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成長途徑之在尤三姐醜聞中撇清關係
柳湘蓮拒婚,尤三姐自刎,柳湘蓮截髮出家。薛姨媽得到消息,「心甚嘆息。正在猜疑」,遇到薛寶釵,跟薛寶釵簡單說了事情經過,話里提了兩個問題:「(尤三姐)不知為什麼自刎了。那柳湘蓮也不知往哪裡去了。」(第六十七回)「寶釵聽了,並不在意」,說「這也是他們前生命定」。居住在大觀園內,對薛家生意有掌控權,薛寶釵是知道事情經過的,所謂的「前生命定」,實際是指事出有因,而且薛寶釵認為他們倆人這個結局一點都不奇怪。
邢岫煙典當衣物,薛寶釵拿了當票還給她,不管是寧國府賈珍、賈蓉典當物品還是王熙鳳典當物品,薛寶釵都是清楚的。「賈璉又將自己積年所有的梯己,一併搬了與二姐收著」(第六十五回),尤二姐和尤三姐的財源往來和花銷,薛寶釵也是知情的。這與尤三姐自殺的真實原因一致——「好容易等了他來,今忽見反悔,便知他在賈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無恥之流,不屑為妻。」(第六十六回)薛寶釵知道的事情,柳湘蓮肯定能打聽出來,古時候的人,對於尤三姐的「婚前淫奔」行為,還是無法接受的。
薛寶釵對事情有預見,就很平靜地接受了結果,勸薛姨媽說:「如今已經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說,也只好由他罷了。媽媽也不必為他們傷感了。」還讓薛姨媽趕緊處理薛蟠帶回來的貨物和人。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對於這類事情,薛寶釵哪怕全部知情,也是不便與外人詳談的,薛姨媽和薛蟠說到這事時候,薛寶釵也是一言未發。
薛蟠知道事情之後,「眼中尚有淚痕」,是在與柳湘蓮的一路相處中頗為融洽,動了真感情。在跟薛姨媽、薛寶釵談起這事之前,薛蟠已經根據聽到的信息,「連忙帶了小廝們在各處尋找,連一個影兒也沒有」(第六十七回)。薛姨媽本身只是對事情有些猜疑,跟柳湘蓮沒什麼感情,都是看在薛蟠的面子上。聽到薛蟠說找過了,薛姨媽就說,「你既找尋過沒有,也算把你作朋友的心盡了。焉知他這一出家不是得了好處去呢」(第六十七回)。
柳湘蓮在贈劍尤三姐訂婚之後,進京探望薛姨媽和薛蟠,在「卧室相見」而不是書房,說明感情是真的好。次日柳湘蓮去見賈寶玉,跟賈寶玉說「後來想起你來,可以細細問個底里才好」,賈寶玉只說了是「珍大嫂子的繼母帶來的兩位小姨」,柳湘蓮就跺腳道,「你們東府里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幹凈。我不做這剩忘八」。柳湘蓮讓賈寶玉說說尤三姐品行時候,賈寶玉已經反應過來,說「你既深知,又來問我作甚麼」。賈府在外名聲不好,已經是人盡皆知的,所以柳湘蓮說「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幹凈」。尤三姐的事情,柳湘蓮應該是瞭然於胸的,因為到過薛蟠和薛姨媽處,就又去找了賈寶玉,這樣也免得賈府都說是薛蟠說的。
女子尤其重閨譽,探春說過,「我們的筆墨怎麼好傳到外面去」(第四十八回),消息都是雙向封鎖的,內里以為外邊什麼都不知道,外邊因為知道的了了,傳言只會更加不堪。尤二姐和尤三姐寄居賈府,以依附尤氏的理由是說得過去的,他們也大多以為別人什麼都不知道,而實際上,外邊的傳聞只會比實際更加難聽。薛蟠過生日時候,就用「庚黃」諷刺過賈寶玉入住大觀園。柳湘蓮專門去找賈寶玉,還是在大門口見面,兩府都會知道,也是為了防止尤三姐這類人認為的「便知他在賈府中得了消息」,肯定是薛蟠說的。
賈寶玉都說了,薛蟠怎麼可能不說,不說就不是朋友,更何況還是「生死兄弟」——薛蟠估計不但說了,還是打聽過之後說的,比賈寶玉說的詳細多了。賈寶玉跟尤二姐、尤三姐只是一面之緣,他對柳湘蓮的應付言語,也能看出來兩人只是面上感情。除非尤三姐確實什麼都沒做過,否則她並不冤枉——尤三姐陪酒賈珍、賈璉的情景,就是尤三姐、尤二姐平時陪酒賈珍、賈蓉的情景再現(第六十五回)。這就是讀者和電視觀眾同情金釧、晴雯卻不同情尤三姐的原因。哪有人真的同情杜十娘的?!
