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提刀殺人月光寒 撥劍四顧莫敢前1
行出數里,雖是冬天,但高高的日頭照射下來,每個人身上都滲出薄汗。單一飛初次騎馬,尚不能控御自如,已累得氣喘吁吁,但也慢慢摸索出門道。
又行出數里,劉大殷喜道:「這裡居然有個客棧。」三人將馬拴好,邁步進去落座,示意上菜。店小二見有客來,轉身便端上幾個蒸餅、一盤鹹菜、三碗稀粥上來。
劉大殷神情嚴肅,忽道:「噓。」二人靜下聲來,劉大殷凝神側耳靜聽,過了片刻,面色平和道:「十三匹馬。」張圭淡然道:「區區十三匹馬,不值一提,我出去看看。」施展輕功,快步離去。
謝無雙見他輕功卓絕,一時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劉大殷見他如此,暗自微笑。
過了半晌,張圭推門過來道:「是路過的官兵!看樣子像來找我們的。」劉大殷笑道:「區區十三個人——好對付。你們躲進房裡,找機會出去,我來會會他們。」單一飛道:「不如我們一起躲了吧?」張圭搖頭道:「來不及啦,就算我們能躲,門外這三匹馬呢?」
張圭道:「有客房么?能看到這廳上?」店小二向東一指道:「有,在那邊。」張圭、單一飛走了進去,但見牆皮斑駁,房梁朽爛,一扇小窗透出微風,耳邊隱隱聽到馬蹄踏地之聲,微微打開門縫,正好能看到大廳,只見劉大殷在大廳安然而坐,慢慢拿起一個蒸餅細嚼慢咽。
店小二走出屋外,遠遠看到黃沙滾滾,知道官兵要來,東摸西抓,驚得手足無措,突然一拍腦門道:「對!后廚!」趕忙轉身走入后廚,將廚房裡珍貴糧食藏好,立刻將門關上,插上門閂,低聲道:「客官別出聲,等他們走。」劉大殷點點頭,心道:「你欲將他們拒之門外,豈可得乎?」
單一飛此時聽到馬蹄奔騰的隆隆之聲,聲音越來越近,果然便有人騎馬過來,心裡暗贊劉大殷聽力了得。
突然聽得「梆」的一聲重響,震得門上無數灰塵簌簌而落,接著又聽到「噹噹噹噹」的敲門聲。
店小二吃了一驚,急急忙忙跑過來,用力抽出門閂,打開大門,擦了擦頭上的汗,低頭相迎,笑著道:「幾位爺來了。」
當前進來一名士兵,面目英朗,向屋內一眼掃過,見到劉大殷,露出欣喜的眼神,隨即一隱而過,對小二淡然道:「怎麼了?見到我們還要把門關上?」身後士兵紛紛涌了進來,各找寬綽的兩桌坐了。
店小二道:「哪能呢,今天打掃房子,歇業一天。」想到劉大殷尚在一旁吃喝,趕忙道:「這位是昨天來的客人。」
這名士兵皺眉微笑道:「真的?」這名士兵是這隊人馬中的首領,叫做王進勇,他見到劉大殷在旁,正是自己要找的人,知他武功高強,藉機跟小二東扯西扯,思索對策。
店小二道:「真的,軍爺。我還能騙你不成,來點什麼?」
這名士兵笑道:「諒你也不敢騙我。兄弟們也餓了,先吃飯,快點上菜!」店小二見他沒有追問,如釋重負,轉身去后廚取幾碟蘿蔔乾、鹹菜,幾碗脫粟飯上來。
只聽到「啪、啪、啪」桌子用力響了三下,一個士兵滿臉怒容,用力猛拍桌子,大聲怒斥:「店小二,你這店裡都是什麼?還不快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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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好的孝敬來!」
店小二跑過來,擦擦頭上汗,低頭忙道:「幾位官爺,小店太小,只有這些了——」
劉大殷向這邊瞥了一眼,神色蔑然,「哼」了一聲。劉進勇向他望了一眼,仍是假裝低頭吃飯。
先那士兵怒目道:「那你就拿這些蘿蔔乾糊弄老子!快!快去給老子殺個雞去!」小二滿臉愁容道:「這位官爺,這兵慌馬亂的,誰家還有雞呢?這些蘿蔔乾還是省下來專門給官爺的。」
這官兵道:「沒雞?我看你是找打!」抬手高高揚起,馬上就要揮在店小二臉上。王進勇低聲對他說了句話。
這名官兵收起右手,道:「知道你沒雞,把這些餅子熱一下,要是發現你做的不熱心,那我劉得發可饒不得你。」
店小二回去拿了一個木製托盤,官兵遞來一張圓餅,身後士兵也紛紛遞來圓餅,放入托盤當中。
店小二嘖嘖稱讚:「這是古樓子胡餅,將羊肉餡用牛油攪拌好鋪在胡餅當中,放在爐中燒烤,烤出來那滋味——嘖嘖。這些晾乾了再吃也不錯。諸位,你們稍等,這胡餅得慢慢熱,火一急,容易烤焦,那就壞了。」
王進勇道:「小二,我們不急,你慢慢烤,烤好了便是。」
劉大殷對著屋外望著一眼,又是「唉」的一聲嘆了口氣。
王進勇道:「兀那漢子,我與店小二說話,你唉什麼?怎麼?我們吃點胡餅礙著你什麼事了?」
