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開門請下車（4）

16號車廂被跳過，21號車廂卻遭了殃，一定還有條件要滿足……

姜曜艱難地吞了吞口水，暫且按下這個疑問，著手寫下幾次紅光出現的時間。

寫著寫著臉就白了，臉色甚至比第一次直面屠殺現場還要難看。

正在自嘲的李光發現她神情異樣，問：「怎麼了？」

姜曜抿抿唇，緩緩把本子往前送去。

「怪物出現的時間也有規律……第一次是13秒，第二次21秒，第三次34秒，這次55秒。」她頓了頓，舔了舔乾澀的唇角，「這些數字和斐波那契數列完全吻合。」

「什麼意思？！」

所有人又聚到一起，死死盯著姜曜筆記本上出現的新數字。

——13,21,34,55,89,144,233,377,610,987,1597。

這群最高學歷為中專的流氓不懂什麼是斐波那契數列，但不妨礙他們意識到滾雪球的危機。

「這些數字就是那個數列嗎？後面的數字怎麼這麼大？！」李光驚疑怪叫，那股震驚勁兒過去后又趕緊道，「這個怎麼來的不用解釋，就接著往下說你的！」

正好姜曜這會兒也沒有什麼講數學題的心情，定定神，把最後一個數字圈起來就進入正題。

「照這樣看，開門前最後一次出現的怪物會停留1597秒，足有26分鐘。」

她的筆又在本子上寫下30283、31757、31877、31881四個看似毫無關聯的數字，隨後筆尖移動到第一個數字上開始說明。

「30283是開門前最後一個安全的42分鐘的最後一秒，31881是下一個安全的42分鐘的第一秒，而這中間是怪物的屠殺時間。之前說過，31757是第一次開門的時間，31877是關門的時間，那可以下車的兩分鐘就正好坐落在怪物的屠殺時間裡……」