薛姨媽猜疑的也是這事,她跟薛蟠才見過柳湘蓮就出了這事,賈府中的人會不會認為是他們說了尤三姐的事。薛寶釵在大觀園待著,若是聽到了閑言早就知道了,所以薛寶釵說沒事,薛姨媽也就放下了。
放下柳湘蓮的事之後,薛姨媽安排了薛蟠兩件事,一件是「張羅張羅買賣」,「二則把你自己娶媳婦應辦的事情,倒早些料理料理」,這就是立業成家。薛蟠此次外出收穫不小,足以立業,薛姨媽在說到讓他張羅買賣之後,就正式提到了他成家的事。近處先提點薛蟠宴請「有功之人」,放在現在就是結算、紅包和獎金——論功行賞。
這時,小廝進來彙報說,「管總的張大爺差人送了兩箱子東西來」,並說明「本要早送來,因貨物箱子壓著,沒得拿;昨兒貨物發完了,所以今日才送來了」。從薛蟠和柳湘蓮回來到拒婚,薛蟠尋找,已經過去「一二十天」了,貨物才剛剛發完,送來了薛蟠壓在最下邊的「特特給媽和妹妹帶來的東西」。除了說明貨物多之外,也可以看出來,柳湘蓮和尤三姐的事情轉移了賈府一干人等的視線,使得薛家能夠有時間把這大批貨物全部處理出去,而不被賈府人重點關注,並眼紅。此時賈府回撤生意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賈珍和王熙鳳(實指兩府的公共財物)都表現為財物緊張。
薛蟠帶回來的東西就是他此次生意的主要物品。
「一箱都是綢緞綾錦洋貨等家常應用之物」,另一箱是給薛寶釵的,也是給年輕貴族女子的各種物品,「卻是些筆、墨、紙、硯、各色箋紙、香袋、香珠、扇子、扇墜、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丘帶來的自行人、酒令兒,水銀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燈,一出一出的泥人兒的戲,用青紗罩的匣子裝著;又有在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小像,與薛蟠毫無相差」。(第六十七回)
除了物品,專門提到薛蟠小像,實指薛蟠也帶了懂得技藝的人一起回來。薛寶釵專門看了小像,並對比著薛蟠「細細看了一看」,「不禁笑起來了」,無論是與人相像,還是誇張變形,都能吸引眼球,博得看客一笑,說明薛蟠帶回來的技術,薛寶釵是滿意的。讓薛蟠安置一同回來的人是薛寶釵提議的,薛寶釵將薛蟠帶回的物品分送大觀園,自然也就非常妥當了。
薛蟠的酒席上,有人提到少了「賈府上的璉二爺和大爺的盟弟柳二爺」,薛蟠專門提到賈璉「又往平安州去了」(第六十七回),這除了說明薛蟠、柳湘蓮他們和賈璉在平安州見過,賈璉還在薛蟠的生意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介入很深之外,也是說,賈璉對薛蟠和柳湘蓮的事是知情並參與很深的。把尤三姐許配給柳湘蓮本身是障眼法,賈寶玉都能想到為尤三姐隱瞞,賈璉不可能想不到柳湘蓮會在意,尤三姐自刎是賈璉預料中的結局之一。薛蟠把柳湘蓮和尤三姐的事說完之後,專門說了「不怕你們笑話,我找不著他,還哭了一場呢」(第六十七回),是在說他自己情深意重,對得起柳湘蓮,做事情自然也會對得起在座的人。主家不開心,客人自然就散了——實際上一開場,薛蟠就先「挨次斟了酒」,「薛姨媽又使人出來致意」(第六十七回),置辦酒席的目的已經達到,後邊閑話家長實際就是等著散場了。
薛蟠出外回來的本質,是一場陰謀——柳湘蓮和尤三姐的婚事實際上是為了揭露尤三姐的「淫奔無恥」,掩飾此次出外的巨大收穫。尤三姐會自刎,可能出乎柳湘蓮意料,但在薛寶釵預料之中,如果說此時王熙鳳還不知道尤二姐的存在,賈府的知情者已經對尤三姐下手了——生死不計,聽到尤三姐死了,薛寶釵也是無所謂的態度。王熙鳳逼得尤二姐墮胎、吞金,也就不足為奇了。賈珍和賈蓉把尤二姐、尤三姐讓給賈璉,是因為財務緊張;賈璉對尤三姐之死並不同情,相處中也沒有「收攏」之心,對尤二姐之死深為痛苦,應該來說,賈璉願意接收尤二姐,拒絕接收尤三姐;賈珍已經把尤三姐跟尤二姐一起「打包」出去了,柳湘蓮拒絕尤三姐之後,尤三姐就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