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山上山下,別相逢(上)
楚故兒看到的,是一副永生都不會淡忘的畫面。
那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小丫頭,竟然就那麼的躺在了血泊之中,沒了任何的半點動作。身邊的,是自己一直都看不上的那個傢伙。頹廢的坐在一邊。好像……丟了魂兒……
看到那樣的畫面,楚故兒身子動了動,卻到底什麼也沒說。緩緩蹲在那丫頭和那青年身旁。從懷裡掏出一件淡紫色的手帕,替那丫頭輕輕擦拭著臉上血污,就那麼一直擦著……
東海
睹星
輪轉殿
這輪轉殿,出自萬物往生輪迴之說。是為了戰死的睹星門人而設立。說簡單一點,算是個豪華一些的停屍房。
只是這睹星門人,儘是現如今四合神洲之上無數契者中絕對的佼佼者。那麼多九階的天才契者聚集一堂,所產生的力量究竟多恐怖,整個四合神洲無人不知。就更別提輕易的有人戰死……
在離歡的印象中,上一次有睹星門人戰死,還是上一次奉命清剿「黎」遇見那貓女的時候。當時還真算得上是九死一生。若不是有那天神,恐怕自己都要躺進這輪轉殿中了……
或許因為輪轉殿太久沒有門人遺軀進來,連那殿門都上了不少灰塵。
念王殿下替那姑娘找了個角落裡面的寒晶床。這輪轉殿里,一共擺放十三張寒晶床,皆采自羅之州北境冰川深處。雖說沒有那冰晶棺作用強大,倒也能保人屍身一個月以內不腐不臭……
之所以選在角落裡面,是因為這姑娘從小就喜歡睡在角落裡。念王殿下也並沒有選擇把這姑娘的屍身放入冰晶棺中保她屍身長久不腐。這是個從小就喜歡自由的姑娘,平日里最常抱怨便是生活的一成不變,常常叫嚷著有朝一日要坐上一條吃喝不愁的船……就那麼漂在海上,看日出,瞧夕陽……去看每天都不一樣的風景才最好!
此刻,那姑娘便就那麼的躺在寒晶床之上。臉上,嘴裡的血污被楚故兒擦的乾淨了,似乎能看出帶著那麼一些殘留的笑意。
離歡就那麼坐在其身旁。依舊宛如丟了魂魄,微微低頭,什麼也沒說過。就這麼坐著已經一個下午。
那天神的身影在其身旁閃現的一刻,原本黯淡無光的暗瞳卻殺意充斥。
離歡好像突然察覺了那天神的到來,猛地起身中一把拽住那天神的衣領。怒吼道:「你當時明明就在我的身體裡面!為什麼不出來幫我!?啊!?……」
念王殿下自從在那小雲遮峰上加強了對神識的控制以後,可能是確實資質奇佳,早就開始逐漸能夠感知到李一凡的神識是否處在身體之中。那東海之上,運用神識與星的一戰,神識的力量也終於達到新的巔峰。
其實延壽殿之上,離歡已經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李一凡的神識存在與否。可答案卻已經成了他如今憤怒的理由,對他而言,他知道,這位天神,這位勝過這世上一切強者的神!他當時正在自己體內,可結果是他無論自己如何呼喚都沒選擇站出一步幫自己解圍。
「離歡。」李一凡被其一把揪住了衣領,臉上沒什麼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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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依舊淡然道:「我不是你的護衛。」
李一凡冷冷說著。目光中卻好像有一絲無奈閃過。難道要自己告訴這傢伙,那神之獄所發生的一切?難道要自己告訴他,他自己其實才是那所謂的「浩劫」?自己其實是因為不忍心親手殺他,才選擇一直沒有出現?