大頭聽懂了，喃喃道：「所以就算我們真的找到安全車廂一直躲著，怪物也會在附近堵住我們，等到開門，我們必須下車的時候，殺了我們……」

車廂里死一樣的寂靜，姜曜低著頭摳筆帽，盤在頭頂的丸子又散開了一些，耷拉在修長的脖子上。

半晌，到底在社會上打滾了多年的李光等人緩過來。

走一步看一步吧，總不能幹坐著等死。

李光拉上一臉灰敗的姜曜，一行人邁著沉重的步伐朝事發的車廂走去。

或許是人群在21號車廂后高度集中的緣故，縱然21號車廂現場慘烈，22號車廂的人竟然還留著不少人。

七嘴八舌，聲音喧嘩，像是在聲討些什麼。

「你不是說21號車廂是絕對安全的嗎？你看看！一車廂的人都死了！」

「小夥子，不懂不要裝懂，這一下就害死了這麼多人！」

「唉，本來以為安全了，結果……」

被圍在中央、千夫所指的男孩臉色赤紅，撲哧撲哧喘著氣爭辯：「怎麼就是我害的，我讓他們聽我的了嗎？！再說了，要不是我，你們這些原本待在前頭車廂的，早就……」

姜曜他們一進車廂，正趕上這一幕。

男孩眼珠子一掃，咽下原本要說的話，抬手就朝他們指去，「是他們，是他們告訴我這些車廂是安全的！」

驚魂未定的眾人立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死死盯住姜曜等人。

一口大鍋從天而降，不由分說就扣在姜曜等人身上，李光一眼就把那男孩認出來了，氣得直飆髒話。

「我艹你大爺，你他媽偷拍我們的研究成果逃跑也就算了，現在還敢把人命扣在我們頭上？！你不想活了吧？！」

男孩被吼得縮了一下，往人群里縮了縮才底氣不足道：「那……那確實是你們說這些車廂安全，我才跟他們說的……」

李光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那我說屎好吃你會去吃屎嗎？！」

男孩不吱聲了。

車廂里的其他人也沒說話，畢竟誰也不想承認這次事件歸根結底是自己願意吃屎，而不是別人硬塞的緣故。

一片沉默中，姜曜的目光從近在咫尺，慘不忍睹的21號車廂移動到人數眾多的22號車廂，蒼白的小臉微微皺起。

不應該這樣的。

21號車廂不應該死這麼多人。

視線再次掃過斷肢殘骸擁擠作堆的21號車廂，沒有完全收進去的內端門像是一塊活動的墓碑，掛著一塊皮膚，從上都下都血淋淋的。

不解與困惑充滿了大腦，讓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還在發脾氣的李光。

李光按捺著脾氣回頭，「怎麼了？」

姜曜茫然地問他：「怪物只出現55秒，就算大家以為安全沒有防備怪物破門而入，只要往後頭的車廂逃堅持一會兒怪物就會消失，為什麼會被殺掉這麼多呢？」

李光眼皮一跳，姜曜不懂，他卻在瞬間反應過來。

兩頭車廂門都關上才能阻擋怪物進門的辦法，21號車廂和22號車廂都有人的話……

他看了看剛才為21號車廂遇難者痛心疾首的那些人，一想到剛入車廂時那些指責埋怨的嘴臉，心頭火起，張嘴譏諷道：「那你就要問問這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為什麼不給21號車廂的人開門了！」

姜曜倏地瞪大了眼睛。

一股涼意自脊背升起，麻痹了靈活的大腦。

沒有……開門？

當前這一節車廂里沒有孩子，姜曜就是最小的那個，她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與前方的大人們一一對視，看盡了窘迫心虛與無可奈何的內疚。

打算潑出去的髒水沒潑遠，反倒髒了自家的門檻，眾人無言以對，紛紛低下頭。

李光等人解氣地冷笑起來。

姜曜一邊震驚地發懵，一邊隱隱地又覺得不對。

如果21號車廂和22號車廂的人離得這麼近卻還要分成兩節車廂坐可以理解為大家沒想這麼多，那怪物都已經進到21號車廂了，22號車廂的人不往後逃而是選擇堵門……又怎麼解釋呢？

她不理解。

目光繼續往後看去，不期然落在一個戴著眼鏡，其貌不揚的青年身上。

那人本來單手插著兜垂眸掃在地上，冷不防抬起頭來，露出鏡片后那雙細小的眼睛。

眼神陰暗，充滿了蓄勢待發的侵略性。

對視的那一秒姜曜恍惚以為自己看到了一條蛇，嘶嘶吐著蛇信就要撲咬過來。

她抖了一下，下意識又抓住了李光的衣服，往他身後躲了躲。

李光：「……」

他現在可以肯定是大頭想多了，這便宜妹妹多半只是神經大條，情緒反應比一般人慢一點，比較後知後覺。

由於21號車廂的事情追究起來大家都有責任，沒有人再自討沒趣，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姜曜借著李光躲開了那個眼鏡青年的視線，再探出頭來的時候發現人家和一個女孩說說笑笑，三五個人一起往後頭車廂去，一點異樣也沒有，好像剛才是她看走了眼。

看錯了？

姜曜捶了捶自己的腦袋。

大頭從口袋裡摸出皺巴巴的乘客指南，一邊皺眉一邊道：「怎麼就有的車廂會被跳過，有的車廂不會被跳過，還藏著什麼條件嗎？」

留在車廂里的其他人以為偷拍男孩消息的來源就是他，雖然出了岔子，但還是忍不住眼巴巴地看過去，期待他再總結出些什麼來。

而真正的「軍師」姜曜則結結實實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在大家的討論聲里打開已經滾瓜爛熟的乘客指南。

