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原點
沈念在跟梁秋告別說要和顧執一起回蒹葭巷的時候,梁秋的視線一直在看沈念的嘴巴,表情有些一言難盡。雖說他對性向沒有任何歧視,也知道這兩個人肯定會走到一起的,但兩個男人親熱他還是有些想象不出,尤其是沈念嘴上的傷口和紅腫的程度讓人不想多都難,這得多激烈?挺有心情啊,難為自己為了顧執的事兒折騰了一晚上沒睡。但最後的最後梁秋還是沒說什麼,開車將他們送到了車站,他們原本也應該跟陳景之說一聲的,但顧執似乎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見到他,便只能讓梁秋轉達了。至於梁秋自己他還要在這裡多待一段時間,他昨天已經連夜叫了助理和公司的律師團隊過來,想要把寧文這些年的漏洞全部找出來,陳景之也會配合他,但這些用不著沈念和顧執費心,他們該好好放鬆放鬆。更何況這個地方困了顧執那麼久,梁秋也不太希望顧執繼續留在這裡。沈念想要說謝謝,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梁秋抬手打斷了:「趕緊走,不想再吃狗糧了,要撐死了。」沈念聞言笑笑也當真不再說什麼。沈念和顧執回到蒹葭巷的時候剛過中午,在巷子口遇到了乘涼的張爺爺,沈念出聲打招呼:「張爺爺。」很長時間沒見了,張爺爺的記憶力已經不太好,盯著沈念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了是誰,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小念啊?」「是我。」沈念笑笑:「您身體還好嗎?」「好,好著呢。」張爺爺笑呵呵地看著他,視線又看向了顧執。沈念怎麼說一年也回來一次,但顧執卻已經是七八年沒有見面了,如今又有了這麼大的變化,對於這張臉張爺爺早已經陌生了,沈念正要開口介紹,張爺爺卻想起來了:「這是小執吧?」沈念有些意外,但還是點了頭:「是,我們一起回來了。」「怎麼染了白髮?不好看不好看,你看我這一大把年紀了,還有幾根黑頭髮呢。」張爺爺不是很贊同地看著顧執:「年輕人還是黑髮好,老了有你白的時候,著什麼急。」沈念下意識地看向顧執,怕他因為張爺爺的話而有不好的感受,但似乎沒有,他像是沒聽到一樣的看著巷子里,不知道在想什麼。沒再多說什麼,沈念和張爺爺告了別便和顧執一起進了巷子回了小院兒。很長時間沒回來了,院子里的地磚縫隙里都長出了雜草,有的已經小腿高,滿目都是荒涼。常年沒人住,牆面和窗戶也都破敗得不成樣子。「要不要換地方?」沈念回頭看顧執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自從進來小院兒之後就一直在認真地打量每一處,似乎在找從前的影子。沈念也不催他,徑直去了雜物間拿了清掃工具出來,不管怎麼說回來一次也要把小院兒清理一下的,他們在外面待的時間再長,對於所在的地方也還是個外鄉人,目前這個世界上能讓他們稱之為家的地方,也只有這個小院兒。更何況還有他們那麼多的回憶在這裡,丟不掉,也不能丟掉。小院兒里破敗的早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樣子,顧執看了一會兒便去了北屋,地板上厚厚的一層灰塵,傢具上蓋著一層遮塵布,也沒什麼可看的,顧執停留片刻又去了他和沈念從前的房間。不知道這個房間是不是被格外關照過,和記憶中差別不大,連破敗的程度都很小,不及外面的十分之一。那張書桌他們共同趴過,那張上下鋪他們一起睡過,這裡到處都是他們的身影,他們的故事,他們的味道。沈念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站在顧執身後笑了:「會不會有點太破了?要不要去住酒店?」「不要。」顧執說:「我想在這裡。」他太久沒回家了,他只想在這裡,哪裡都不想去了。「你現在長高了,晚上睡覺可能不太舒服。」沈念指了指那個上下鋪:「現在你明顯比它長。」「那我也要在這裡。」顧執像孩子一樣堅持。沈念對於這個回答一丁點兒都不意外,笑了笑:「好,不過住在這裡的話那執哥可不能閑著了,我一個人可收拾不過來,幫幫忙吧。」顧執回頭看沈念:「我一個人就可以,念念可以休息。」「不行。」沈念看著他,眼裡都是笑:「捨不得。」工作量太大,到底還是一起動手了,一個收拾房間一個收拾小院兒分工合作倒也愉快,只是等一切都收拾好的時候天都已經要黑了,顧執坐在台階上灰頭土臉的,沈念洗完手走過去站在他面前揉揉他的頭髮:「餓不餓?」顧執抬頭看著他,很誠實地回答:「餓。」