劉大殷又是「唉」的一聲,說道:「我想到之前我打獵時,常常看到那黃羊、兔子被豹子、野狼分屍而食,你說那黃羊、兔子有什麼罪,最後卻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王進勇道:「弱肉強食,強者生,弱者亡,原是自然之理,那也不用大驚小怪。」
劉大殷道:「可人不是畜牲,難道人也像畜牲那樣,弱者被強者食,而強者隨便吃了別人么?」
王進勇道:「人雖然不是畜牲,可人有時還有不如畜牲,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寧可當太平世界里的狗子,也不當這亂世的人。」
劉大殷道:「正是:寧當太平犬,莫作亂世人。就說如今這世道,有人無飯可吃、無衣可穿,只能在路邊餓死,又能比那黃羊、兔子好到哪去?」
胡餅中羊肉受熱,慢慢發出膻香味,從廚房中慢慢飄了出來。眾士兵聞到香味,大咽了一口饞誕,劉得發高聲喝道:「小二,有兩下子,這羊肉——這味這麼快就出來了。趕快,趕快!」
劉大殷道:「有人像黃羊、兔子,就有人像豹子、餓狼,把那黃羊吃的連皮都不剩。」
劉得發道:「你說什麼呢?說誰是餓狼!」
一時寂靜無聲,只是屋外的冷風向屋裡鑽,眾士兵感到一陣寒意。
劉得發見他無聲,慢慢坐了下來,道:「這鬼老天,還讓不讓人活。」王進勇道:「等會吧,等古樓子胡餅熱好了,正好驅驅身上寒氣。」劉得發喊道:「店小二,胡餅熱好了么?」
店小二急忙出來,頭頂汗珠,道:「快好了,快好了,這熱餅子最急不得,我總不能拿涼餅子出來糊弄各位吧?」劉得發連邊擺手,道:「快去,快去。」
劉大殷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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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今天看黃曆沒?」劉得發一怔道:「沒看,怎麼了?」
劉大殷道:「你們這幫人,出門也不看看黃曆,唉,唉!」
劉得發道:「黃曆上說什麼了?」
劉大殷道:「黃曆上說今日不利食葷。你們吃肉可是不吉——大大不吉。這食葷事小,性命事大,萬一今天吃了一口葷的而丟了性命,那可大大不值,反正今天我是萬萬不能吃葷的。」
眾士兵行軍打仗,每天都是以命相搏,可以說是有今天沒明天,戰場上箭簇相差數寸往往便是生死之別,同樣在戰場之上,有人生、有人死,眾士兵往往附會到堪輿迷信上去,對吉凶占卜最為看重,但黃曆上歷來寫的都是婚喪嫁娶,今天頭一次聽到人說不利食葷,心裡微微一怔,但聞到羊肉的香味不免減弱了幾分,十幾雙眼睛一起望著他。
王進勇道:「我家也有黃曆,怎麼從來沒寫不利食葷這種話?」
這時店小二已端出一盆盆熱氣騰騰的胡餅上桌,分給諸人。
劉大殷道:「黃曆不同的,我是胡人,家裡黃曆跟你們不同,你們愛信不信,想吃請便。」
劉得發道:「怎麼不吉?我劉得發就不信這個,讓你看看我有沒事。」咬下一口胡餅,吃下肚中。這胡餅精選羊肉烹制而成,美味無比,加上他們奔波辛苦,早已餓了,這一口下去,精神一振。餘下幾名士兵見劉得發吃了,也都匆匆咬下,也有幾人將信將疑,一時觀望,未敢吃餅。
劉得發忽道:「哎唷!肩膀疼。」接著又幾人喊道:「我肚子疼!我小腿疼!我後背疼!」叫喊聲無異,疼痛部位卻是不同,都是吃餅之人所發。
士兵王禮福急忙高聲叫道:「兄弟們,那位兄弟說得對,今天不利食葷,趕緊把胡餅收起來!吃了的趕緊吐了,只怕這胡餅有怪!」眾人眼望手中香氣撲鼻的胡餅,一時不忍捨棄。
劉得發左手扶著右肩膀,輕輕揉捏,怒道:「什麼不利食葷,是這小子搞得鬼!」眾人紛紛望著劉大殷,有人心裡疑惑,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怎麼搞鬼傷人?
王進勇忙道:「老劉,你是怎麼疼的?」劉得發道:「我剛吃了一口胡餅,腿突然一麻,然後就疼起來。胡餅那是老劉頭專門做的,他不要命了,餅能出問題?」
王進勇道:「讓我看看。」他自進屋以來,一直暗中盯著劉大殷,就是說話之時眼光也未曾離開,只見劉大殷左手一直藏在袖中,最容易暗中傷人,看到他桌上的花生米少了幾顆。當下不動聲色,緩步走到劉得發身後,道:「給我看看。」向他右腿看去,果然見到花生米碎屑,思忖這人武功好生了得,談笑間便彈出花生米打人,自己卻看不出他怎麼出手的,低聲道:「胡餅沒事,是這人動的手腳。」心裡忌憚此人,又低聲道:「諸位兄弟,先別吃餅。」諸人一怔,只得戀戀不捨地將香氣四溢的胡餅放下,一臉愁容慢慢夾起店家的鹹菜。
劉大殷笑道:「這就對嘍,這出門看黃曆還是對的。你們只是吃得差,但比起小命來,這算什麼?」
諸人吃著店家的粗茶淡飯,聽他冷嘲熱諷,口中雖不言語,心裡自然將劉大殷祖宗罵了個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