這一次她先把目光對準了簡介，逐字默念下來。

——牛人製造廠歷史悠久，技術先進，原是異次元世界列車製造行業的領跑者。異次元6年，一場大火燒盡工廠，牛人製造廠從此沒落，退出歷史舞台。

——本輛列車為牛人製造廠意外焚毀前出廠的最後一輛列車，具有重大紀念意義。

……還是看不懂。

姜曜只好繼續往下看。

三四頁的內部構造簡畫了計時器、座椅、內端門、破窗錘、滅火器等等的位置圖形，好像也沒什麼花樣。

細瘦的指尖落在紙面上，一一劃過。

計時器一直在用，座椅檢查了無數遍都沒有異常，那一扇內端門已經用過，破窗錘破不了窗只是個擺設，兩個滅火器也都是車廂必備，最後的計時器也一直在……

手指頓住，下一秒猛地從最後的計時器劃到最前面。

怎麼一頭一尾，有兩個計時器？！

她以為自己已經看得夠仔細了，可還是有這麼明顯的信息疏漏了……

姜曜的大腦又被無數的懊惱填滿，明明做題的時候她一個字眼也不會放過的，真的是越慌越亂。

她一邊後悔一邊按圖示位置，在直接能看到的那隻計時器對面差不多的位置摸索起來。

怪異的舉動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你在幹什麼啊？」

「車廂里還有一個計時器！」

眾人被她的話一驚，「什麼還有一個計時器？」

一直攥著乘客指南看的大頭飛快地翻找起來，瞬間鎖定三四頁，發現端倪。

車體牆壁堅實冰冷，肉眼看不出任何機關夾縫，摸著也沒有。

姜曜找了一圈沒有發現，焦急起來：「怎麼會沒有呢……」

大頭看著那個位置思索片刻，拎起一隻滅火器朝姜曜走去，「讓我試試。」

姜曜一退出來，他就舉起滅火器，咣咣兩下砸在剛被姜曜摸過的位置。

看起來堅固的牆體居然輕易就出現了裂紋。

眾人唏噓，大頭一鼓作氣又砸了三下，然後徒手扒開將掉未掉的碎片，從裡面扒拉出第二隻計時器！

是倒計時，綠色數字。

當前數字為32692。

大家抽了口涼氣，接下來的事情不用人再說，21號車廂和23號車廂相同位置也被砸開，露出兩隻形狀顏色一致，數字不同的計時器來。

21號車廂的計時器數字為0，23號車廂的計時器數字為12997。

而飛奔到16號車廂的李光也帶回了一個四位數的倒計時數字。

21號車廂倒霉的原因，找到了。

「所以不但要在特殊的車廂，關上兩邊的門，還要這個綠色的計時器數字不為零嗎？」

「肯定是了，21號車廂不就是因為數字為零了才被怪物打破的！」

「那22號車廂的數字還這麼大，我們是不是安全了，是不是可以平安下車了……」

消息瞬間傳遍整輛列車，很快特殊車廂所有的隱藏計時器就都被找了出來，其中35、21、7這三節車廂的計時器都已經歸零，從某一種意義上說，它們也已經不再特殊了。

而其他沒有歸零的車廂里，剩餘數字屬22號車廂最大，安全時限遠超第一次開門的時間。

再加上它又是距離最小化的中點車廂，一時間哪怕21號車廂屍山血海，22號車廂也成了香餑餑，幾乎所有倖存者都集中到了這裡。

一節車廂五列十六排，堪堪容納。

姜曜坐在中段的位置，偷偷抬起半個屁股，墊高視野在車廂里尋找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想找一找剛才那個眼鏡青年，想看看他在幹什麼，眼神是不是還那麼可怕……

不等她找到人，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很近地響起，就像偶然對視時那個眼神，令她瞬間全身戒備起來。

「兄弟，有個事兒想跟你商量一下。」

她猛然側過臉，找尋的對象就那麼稀鬆平常地站在李光旁邊的過道上，一隻手仍舊插在兜里，另一隻手則搭在李光的肩膀上。

他沒有看姜曜，臉上掛著淡淡的笑，言行舉止沒有任何異常。

正常到姜曜懷疑自己的腦子錯亂到馬上就要壞掉了。

為什麼會像這樣毫無根據地對一個人感到害怕？

她目送李光的背影離開，困惑地糾結起來。

李光跟著眼鏡男來到23號車廂的尾部，就不再繼續走了。

他摸出煙在嘴裡叼著，看向比自己矮半個頭的男人。

「你想跟我商量什麼？」

眼鏡男回過身，和他面對面站著，「我叫屠森，李光兄弟……哦，我剛才聽你的同伴喊你的名字了，我可以這麼叫你吧？」

他一開口，李光弔兒郎當的神色就變了，臉上多了幾分凝重。

在爛泥堆里混久了，李光自詡有幾分看人的眼光，這個屠森沒開口看著挺斯文，可一說話那股道上混的味兒比他還衝。

他這普通混子，怕是遇上真黑手了。

「當然，屠哥你隨意。」

屠森也真沒跟他客氣，上下嘴皮一碰就變了一張臉，赫然是嚇到姜曜的那副面孔。

他神色陰森，語氣也陰森。

「現在還有七八十個活人，擠得要死，開門時間又只有兩分鐘，還有怪物……你想過下車的時候怎麼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