「那我出去買點吃的,執哥在家裡等我回來?」手沾了顧執白髮上的灰塵,又有了黏膩感,便在顧執的衣服上蹭了蹭,反正也髒了,等下還要洗,不要緊的。顧執側目看他往自己衣服上蹭的手,笑著握住了,沈念嘖了一聲:「你是不是沒洗手?臟手別牽我。」話雖然是這麼說卻並沒有把手收出來。「念念,我想洗澡。」顧執說:「但我剛才收拾浴室的時候好像沒有熱水,太陽能是不是也不能用了?」八年了,早就不能用了,但今天兩人這樣不洗澡也實在說不過去,顧執能不能忍不知道,沈念是絕對忍不了的:「燒點熱水擦一擦吧,你去燒水,我去買吃的。」也只能這樣了,可讓沈念一個人出去顧執又不是很願意,話還沒說出來沈念就點了點他的嘴唇,攔了他的話:「我很快回來。」不能看他太緊,不能讓他沒有自己的空間,不能對他寸步不離,顧執在心裡把和自己約定好的又悄悄念了一遍便鬆開了沈念的手:「我去燒水。」沈念誇了一句他『好乖』,又去洗了洗手這才出了門。城中村這些年變化很大,街邊商店都多了起來,連小吃店都有,沈念買了點熟食,又買了些油餅和湯,等飯的時候遇到了陳叔,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等飯好了之後沈念也就回家了。顧執在家門口等他,沈念笑著走過去:「燒好了?」「嗯。」顧執接過他手中拎著的東西和他一起回家:「先吃飯還是先洗澡?」「吃飯吧。」沈念說:「這麼熱的天,吃完飯還是一身汗,吃完一起洗吧。」在顧執這裡,沈念自然說什麼都好,點了點頭:「在哪裡吃?」「院兒里吧。」雖然有些熱,但今天的夜色很好,天空都是湛藍色。顧執搬了小桌放在了廊下,把沈念買回來的東西放好,兩人坐在小板凳上各坐一邊,或許是太餓了,所以都沒怎麼說話,後來顧執先吃完便靠在椅背上看沈念。夏天的蚊蟲多,時不時地就要飛過來一兩隻,可顧執從來不讓它們靠近沈念,遠遠地就趕走了,沈念自然能察覺到他的目光和動作,卻也沒抬手,他喜歡這份安靜的守護,用眼神,用行動。這是他熟悉的顧執,不管顧執經歷了什麼,不管他們錯過了多久,他面前的這個人永遠都是當初那個眼裡心裡都是自己的少年。飯後顧執打包好了殘羹剩飯放在了牆根兒,他原本以為沈念這個小潔癖會忍不住直接去浴室的,卻不想回頭的時候他還在原地坐著,靠著椅背閉著眼很愜意的模樣。顧執走過去站在他面前看他,一隻蟲子飛過來顧執抬手趕走了,沈念感覺到了,笑起來:「老家就是這樣,一到夏天蚊子就多,家裡沒買蚊香,今天晚上可能要被咬死了。」「不會。」顧執說。沈念睜開眼看他,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是自己全部目光的所到之處,顧執也看著他,眼裡也只有他。「執哥。」沈念輕聲說:「明天多吃點吧,你吃得太少了。」或許是在裡面的後遺症,顧執的飯量很小,同樣的兩份飯,沈念這邊吃完了,顧執只吃了一小半兒,沈念沒有勉強他,但很心疼,現在的顧執真的是太瘦了。他不問顧執在裡面到底經歷了什麼,可他想把顧執養回來,像從前一樣。顧執很聽話,點點頭:「好。」「怎麼這麼乖?」沈念笑著對他伸出手:「讓我摸摸頭。」一個25歲,一個23歲,這對話實在是有些幼稚了,但顧執還是聽話地在他面前蹲下身來,沈念的手也如願放在了那一頭白髮上,撫摸了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是疼惜。「念念要是看著難受我可以染黑。」顧執看著沈念說:「還是黑髮好看,對不對?」沈念搖搖頭:「不用,執哥怎麼樣都好看。」這話沒有說謊,白髮並沒有影響顧執的顏值,反而給他添了一些不羈,看著難受是真的,可也沒什麼不好,時刻提醒沈念他到底吃了多少苦才能在以後的日子裡更疼他一些。「執哥。」沈念捏捏他的耳朵:「八年前我們就是在這裡分開的,恨我嗎?」他們八年前在這裡分開,那個時候的他們大概都沒想過在八年後的今天,他們會兜兜轉轉的又回來這裡,回到原點。顧執搖搖頭:「知道你有幻覺的時候我就猜到會是那麼個結果,我只是不願意接受,沒恨你。」
