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田園寥落干戈后 骨肉流離道路中2

次日一早，單一飛聽到屋外人聲鼎沸，突然聽到一陣丁丁當當的敲鑼聲，他立刻穿上衣衫，來到屋外。走出幾步，見眾人圍成一個圈子，裡面傳來鬨笑聲，便快跑過去，鑽入圈中。

原來有人正在表演「戲猢猻」把戲，只見耍猴人正在敲鑼，一猴正在繞場奔走不迭。那猴不是別的，正是昨日向自己贈鼠那隻，見到新友不勝欣喜，連連擺手示意，可那猴正苦苦奔走不迭，又哪裡顧得上？

耍猴人大約五十多歲，身子佝僂，腮邊乾癟，雖是衣衫襤縷，但精神矍鑠，正在一下又一下地慢慢鑼敲。那猴伸頭探腦，神氣悠閑，亦步亦趨，敲一聲鑼就走一步。它雙臂彎曲，抬過頭頂，咧開大嘴，露出黃黃的牙齒，動作雖是滑稽，目光卻是一本正經，嚴肅之極。眾人見它滑稽，哈哈大笑。

那猴兒剛走一步，左腿尚未落下。耍猴人突然將右手定住，不再敲鑼，那猴一呆，左腿也隨鑼而停，遲遲不肯落地。耍猴人背對猴兒，向眾人微微一笑，手腕輕抖，鑼聲陡然快了一倍。

那猴左腿立刻放下，身形一閃，步伐亦是快了一倍。耍猴人又偷偷向眾人一笑，手腕更快，鑼聲又急。那猴奔走也越來越急，腳步雖是不停，卻對眾人口張手比，抱怨它的主人將鑼聲敲得太驟，自己無法喘息。此情此景，倒是應了那句成語「奔走相告」，只不過它不能「告」，只能「比」而已。眾人見它口中喃喃，似有說不完的抱怨之詞，卻又不敢不聽號令，勉力奔走，又是全場鬨笑。

耍猴人全力敲鑼，鑼聲快到極處，恰似千萬珠翠一齊落入玉盤。那猴跑得已不能再快，汗珠不斷從身上掉下，可它縱然再累，腳步不歇，不斷用抓子指指點點，示意停鑼。主人倒也識趣，立即鬆開，鑼聲頓停。猴子一喜，咧嘴要笑。

突然鑼聲大作，主人又將小鑼敲起。那猴子面有慍色，連連向主人張望，似在埋怨「怎麼又要跑開了，我還沒歇夠呢！」主人朝它微笑搖頭，右臂抬起，又將鑼兒敲得震天響，猴子立刻又飛跑開來。眾人一陣歡笑。

那猴子見自己哀求絲毫無用，號令不得不從，咬緊牙關，勉力支持，苦苦快走，不一會已氣喘吁吁，汗水也淋漓而下。過不多時，它精疲力竭，身形飄忽，已是搖搖欲倒。

正當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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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鑼聲舒緩，那猴一聽鑼聲變化，長舒口氣，步伐放慢，閑庭信步起來。眾人也為它舒了口氣。

豈料好景不長，剛得喘息，鑼聲又急，那猴子又不得不快跑起來，攤開雙臂，用力抖動，意甚不滿，似是相責「沒看到出來我正累著嗎？」主人神情莊嚴，亦是攤開雙臂，輕輕搖頭，朝他微微一笑，笑中儘是戲謔，倒像是說「累就累吧，我也沒辦法」。

眾人見主人刻板嚴厲，猴子憨態可掬，不由得哈哈大笑，又鼓起掌來。

鑼聲漸緩，終於慢慢停了，那猴疲憊之極，慢慢走到主人身旁，再也支撐不住，坐倒在地上，連連喘氣。

耍猴人神態安詳，慢慢從身上兜包中取出一個大葫蘆，搖晃幾下，裡面咣當有聲。主人取下塞子，用手拉拉猴子，猴子向它望去，主人手拿葫蘆，對著猴子就是大喝一口，隨即裝出甘泉入口，不勝清涼的快意。

