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謀划
夜幕之下大瑄南境秉州的驛館現在把守比平日里森嚴了不少,裡頭暫住著的正是幽雲往大瑄來朝貢的使團,他們是入夜時分到的此處,歇上一夜明日一早便是又要繼續趕路。
遲妘歇在二層最寬適的屋子,此時她手中正拆著一個小竹筒,而芷棋則正在關窗,窗外則有一隻白鴿撲棱著翅膀遠去。
「姑娘,可是箐余山的信?」芷棋關好窗走到了遲妘身旁,接著便見遲妘手中展開的信最末蓋著一方小印,上書「遠香」二字。
這方印讓芷棋愣在了原處,之後便可見她有些不確信有肯定了心中所想一般看向遲妘,雖未說一字,那雙眸子里卻是情緒交雜,有喜有驚亦有不可置信。
「遠香樓的信。」
遲妘並未看芷棋,卻是出聲肯定了這封信的來處。當初自己不以真面目在尚還不算繁華的西城建立遠香樓為的便是今日,茗雲館是遲紜所有,而遠香樓則是她又或者說是宴妘所有,畢竟要想憑著一張陌生的臉駐足大瑄怎能沒有一個倚靠呢?可她卻也知曉只要自己同遠香樓有了接觸芷棋就必會肯定自己就是她家小姐,說來倒也省了些麻煩。
「小姐……」
此前幾月的朝夕相處也讓芷棋一天天肯定著自己心中的猜想,到了這時其實已經無需再多說些多問些什麼了,她的眼眶有些紅聲音也有些更咽,這一聲喚亦是已經闊別了許久。
其實於芷棋而言現在的遲妘雖不是真正的遲家三小姐,但她們這幾人卻是真真正正和面前的女子一起成長起來的,其間所經歷的那些也都是真實存在的,哪怕她現在換了名換了樣貌,她也依舊能肯定她就是自家小姐,也決心再次跟隨於她。
而對於遲妘而言這其中實在有太多難以言明的東西,所以她乾脆不解釋也不說卻也從未掩飾過自己那些習性,只因為她相信自己的身邊人終有一日能認出她,而這樣就夠了。
二人的相認並沒有那麼波瀾壯闊感泣天地,卻也是主僕間獨有的默契,不需要太多言語來訴說衷腸,也不需要用太多眼淚來證明分別已久的思念之甚,只要能重逢,就是最好……
至於遠香樓是遲妘還在幽雲時便從微生羿手下要了得力之人給送去了信,上頭蓋的印則是她當時讓宴辭清去箐余山時一同帶著的,遠香樓的人一見此印便知是她,自也會毫不保留的將探得的消息告知自己,在此前她派去送信的人已經帶回來了一封詳述如今宛京境況的長信,這回便是她令其再探的一樁事——遲家。
遲家終歸還是自己待了十餘年的地方,如今回來了自是忍不住想要了解一番,卻是沒成想遲家變故還是有些超乎她的預料了。
遲惟運終於坐上相位和遲昂傑迎娶宋家小姐為妻是意料之中,遲昂熙學業蒸蒸日上遲懷夢安守本分成為外人競相求娶的姑娘也與自己當初期待的無差,可她算漏了遲惟運想娶續弦夫人那顆還沒死的心,也算錯了老夫人提早一年辭了世。今日來的信上說的便是戚容珩他們談論到的事,遲妘看后也如他們一樣將問題歸到了那位張尚書的身上。
「芷棋,這張氏夫人你可了解?」遲妘看著躍動的燭火神情莫名。
芷棋聞言蹙著眉思索了一下后道,「去歲我回了趟宛京見了芷書她們,聽她說這位夫人瞧著心計可不比當初那位許氏差,便是連老夫人都被她哄的頗為心悅,當初瞧著她還真是個心善之輩,如今看來倒是早有預謀了。」
「宛京怕是會有亂子……」遲妘目光幽幽,倒也是沒想到宛京又開始不太平了,有些人果真是過不得安生日子。
夜黑如墨,第一縷晨光劃破夜幕後日光便爭先恐後的跑了出來照亮了大地,亦是關照到了繁華的宛京,街市行人愈多,各家府邸下人們也都開始清晨洒掃,右相府亦然,但瞧著這些小廝侍女們嚴肅的神情便知這府裡頭發生了些什麼。
前幾年從來不用同婆婆請安的宋伊這兩年只能每日起早盡兒媳本分,哪怕這個婆婆並非自己要孝順的婆婆也還要看在公爹的面上給她早請,近日來這婆婆是愈發得寸進尺,晚到那麼一息半息便開始明槍暗刀的說她無有教養不孝順不將婆婆放在眼裡,動輒哭告搞得好像她才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一般,如今她日日勤勉來早請倒是又給她晾在了外頭許久。
不知多久張氏夫人的貼身大侍女采芹才從屋中出來到得她跟前福了一禮,道,「夫人已經起了,少夫人可以進去了。」
觀瞧宋伊此時並無什麼不耐之色就像是已經習慣了這樣一般,為婦六載她面上少了從前的那份少女唯諾而是更為沉穩也更有大家夫人該有的端莊和大氣,只眉眼間稍稍有些倦意,想是還在為最近的事糟心。
入得屋轉過朱金海棠的屏風便見正對面的主位上坐著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她面龐生的圓潤柔和讓人瞧了似是提不起忌憚之心,那眼眉間的笑意也好似真心實意一般,宋伊日日看著這一幕,也日日都在懷疑現在與自己奪掌家權的是不是面前這個人。
「兒媳給母親請安。」
宋伊委委垂首行下禮去,如往常一樣隨後那廂便響起了張氏夫人的「何須多禮」,再得起身便見其依舊笑眼盈盈的看著自己,她知道接下來又該開始今日的你來我往了。
「女醫可把過脈了?」這是每日必問的,也是張氏夫人逮著她痛處的主要人物。
「回母親,已經把過脈了,並無異樣。」她猜接下來就要說她該放權養身子才是重要了。
「要母親說你就是平日里太辛勞了,你說你這孩子何苦這樣為難自己,該趁著年紀尚輕多為遲家繁衍子嗣才是,這有了子嗣傍身才是長久之道,說來你這孩子又不肯往院里接人,老爺可日日為著你們二人憂心呢……」
一句又一句都是在替她著想,可一句又一句背後都有著其不可告人的目的,也一句句都在說她不但無子還善妒,她雖不往心裡去這日日聽著卻也有些心下鬱結,若非自己夫君同自己一心她怕是早就被逼到絕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