沈念微微笑著:「你走的時候恨我的模樣像是要把我吃了。」「我越恨你,你才能越輕鬆。」顧執看著他:「你心思太重了,覺得自己是每個人的負擔,別人我無能為力,可我不想讓你內疚了,我不在你身邊,你能自在一點是一點。」沈念看著他沒說話,顧執問他:「念念有輕鬆一點嗎?」「沒有。」沈念說:「我很想你。」顧執盯著他看幾秒,笑了起來,說:「值了。」分開八年,換來沈念對他的感情,值了。當初兩個人如果選擇固執的繼續走下去,互相折磨著,或許那些沒被發現的感情也會被消磨殆盡,到最後還是免不了一場分開,但走投無路地再分開是沒有退路的,也一定會比當初更疼。而八年前他們只是在應該分開的岔路分開,如今又在成熟可以承擔的時候重逢,已經是上天給他們的饋贈了。至於中間的疼痛,或許都是為了這一刻的滿足。顧執只要一個沈念,從八年前到現在從來沒有改變,所以他現在得到了沈念便一切都覺得值得了。可沈念並不覺得值得,他的小狐狸在這八年裡傷得太重太重了。只是這些傷痕也並非一時半刻就能治癒,沈念也不想刻意去提及。他從小板凳兒上起了身:「累了,洗澡睡覺吧。」說是洗澡其實就是擦澡外加洗個頭,兩個人前後洗漱完回到房間,空調已經打開了,涼涼的很舒服,顧執關上門走過去的時候沈念正在床上坐著看手機,顧執坐在旁邊有點想看他在跟誰聊天,但又覺得不應該。可他在沈念的生活里錯失了八年,他根本就不了解沈念現在的交集圈,他很想知道。糾結之際,沈念卻把手機遞了過來,問他:「我班裡的同學問我題,執哥看看會不會做。」顧執詫異地看著他,沈念就抓著他的手把手機放在了他的手心上,繼而躺下了:「我好累,懶得回了,執哥幫我吧。」顧執看了沈念幾秒,又看了對方發過來的題,想了想把解題思路發了過去,等待對方回應的時間裡,顧執又想去看看沈念和其他人的對話,他知道不應該,但卻控制不住。好在都是學生和學生家長,連同事都沒有。沈念沒有朋友,和八年前一樣,還是只有一個梁秋。問問題的同學回消息過來,說謝謝老師,顧執沒有再回,把手機放在了旁邊。他看著躺在那裡閉著眼的沈念,問他:「睡覺?」沈念連眼睛都沒睜一下,淡淡應了一聲:「嗯,困……」顧執關了燈,在沈念身邊躺下,八年前的單人床此時躺兩個成年人,多多少少得有些擠,沈念側過身面對牆壁躺著,顧執便從身後抱著他,幾乎瞬間就讓他昏昏欲睡。如果不是感覺有熱熱的觸感在抵著自己的話,沈念可能已經睡著了。意識到什麼,沈念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耳朵又開始有些燙。顧執可能聽到了他呼吸的變化,往後稍稍退了一下,也想要鬆開沈念,但沈念卻在他離開之際抓住了他的手。「念念……」顧執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意外。沈念在黑暗中盯著牆壁,靜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問他:「執哥,當年你夢遺的那個晚上,夢到什麼了?」顧執想到什麼,呼吸都停了一瞬,握著他腰的手也開始不受控制的漸漸用力,他在壓制,卻馬上要壓制不住。沈念就是這個時候在他懷裡翻過身來,在黑暗中看他:「夢到我了,是嗎?」顧執沒回答,但沈念卻聽到了他吞咽口水,喉結滾動的聲音,他輕笑了一下,又問:「夢到對我做什麼了?」「念念!」顧執抓住了他想要往下的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打個商量好不好?」沈念輕易掙開了他本就沒多堅定的手,繼續往下:「我幫你,今晚你好好睡,不許想太多,怎麼樣?」顧執不說話,目光灼灼的看著他,沈念湊過來親一下他的下巴:「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