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四院病友論壇

人民醫院腫瘤病區十三樓四號病房裡，余笑捧著兩個紙箱慢吞吞的走進了病房。外面里明明是大白天，病房卻一片昏暗，因為窗帘被拉上了。即使醫生和護士說過很多次，多晒晒太陽對身體有好處，但四號病房裡的三個病人都固執的不喜歡見陽光。久而久之醫生和護士也就不管了，畢竟誰會和癌症患者較真呢？13010床的趙嵐正躺在床上輸液，藥瓶里的是化療藥物，因為她身體很弱，輸液的速度格外慢，基本上這一個白天都要躺在床上。她躺在床上蒼白如紙，兩眼放空表情生無可戀。不過才二十八歲，正是最好的年紀，就得了癌症，雖然醫生沒說，但是大家都清楚，她的病治好的希望不大。「笑笑你回來了呀。」周小珍盤腿坐在床上，「買了什麼好東西？」13011床的周小珍是個才十八歲的女孩子，有些微胖，皮膚特別好，白嫩嫩的吹彈可破。因為要化療她剃了頭，腦袋圓圓的，像個精緻的水煮蛋。她的病情最輕，醫生說有很大的希望徹底治癒，所以她的心態非常好，話也多。最喜歡拉著余笑聊天，一聊就是幾個小時的那種。「嗯。」余笑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將兩個快遞盒放在了病床上的懶人桌上。余笑今年二十歲，是病房裡唯一一個還保留著一頭黑髮，並且能自由活動的人。不是因為她的病情不嚴重，恰恰是因為她的病情太嚴重，嚴重到甚至不能手術，只能提前化療保守治療。而且她化療才一次，脫髮並沒有很嚴重，所以還有力氣出去走走。從柜子里拿出小剪刀，余笑慢吞吞的打開了快遞盒，從裡面拿出了厚厚一疊黃色的紙，兩隻毛筆，一大盒紅紅的粉末，還有一方硯台。周小珍一臉茫然的看著余笑忙活，「笑笑，這些是什麼呀？幹什麼用的？」余笑將一切收拾好，開始用剪刀裁黃紙，不緊不慢的回答，「畫符。」周小珍：「？」將黃表紙裁剪成符合標準的長方形，余笑拿著硃砂還有硯台去了衛生間。衛生間的鏡子里，是一張蒼白消瘦的臉。女孩的眼睛又大又圓，嘴巴鼻子都很小巧，看起來有些幼態，非常顯小。這就是為什麼周小珍明明比她小兩歲，卻非要叫她笑笑的原因。余笑在一個月前查出了腦癌，惡性的那種，因為腫瘤生長的位置非常刁鑽，根本沒法手術，所以醫生建議她留院觀察保守治療。這一個月里，她的家人總共沒有來過幾次。父母早在她讀初中的時候就離婚了，各自重組了家庭，有了新的小孩。她這個破碎家庭的孩子就不那麼受歡迎了，從初中開始就住校。一直到一個月前她查出了癌症，父母再一次重新聚在一起。兩人分別在她面前哭了一次，之後來給她送了幾次飯，後來便各找借口不再出現。余笑其實感覺還好，雖然他們人不出現，但至少在給治療費上還挺大方的，還給她請了護工。余笑向來很容易知足。她將硯台清洗乾淨，開始用酒精化開硃砂粉。這件事還要從三天前說起，三天前的夜晚，護士查房結束后她從枕頭下面掏出了手機。因為醫生不讓她們熬夜，每次晚上護士看見她在玩手機總是會嘮叨兩句，所以她乾脆在護士查房的時候裝睡。等她把手機拿出來后，發現正在下載一個app。難道是之前不小心點到什麼廣告上去了？正準備取消下載，然後她看見了app的名稱——四院病友交流論壇。她的手上的動作停下了，這年頭連病友都要專門搞個論壇了嗎？她靜靜的等待論壇下載完畢，然後點了進去，論壇頁面粉紅粉紅，除此之外和其他論壇差不多。第一個置頂的帖子是論壇版物公告。往下面看……【太平間攻略指南。】「？？？」余笑滿頭問號，太平間……攻略？太平間攻略什麼？點進去看，樓主用第一人稱視角描寫他和幾個人怎麼在太平間里見鬼，又怎麼從鬼手中逃出來……這是個鬼故事！本來就睡不著的余笑更加睡不著了，她繼續往下看。【盤點我這麼多年遭遇過的鬼怪。】裡面是各種鬼的介紹，從鬼的名稱到鬼的能力，甚至有些還有配圖，看起來煞有介事。余笑又往下面翻了幾個帖子，不管標題是什麼，裡面的內容全是和鬼相關。這是哪門子的病友交流論壇，這分明就是鬼故事論壇！等等！四院？余笑忍不住想起了本地的四院，好像是精神病院。剎那間她恍然大悟，這竟是精神病人交流論壇，這樣一來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得知真相之後她饒有興緻的看了下去，精神病人寫的鬼故事可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她看了幾個帖子，發現這些樓主很不簡單。鬼故事寫得邏輯自恰條理清晰，甚至還懸念迭起引人入勝。果然精神病院里個個都是人才！裡面還有不少人回復。

