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開門請下車（3）

地板很涼，也很臟，姜曜沒知覺似的坐了好一會兒，終於把餘光里死不瞑目的臉驅逐出去，支起癱軟的兩條腿。

她還是有些獃獃的，夾克男死亡帶來的衝擊遠比9號車廂的悲劇強烈，她幾乎是眼睜睜目擊了全過程，連血液濺射的模樣都一清二楚。

她似乎都能感受到血液的溫度，滾燙地燒灼著她的眼睛，難以言喻的酸楚襲上鼻尖，令她視線模糊。

她才十七歲，還不能死的。

眼淚快要落下來的時候，姜曜掐了自己一把，不許自己繼續想下去讓墨菲定律有可趁之機，努力睜大眼睛，愣是憋了回去。

她抬起頭，滿懷期待地看著李光他們。

「哥哥，你們覺得……會有人來救我們嗎？」

李光等人一愣。

小姑娘天真稚嫩的臉綳成硬邦邦的面具一張，眼睛里卻水光閃亮，閃亮到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只要肯定的那個答案。

眾人沉默數秒，點點頭。

「肯定啊，國家不會放棄我們的，這幾年不是一直在想法子破解這黑洞嗎？」李光把手放在姜曜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所以我們得堅強點，再堅持一下，給自己多爭取一些救援時間。」

想要的強心針得到了。

姜曜又有了信心，重新振作精神。

「那我會繼續努力的。」

她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又從書包里拿出那個本子和筆，「先來總結一下手頭所有的線索……」

她一會兒晴一會兒雨，出狀態和進狀態都快的離譜，都把李光看笑了。

還是天真的小姑娘好，煩惱都那麼短暫。

「先離開這裡吧，這兒一股子血腥味，挺難受的。」

有人回頭看著夾克男的屍體，咕噥：「這他娘的叫個什麼事兒。」

有人附和：「大概就是惡有惡報吧，還好小孬和我手腳打結起不來，要是一開始就和大頭一起拉開了門，那我們就團滅了。」

有人催促：「走吧走吧，別再看了……」

他們沒忘正在做的事情，繼續測量標記到1號車廂時，曾經見過面的小情侶看見他們跟見了鬼似的，連退好幾步。

「你、你們沒死？！」

男孩驚得直接拿手指著他們怪叫。

當時小情侶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試圖穿越9號車廂，結果才到7、8號車廂連接處，就聽見前面吵吵嚷嚷的，眼睜睜看著有道門拉上，再接著紅光一亮，他們就魂飛魄散地跑了。

「我還以為你們死定了呢！」

一家四口也還待在這個車廂沒離開過，之前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已經在母親的懷裡睡著了，半大的小男孩則躲在父親身後朝他們這兒張望。

沒人理會男孩，都盯著老張測最後一節車廂的長度。

全部測量完成，較長車廂正好十二節，完全符合猜測。

大家都鬆了口氣。

姜曜利索地翻出筆記本，在第一次見面時畫過直線的位置下方寫下兩個新的數字。

李光等人自動地把她圍起來，豎起耳朵聽她開講。

子彈頭筆尖點著輕薄的紙面，發出輕微的響聲。

「目前我們已經可以確定怪物出現的規律是2520秒，42分鐘，那麼下次怪物出現的時間就在計時器顯示7594的時候。」

宛如列印般工整的數字寫下，眾人趕忙在心裡默念幾遍，記住這個至關重要的數字。

「然後是怪物出現的位置，按李光哥哥的猜想，它下次出現的地點為11號車廂，要提前避開。」

姜曜接著寫數字，這次寫得比較長，在她書寫的沉默時間裡，大頭笑道：「其實我們這次也算因禍得福，雖然過程刺激了點，但幫助我們得到了『只要把車廂門關好怪物就進不來』這個關鍵的信息。那下次我們只要在遠離怪物的車廂把兩頭門關關好，也就安全了。」

李光驚訝地看著大頭，「看不出來，你也有聰明的時候么！」

大頭翻了個白眼，「滾！」

姜曜很快寫足了十二個數字——較長車廂的所有編號。

43，35，31，26，23，22，21，16，14，10，7，3。

姜曜把「10」圈了起來，接著大頭的話往下說：「雖然把門關上已經是確定是怪物進不來的必要條件，但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條件，我們還是要確認的。就比如我們躲過一劫的地方正好是10號車廂，這一點可能和怪物不進來也有關係……」

李光立即找場子：「大頭，你看看你，還是不夠嚴謹！」

大頭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他，「那我們就在中點車廂22號關上兩邊的門不就完了？」

李光：「……」

他啪地轉頭，向姜曜求助，「快，替哥哥教訓教訓他！」

姜曜知道他們在開玩笑，實事求是道：「還是有風險的，我們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條件，目前沒有確定性證據證明這樣做就安全了……」

咔嚓。

快門聲驚動了認真討論的幾人，回頭一看，那對小情侶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擠過來了，男孩正偷偷拿著手機拍姜曜筆記本上的數字。

意料外的快門聲曝光了他的小動作，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女孩囁嚅著嘴唇想說些什麼找補，男生卻看著李光豎起的眉頭和花臂男們鼓起的肱二頭肌，拉起女朋友就跑。

