，讓人不敢直視。「不孝子孫劉喜光，你可知罪？」一個宏大威嚴的聲音，在劉喜光頭頂炸響。在看到金光之時，劉喜光心中就升起想要頂禮膜拜的衝動，等到聲音響起，彷彿在他腦中敲了一記重鼓，他登時兩腿一軟屈膝跪倒，一叩到底，額頭緊貼著冰冷堅硬的地面，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盤旋不散。「祖宗顯靈了。」金光之中，李石看著跪倒在地，畢恭畢敬的劉喜，欣喜之餘，也不由得搖頭感慨，果然政經老師說得對，封建迷信害死人啊。看看眼前的老村長，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平日多英明睿知的一個老頭，這麼輕輕鬆鬆地就跪了，他甚至還沒開始表演呢，村長就自己把自己忽悠瘸了。不過，這樣很好，他喜歡，保持住。自娛自樂兩句，李石想起正事，板起臉，又裝模作樣地說了一遍。「不孝子孫劉喜光，你可知罪？」劉喜光：「……」劉喜光這會兒腦子還是有點懵，心中驚奇不已，想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以往他倒也做過類似的夢，但大都模糊不清，只是隱約記得有這麼一回事，等到睜開眼，就基本忘得差不多了。像是眼下這般，先祖親自招見問話，可從來沒有過……難道，難道是自己大限已至，所以才會有此一遭？想到這個可能，劉喜光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為得見先祖而高興，還是為老命不保而悲傷。他今年才五十二歲，還沒領到過退休金的呢呀。劉喜光在下面忽喜忽悲，搞得金光里的李石也有點傻眼。這老爺子怎麼回事，怎麼不按套路來，你不接招，我這也不好往下演啊。他再聰明，也猜不到劉喜光此時心中的迴腸九轉，見他始終趴在地上不動，不由有點著急。入夢符時間有限，他可沒功夫在這拖時長，又不給加錢，必須速戰速決，趕快把正事辦了才行。「不……」就在李石打算不管不顧，先強行輸出一波的時候，劉喜光突然動了。只見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儀容，又再度跪倒，先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然後抬頭仰望金光，畢恭畢敬地道。「不孝子孫劉喜光，拜見先祖，敬請先祖教誨。」李石：「……」老爺子竟然如此配合，他是萬萬沒想到的。看著一臉虔誠的劉喜光，李石莫名有點心虛，娘心受到了一丟丟的譴責。不過他受損的娘心很快恢復原樣。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這麼做，也不是只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帶領全村老少奮小康，想來尊敬的老村長就是知道了真相，也絕對不會怪罪他的。阿嬤豆腐。做完心理建設，李石看著下方的劉喜光，回想了一下準備好的台詞，緩緩開口。「不孝子孫劉喜光，你可知，那悟道石是從何而來，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