[感謝樓主的分享，好人一生平安！][樓主這一關得了多少健康點？][嗚嗚嗚嗚……我當初要是看到了樓主的帖子，也不至於一個病房裡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了。]什麼鬼？果然精神病人的思維她跟不上嗎？她竟然完全搞不懂這些是什麼意思。然後她就在底下翻看到了一個帖子。【手把手教你成為畫符大師！】點進去一看，開頭是樓主長長的一段話。大意是在商城裡買符籙太貴不划算，買硃砂和黃表紙就便宜多了，而且自己動手想要多少符籙就有多少符籙。不僅省積分，還能大大提高關卡中的生存率。看到這裡余笑後知後覺的想，他似乎是在說什麼遊戲？這個樓里的回復還真不少。[樓主真是痴人說夢，畫符是人人都能學會的嗎？][我想知道樓主的成功率是多少。][哪裡省積分了，黃表紙和硃砂也很貴的好不好？][樓主別聽他們的，我想學！][……]再下面是一張圖片，圖片上是一張黃底紅線的符紙。長長的黃表紙上滿滿的都是紅色的線條，非常複雜，余笑看的雲里霧裡。【運雷打祟符】底下是畫法的詳解，從哪裡下筆，從哪裡收筆，畫的時候要注意什麼，介紹的非常詳細。最後樓主說這張符他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二十，畫五張成功一張，畫完之後符紙上浮現微微毫光就代表成功了。他的語氣看起來有些得意，好像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很高一樣。余笑是個美術專業的學生，這種符篆真假暫且不論，她看著論壇里的例圖，總覺得那些圖案那些線條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感。繼續往下看下去，各種奇奇怪怪的符籙越來越多，她居然產生了一點興趣。反正在醫院裡沒事幹，閑著也是閑著。她就去某寶上搜索了黃表紙和硃砂，發現非常便宜，於是就網購了一整套畫符的道具，三天之後的今天才到貨。余笑用酒精化開了硃砂，樓主說硃砂要用酒來化，她沒有酒，但是在醫院裡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要多少有多少。化開硃砂后她帶著東西回到了病房，將畫符的一應物品整齊擺放在懶人桌上，然後坐在床上發獃。周小珍好奇的看過來，捏起一張裁好的黃表紙好奇的問：「你真的要畫符？就跟聊齋里那樣，貼在鬼身上的那種嗎？」「嗯。」余笑忽然就有了點開玩笑的心情，她嚴肅又小聲的說：「你知道嗎？我們病房裡有鬼，從我剛住進來的時候就發現了。她是個女鬼，每天晚上都在病床邊轉悠，為了防止她傷害你們，我不得不暴露我的身份了。」周小珍獃獃的看著余笑，「你什麼身份？」余笑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道正是龍虎山第二百五十代傳人余笑道長是也！」「……」周小珍被說的一愣一愣的，「真的？」「噗嗤！」一直安靜輸液的趙嵐笑出了聲，她的聲音虛弱又溫柔，「小珍，你看不出來笑笑在開玩笑嗎？」「嗐，我早看出來。」周小珍小臉泛紅，強行挽尊，「我就是看笑笑每天都好無聊的樣子，我逗她玩兒呢。」趙嵐看向余笑的方向，「笑笑，我記得你是美術生吧？怎麼忽然要畫符？」「閑著無聊找點事做。」余笑執筆，讓筆尖蘸飽了硃砂汁，正襟危坐道：「都別打擾我啊，貧道要畫符了。」運雷打祟符是她唯一記得怎麼畫的符，因為符篆都太複雜了，她暫時就只能記住這一個。按照樓主說的，要先靜心，她現在心已經很靜，甚至可以用心如死水來形容。然後是示神，也就是請示神佛，大概就是告訴神我要畫符了，保佑我成功之類的。一般都是參拜神像，可是余笑哪裡有神像？她想了想百度搜了一張神像，然後把手機放在支架上，沖著手機拜了三拜。「完了完了。」看著這一幕周小珍一臉同情，「醫生說她腦子裡的腫瘤可能會影響思維，她腦子果然出問題了。」趙嵐嘆息一聲，「笑笑真可憐。」余笑睜開眼睛，右手執筆，筆尖輕落，在黃紙上勾勒出均勻的紅線。「咚咚咚。」安靜的病房裡響起敲門聲。余笑全神貫注絲毫沒有被打擾，周小珍心說誰這麼禮貌進多人病房還敲門，就道：「進來吧！」外面沒有聲音，也沒有人推門進來。「咚咚咚。」敲門聲又起，周小珍不耐煩的道：「門沒鎖，進來吧！」「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