那猴早已口乾舌燥，也想一飲為快，低頭、作揖、伸手向主人連連央求，索取葫蘆。主人面目嚴肅，連連擺手，示意不允，隨後又飲一大口，這回直通肺腑，更感快慰。那猴心急火燎，用爪子抓住主人衣衫下擺，不住搖動，目光殷切。主人不為所動，手持葫蘆，自己連連飲啜，望著葫蘆，豎起拇指，嘖嘖稱讚。

那猴子怒氣漸熾，又苦求半天，毫無所得，終於怒不可遏，縱身跳起，向那個葫蘆撲去。豈料主人料敵機先，一個側身輕輕避過，隨即背對著猴子，指指葫蘆，抿嘴一笑，對猴子睬也不睬。

那猴子見強搶不下，當真無可奈何，在人群大步走動，邊走邊比，一會指著葫蘆，一會指著自己，滿臉委曲。眾人見猴子表情可憐，主人故作嚴肅，又都嘿嘿笑了起來。

這時主人心回意轉，將葫蘆遞過，那猴一把接過，欣喜異常，打開塞子，灌了一大口，頓覺滋味不對，滿臉漲紅，正想不喝。

突然主人向眾人詭譎一笑，用手連連向眾人示意。眾人也已瞧出葫蘆中另有古怪，見主人示意，也都跟著大叫道「喝！」

那猴子得眾人鼓勵，面色不撓，昂頭噶咯噶咯喝水，終於飲盡，將葫蘆傾倒，葫蘆里再也滴不出一滴水來。眾人鼓掌稱好。主人也心滿意足，向猴子豎起大拇指，微笑拍頭鼓勵。

那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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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時無甚變化，在人群來回奔走，得意洋洋，可過不一會便已面紅耳赤，頭暈腦脹，漸漸天懸地轉，身體不停晃動。眾人恍然大悟：原來葫蘆不是水而是酒。

主人又將鑼兒敲得叮噹響，那醉猴倒也謹遵號令，起身拔腿便走，可沒走幾步就已東倒西歪，身體再也不聽使喚，慢慢伏身倒下。眾人瞧它樣子實在滑稽，又哈哈鬨笑起來。

主人見它暈倒在地，佯做發怒，連聲催促，猴子只是不動，他蹲下身來，用手拉它手臂，隨即一松，猴子手臂耷拉垂下，身子卻仍是不起，無論主人如何攙扶喝斥，它始終一動不動。主人又讓眾人呼喊。眾人大聲叫喊起來，可它依然無動於衷，酣睡不已。

主人摸摸下巴，捻著鬍子，苦思對策。過不一會，終於喜上眉梢，恍然有悟，對著猴子指指點點，口中含笑，揚揚自得。只見他走向猴子，故意拖長音大喊道：「新城縣令來啦！」那猴子不為所動，他又搔搔後腦，捏捏鬍子，再次大喊：「御史大夫來啦！」豈料還是徒勞無功，那猴仍然沉睡不起。他揩揩臉上汗水，又對著猴子耳朵大聲喊道：「大隋天子來啦！」

那猴子猛然一驚，翻身騰起，張目四顧，手足無措，不停來回奔走，望望主人，主人臉色凝重，用手向人群中一指。那猴點點頭，向眾人望去，它的一舉一動已絕非剛才調皮任性的憨頑模樣，此時目光虔誠，端凝有度，雙手交疊放在胸前，渾若大隋天子早已駕臨眾人之中。只見它微微弓背，雙手握住，俯身跪倒，磕頭不止。

眾人連連轉頭后看，發現身後空無一人，一拍腦門，這才知道自己竟被它給騙了，見它演得煞有其事，如假似真，開懷大笑，用力拍掌叫好。

那猴子緩緩站立起來，一板一眼地走向主人身旁。主人伸手摸摸猴頭，向大家拱手作揖，道：「小人王老漢，路經貴地，給大家表演一段『戲猢猻弄醉人』，我和它都一路奔波，還望……」

遠處「叮叮叮叮……」刀劍連續相擊不絕。眾人抬頭望去，只見兩人正手提刀劍，相鬥而來，這兩人連打邊行，來得好快，轉眼已到人群中，人們紛紛避讓。

時值亂世，各地攻伐不絕。鄉下人最怕見的就是刀劍，眾人立即奪路便逃，整個街上霎時空空蕩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