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浪涌
後院的動靜還並未影響到前廳,劉幕在遲昂傑的作陪下喝了一盞茶,聊的也都是些朝中瑣事,劉幕是個不愛理會朝中那些紛爭的,遲昂傑也繼承了遲惟運在朝中的謹慎,但凡一句跟如今朝中局勢有關的話都不見有。
一番交談下來,劉幕才發現今日之行著實有點意思。這尚書府里有個往自己家引禍端助自己抓賊的小姐,還有個出類拔萃卻絲毫不露鋒芒的公子,果然是親兄妹,都是會藏的,也都是不會讓自己吃悶虧的主,若這兩人在,尚書府還愁將來沒有好出路?
劉幕心思活絡,又想起了那封密信,面上帶了些笑,看向一旁的遲昂傑道,「不知公子對此流言之事有何看法?」
問的自然不是這尚書府的流言,而是在此之前指向宮裡頭那位的。
朝中無人不知司天監的人都不問朝政之事,只兢兢業業觀星卜卦,歷朝歷代的帝王對司天監都信賴非常,歷任正副監正都是帝王親自挑選出來的,換言之,司天監就是帝王不會懷疑的地方。
遲昂傑自然知曉,面對劉幕此問,當是心下警惕,只面不改色的道,「大人坐在此處不是已有結論了嗎?那明熒星大人可有何解決之法?」
問的問題沒得到答案,還被反問了,劉幕只嘆自己身上被交代的任務太重,心下有些苦楚無奈,面上卻不顯。
「不過是小小禍星罷了,沒得外頭傳的那麼嚴重,去京西奇峰山請一尊神像來壓壓便好了」,說完心中暗自腹誹,本就是空穴來風的東西,請佛也沒什麼壞處,反正他是不信的。
「多謝大人指點」。
遲昂傑簡單道過謝,兩人一時有些無話,前廳中倒是安靜了下來。
但後院,卻是驚濤駭浪。
那些信紙,一張張看下來,一是趙念蓉好似有個情郎喚「源郎」,二是當年許夫人亡故看著與她關係頗深,三是她還動了要害這府上大公子的心思,只不過遲惟運一直對遲昂傑看重,對其看護得也嚴密,倒是沒得手……
有些人表面看著有多風光,這背後,就有多骯髒。
遲懷萱的呼叫讓遲惟運愈發的氣不打一處來,想著那些信上一句句的「源郎」,再看趙念蓉,心中已是翻騰不已,眼前似是都開始冒著些星子,渾身有些無力的落在了椅子上,手卻被緊握得青筋暴起。
站得遠一些的鐘姨娘嘴角劃過一抹冷笑,恰好被遲紜收入了眼底,原來除了她之外,又有人往裡乘機多加了些料……
她和遲懷瑤遲懷夢都一樣站的遠,按理來說她看不清那些信,所以也不動,只略帶好奇的神色看著前方,像是全然不知發生了些什麼一樣。
遲昂熙站直身子走到了那些散落的信旁,拾起了幾張翻看,雖年紀尚小,但這些卻是能看懂的,雖然那上面的男女之情對他來說還有稍許陌生,但卻是能知曉自己母親在跟除了自己父親的之外的男人通信,這已然算是他幼小心靈中的晴天霹靂了。
他只呆愣在那看著椅上的趙念蓉,將手裡的信紙攥成了皺巴巴的樣子,少年心目中的禮義廉恥,這一刻被自己母親刷新了。
這個時候往往最不缺的便是煽風點火的人,而這些人裡頭最擅長這種事的,當屬玉姨娘了。
她眼尖,但凡落在地上字跡朝上的信都沒看漏下,是以也猜出了大概,卻還故作疑惑的問,「老爺,會不會是誤會?」
「你閉嘴,這兒哪輪得到你一個妾室說話!」遲懷萱不等自己父親開口,便大吼出聲,大家閨秀的禮儀被這一聲吼了個乾淨。
玉姨娘撇撇嘴,正欲回嘴,便被人出聲打斷。
「萱兒」,沉默良久的趙念蓉終於開了口,只是顯得太平靜,連一開始的不可置信都沒了,眼神中只有些許的冷意。
「母親?」遲懷萱不懂趙念蓉為何攔著她教訓玉姨娘。
「老爺可信此事是誤會?」趙念蓉並未回答遲懷萱,而是含著一抹希冀看著身旁椅子上揉著額角的夫君。
遲惟運像是聽了笑話一般,先是笑了兩聲,隨後自嘲般道,「誤會?白紙黑字清清楚楚,莫不是有人仿了你趙念蓉的筆跡,冒充你的身份與那源郎暗通曲款?」
此話一出,趙念蓉眼中的那絲希冀破碎殆盡,又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沉沉嘆出一口氣,回答了遲懷萱的疑惑,「萱兒你看,無用的,與一個對你毫無愛意的人辯解自己,只會是這樣的結果」。
隨後便拾起落在自己身上的一張信紙,看著其上的款款情深,濃濃蜜意,忽而笑了,且笑得燦爛。
「源郎若還在世,我如今也不在這尚書府里難捱了,遲惟運,你可知這尚書府,讓我有多噁心?」竟是絲毫不辯解了。
如此反應,倒是在遲紜的意料之外,卻也覺得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明明這一男一女都有心之所愛,卻因兩個家族的利益強行湊在了一起,一個與自己心愛之人相守育子,一個被冷落卻自得安樂會情郎。
看似和諧,但到頭來,卻還是兩廂都沒落得好,名義上的夫君自也是夫君,該自己東西她還是放不下,利益蒙蔽雙眼,恨意蓋在其上,最終的結果,是毀了兩個無辜的生命。
所謂惡人自有惡報,天理昭彰自是有道理的。那助她成事的情郎,因為疾患痛苦離世,她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到,自此陰陽兩隔,難忍痛苦,卻還要為了兩個帶著自己不愛之人一半血緣的孩子熬著,只盼那個小兒能將這尚書府歸入囊中,以解這麼多年的痛苦。
現在,一切都毀了。
這些信都是遲紜前些年廢了好些力氣尋到的,她當時知曉趙念蓉有此過往之時也是驚詫了一番,不過轉念想想當時的情況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原本她想著哪一日尋到機會再一舉得手,可如今樁樁件件事都迫在眉睫,只能提前拿出來了,她的箭出了弦,可就沒有撿回來的道理了。
東窗事已發,再無轉圜之地,何況那人,根本就不想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