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貧窮比鬼更可怕

咔！

一聲脆響，我已然斷掉了控制櫃內電梯的動力電源——這是緊急松閘前必須的操作，帶電松閘會嚴重損傷電梯的電機。

叮鈴叮鈴…

控制櫃旁的通話機響起發出綠幽幽的光。

「老師傅，您準備好啦？」

「沒錯，準備松閘。」

「好。」我把話機放在控制柜上，拿起來那隻大號的松閘扳手插入主機的抱閘。

「松閘啦！」我高喊一聲。

「好！」

「走！」

我雙手放在松閘扳手上用盡渾身所有的力量往下壓。終於，在我的不斷發力下，主機的曳引輪轉起來，電梯開始慢慢地向上滑動。可就在電梯移動的一瞬間，一陣又一陣凄厲而滲人的慘叫順著電梯井沿著鋼絲繩的繩孔傳進了我的耳朵！

「啊！！放我出去啊！！！！！！」

「讓我死吧！！！！！求求你們了！！！」

「讓我走！媽！！！放我走吧！！！啊！！！！！疼死了！！！！」

「幾百年了！讓我上一層吧！大人！就上一層，求求您開恩吧！！！！！！」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手裡的手閘扳手叮的一聲掉在了地上，而後一下癱軟在地，坐在地上瑟瑟發抖。忽而，剛剛還是暖色的機房燈立即變成了血紅色，照在機房的地面上——燈光下是一個大紅的「敕」字，那些聲源馬上異口同聲傳來了一聲更加凄厲的慘叫，而後便漸漸地安靜了下來。不出須臾，機房內的照明也恢復了剛剛的暖光。

我呆坐在地上頭皮發麻，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小夥子，別怕！沒有事！繼續松閘！」

話機那端傳來了老爺子堅定的聲音。

我搖了搖頭帶著哭腔喊了一句：「剛剛那是什麼？」

「不要害怕！繼續松閘！還有一點點距離，馬上就可以了！」

「小夥子？……」

「……」

良久，我在地上緩緩起身，狠狠給了自己兩巴掌。一陣陣針扎般的疼痛讓我立刻清醒過來。而後我鼓起勇氣，再次拿起松閘扳手。

「松閘！」我對著話機高喊一聲，更像是為自己壯膽。

「走！」

隨著我用盡全力，電梯緩緩地向上滑行。謝天謝地，那瘮人的聲音沒有再次傳來。

「停！」老師傅一聲令下，我果斷撤出松閘扳手放回原位，耳邊彷彿在嗡嗡作響。

「測量門鎖迴路的電阻！」不出須臾，老師傅的聲音再次在話機里傳來。我拿起那個奇形怪狀的萬用表。

「咦？電阻檔在哪裡？」這時我才發現這個萬用表連個檔位都沒有。我剛要開口問，忽而那表好像能聽懂人語一樣立即發出了幽綠色的光，上面顯示了一個歐姆的符號。

「有意思，聲控的表嗎？」我把插針插入控制櫃內的門鎖插件。

「幾乎為0，不對勁啊前輩！電阻太小了！」我對著話機高喊一聲。

「在上面等我。」言畢，老爺子便掛斷了對講。

不出須臾，老人家便出現在了機房內。他走向電源合上了動力電，電梯居然自動拉平層了！隨著咔噠一聲脆響，老爺子麻利地搬動了一下控制櫃內的上行指令扳把，電梯居然正常運行了起來！

「怎麼可能！電阻這麼小居然就好了？」我不由得十分詫異。

「這台電梯所有的線路用的都是我特製的銀線，所以你剛剛看到的電阻才是正常的。」老爺子對我解釋道。「轎門鎖連接的地方有斷點，現在已經好了。得，咱們出去透透氣，準備回去了。」

「特製銀線…好傢夥！」

我跟在老爺子的身後走出機房。這才發現這個機房並不像我平時接觸的機房一樣建在樓頂，而是建在平地上。

也就是說這台電梯所有的層都在地下嗎？

我苦笑一下，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我抬頭望著漆黑一片的天空，而後在兜里拿出一支煙遞給身邊的老爺子。

「謝謝，我不抽煙。」

我把煙放進嘴裡點燃。打火機發出了藍綠色的火光。我深吸了一口，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剛才嚇壞了吧，年輕人。」老爺子看著我依舊有些驚魂未定的神情問了一句。

「其實我已經猜出了一二，只是剛剛才徹底確信。」我回答道。「那兩個帶我來這的年輕人，板著臉那個你叫他小范，他就是被稱作范無赦的黑無常;而那個拿著白摺扇滿臉笑容的青年就是白無常謝必安——他扇子上的字一見生財是傳說中白無常官帽上的常用字，性格上這二人也完全符合傳說。這裡有惡魔的哀嚎，有直通地下我這輩子都沒見過的電梯。前輩，這台電梯通的是異界地府，我說的沒錯吧。」

「真是個聰明的小夥子。」老爺子笑著說。「沒錯，這台電梯一共19層19站，直通異界的最深處，是專門為打入地獄的惡鬼服務的。在深層地獄受罪表現良好的惡鬼有機會坐這台電梯進入上一層，直至有資格轉世成人。剛剛你松閘的那一下驚動了惡鬼們，讓他們以為是電梯啟動了。所以你才會聽見他們的聲音。」

「原來真的是這樣。」我吸了一口煙，皺了下眉頭。「想不到我這輩子還能有機會修一下非人間的電梯，真算是長見識了呢。」

「你不怕嗎？」老爺子驚訝地看著我。

「怕！」我再次深吸了一口煙重重地呼出。「您見過有幾個活人不怕鬼？但我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從未做過任何虧心事，所以想起這些來我也膽大三分。更何況這次來，他們哥倆給了我足有十萬塊。十萬！我在人間辛辛苦苦一年也攢不下這麼多錢！前輩您可能不知道，」我轉過身望著他苦笑了一下。「生活在如今的社會，貧窮比鬼更可怕！」

「原來如此。」老爺子對我點了點頭。

「前輩，當不當的我問一句啊，您既然在這裡負責電梯，那是不是您也…」

「沒錯。」老爺子微笑地看著我。「我早在88年的時候就已經被殺掉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