速度之快，和逃命的兔子也不差多少了。

一眾花臂：「……」

李光：「別管他們了，做我們自己的事情吧，妹妹，你選個車廂，我們先試驗一波。」

姜曜點點頭，仔細想了想，在本子上圈出數字「16」。

「這裡吧，不像10號那麼危險，11到15號車廂的情況應該也勉強都能觀察到，如果有意外，我們也還有時間和距離撤退。」

「得嘞。」李光伸了伸懶腰，「走！」

一行人來去如風，說走就走，即將走出1號車廂時，發現一家四口仍沒有離開打算的姜曜說了句「等等」，捏著書包帶飛快地退了回去。

看了帶著眼淚睡著的小女孩一眼，她壓低聲音，小聲道：「叔叔阿姨，你們最好也不要待在這裡了，到中間一點的車廂去比較好。」

然而中年男人沒有接話，女人則抱著孩子往邊上側了側身體，都表示出了一定的抗拒。

姜曜有些泄氣，繼續努力：「這裡這麼危險，你們還帶著兩個小朋友，還是和大家待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在計時器顯示7594之前應該都是安全的，你們早一點做決定吧……」

2號車廂的李光幾人停下腳步，閑聊起來。

大頭看了姜曜瘦小的身影一會兒，對李光道：「你這個乾妹妹吧，就挺神奇的。」

李光瞥了他一眼，來了點興趣：「怎麼說？」

「你知道我家有個臭小子吧，就跟她差不多大，平時指點江山那叫一個橫，比我還像流氓。」

「有印象。」

「那就行，現成對照了。後來我就讓他挑個房子，看看一年後脫手是賺是虧，賺的給他，虧了他賠……完了他想了三天，不敢，不跟我玩。」大頭哼笑，「平時多裝叉一人啊，一點錢而已，就這麼點責任，他都不敢背，而你這乾妹妹……」

他攤開手，「看著眼淚汪汪，可我們聽她的可是在賭命，也沒見她有負擔。」

李光從沒往這方面想過，這樣一來再看前頭那細手細腳的小姑娘就有些心驚了，半晌才道：「也許她根本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大頭拍拍他的肩膀，「無論她有沒有這個意識，敢給一群比她大得多的人做主就已經很牛逼了。」

李光抬頭，那邊姜曜已經結束溝通，背著她的書包小跑回來了。

才十幾歲的小姑娘，眼睛葡萄似的，虹膜比普通人大上一圈也黑上一圈，鼻尖微紅，皮膚雪白，看著精緻脆弱，像個洋娃娃。

哪哪兒都沒大頭說的那麼邪乎。

姜曜回來發現所有人都奇怪地看著自己，還以為他們不知道自己去做什麼，趕緊解釋：「我想勸勸他們離開這裡，畢竟我們都走了，要是怪物回頭去找他們，他們又在第一節車廂沒地方退，危險係數增加了，但他們……還沒想好。」

勸說沒有立刻見效，甚至很有可能無效的挫敗，以及挫敗的後果都讓她的心情非常沉重。

「我把能想到的都說了……」

她垂頭喪氣的樣子像只無家可歸的小狗，一點也不牛逼，也沒有任何的攻擊性，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李光把混亂的思緒拋掉，彈了彈她腦袋上的小丸子。

「儘力了就行，走吧。」

「……嗯。」

姜曜懨懨地應了。

計時器忠實地記錄著每一秒鐘。

7501，一家四口出現，越過16號車廂繼續往後走。

7510-7560，13/14/15/16號車廂兩頭內端門封閉。

7595，紅光與鳴笛出現，怪物在11號車廂現身。

7628，怪物跳過14號車廂出現在14/15號車廂連接處。

7629，紅光褪去，無事發生。

16號車廂的姜曜等人看著怪物在二十米外的位置消失，狠狠鬆了口氣。

然後就是壓都壓不住的興奮。

「剛才大家都看見了吧？怪物跳過了14號車廂！證明咱們是對的，只要車廂滿足特殊車廂以及關閉阻隔門這兩點，怪物就進不來！」

「艹，終於可以不用提心弔膽了。」

李光把沒抽完那半截煙又掏出來點上，抽了一大口，得意忘形：「看來這鬼地方也沒什麼難度啊，過關那不是輕輕鬆鬆？」

他不說還好，一說車廂里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四個大漢怒目相向。

李光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那枚洋氣的唇釘，和同樣在狀況外的姜曜對視。

「妹，他們為什麼這麼看我？」

「我也不知道。」

大頭崩潰地一記手刀劈在李光身上，「看來你是真不知道你自己這張嘴有多毒，你剛說別出幺蛾子就死人，罵完那賭鬼孬種人家就豁出去堵門，你自己想想吧，別輕易張口行嗎？！」

李光懵逼：「……啊？不至於吧，都是湊巧，湊巧罷了。」

哪有這麼怪力亂神。

他不信。

然而，第四次紅光降臨的時候就給他把烏鴉嘴坐實了。

紅光持續的短短55秒鐘內，本該安全的21號車廂關得嚴嚴實實的玻璃門被怪物一斧頭打碎，整節車廂九個人，無一生還。

依舊被怪物跳過的16號車廂里，沉重的氣氛如有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李光僵硬地咧開嘴：「我這嘴怕是真的開過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