對於這位天神來說。他不怕打擊到離歡,也不怕這句話讓離歡陷入什麼樣的情緒。只是這句話若是說出口,恐怕自己也將再無退路……
聽著這天神的話。離歡死死攥住其衣領的手略微鬆開。
回頭看看躺在那裡的那個姑娘。輕哼一聲,隨之苦笑:「既然不插手,又為什麼殺她?」
李一凡靜靜看向寒泉。沉默片刻。
只是說道:「這是當時唯一最快,最有效解決問題的方法……」
「狗屁!」
離歡罵了一聲打斷。隨之再度拽住那天神衣領,牙齒被咬的吱吱作響:「李一凡……你當我是誰?是你嗎?你以為我也能像你一樣?」
「若不這麼做,你必死。」被離歡有意戳著傷口,李一凡的聲音還是沒有感情,只是如此回答。可當時場景李一凡還依稀記得。對於他,他知道,其實當時自己附身離歡之時還是遲了,最後的時間裡只夠他震碎了寒泉手中冰刃,已再無餘力扭轉無憂劍鋒……
攥住衣領的手又一次脫了力。離歡卻輕輕搖頭,自欺欺人的安慰著:「她不會殺我的……」
「她當時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你不知道嗎?」李一凡反問道。
離歡站在那,緩緩轉身。低頭再看那張微微笑著的臉龐。還是不斷的搖著頭,聲音中帶著略微的顫抖:「不會的。你只要幫我多擋一會兒,幫我多撐一會兒……就一點點時間……就好……就一點點時間,我就能想到辦法解決的,可你卻讓我殺了她……」
聲音顫抖之中,離歡渾身無力「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如果你當時有解決的辦法。早就可以解決,可你……」
「你|他|媽放屁!」
聽到那天神毫無感情的據理力爭,離歡又一次從地上猛然間爬起。第三次攥緊了那天神的衣領。
微微貼近李一凡,那雙暗瞳就那麼惡狠狠瞪著眼前的天神。
「只要你肯給我時間,一點點的時間……就一點點……我一定能想出解決的辦法的!」
「李一凡……」離歡叫著那天神的名字,對他笑著:「你知道世人都稱我作什麼?他們說我是可測風雲之才……可風雲尤可測,人命何憂之!?……」
李一凡看到那平日里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傢伙眸子裡面,竟然頭一次冒出了一股極度自負,狂妄的情緒。無奈中只是搖頭:「自欺欺人。」
攥著天神衣領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著。
離歡終於還是鬆開那衣領,恢復了頹廢重新坐在地上,不再去看那天神。
「自欺欺人……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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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那裡。那頹廢的人,嘴邊不斷重複著天神的話。不久后,笑起來,那笑聲很輕……
李一凡站在其身後,並未說話。對他,他不知道怎麼安慰這個和自己朝夕相處了十年的青年。更不知道該不該安慰,又或者說,不清楚自己又救了這青年一次,究竟是對還是錯……
不知道多久以後。那青年的笑聲消散。嘴邊重新叫了一聲「李一凡。」。
離歡盤腿背對著李一凡坐在那兒,從腰間卸下了那柄無憂……
無憂出鞘,少了前端半截的劍鋒,只剩下了一尺多一些的長度……
離歡手握著那柄斷劍,左右打量了一番。微笑著感慨道:「這柄無憂是當年皇長兄找京都最好的鑄劍師替我鑄的,以他的願望取名……陪了六七年的時間了。當時你說……這是凡物。我不信……」
看著那已經斷掉的無憂。離歡輕哼一聲:「到底是凡物。」又突然問道:「你說……它還能復原嗎?我就是再找到當初的那位鑄劍師他還是否能如當初心境?便是將這無憂劍重新做成了從前的模樣,它可還是它嗎?」
李一凡沒說話。離歡則緩緩苦笑道:「你知道嗎?其實今天不只是我父皇的壽宴,也是我的……你說巧不巧?我那位父皇,他曾經最喜歡的兒子,現在最討厭的兒子,竟然跟他生在同一個日子裡面……」
離歡說著,抬眼輕柔望向寒泉:「今天是我的二十歲生辰。在這一天裡面,泉兒死了。我覺得我好像也死了。也是在這一天里,咱們認識了整整十年……」
「今天我明白一個道理……看來實力這東西還是自己的才安心啊!成天想著靠別人,沒用……」話語中,離歡使勁揉了揉臉,又不禁笑起來。
那聲音開始趨於平淡:「李一凡。既然今天我也死了,那咱們之間的交情也就到此為止吧。從現在開始,我會不留餘力,拼盡所有的,想辦法讓你離開我的身體,從今往後我不再需要你的庇護,更不再需要你的力量了。也自今日始,寒泉,寒泉的死,這些血,這些債……」
那聲音愈發平淡之中,還是傳來離歡咬緊牙關吱吱作響的聲音。
離歡直了直身子,回過頭重新看向李一凡:「我也記你一筆。」
看著這個此刻滿眼殺意的青年。那位天神似乎輕輕嘆息。
他還是不禁能想起,初遇他時的模樣。還是時不時可以記起,那個打小機靈的不像話的孩子。一時之間竟然少有的滿心感慨。
李一凡剋制不住的不斷回憶著。他想記起那個孩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現在的這副容貌,想記起那個青年是什麼時候也開始露出爪牙。想記起,那個曾經「吃炸雞、曬太陽、睡午覺。聽音律、撫古琴、賞佳人。」的混蛋,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現在這樣一個,可以露出絲毫不遜於自己眸中殺意的,念王殿下……
是從寒泉死後嗎?還是他從落日嶺上走下來的那一刻?再或者更久的以前?李一凡想不通。
只是在最後離開之時。那位天神依舊體面。輕聲一句:「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