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所謂伊人

第十四章 所謂伊人

秦揚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白守信行將就木,雖然所說之事對他來講不可行,可畢竟是一片好心,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你是晉國不容的人,我也是。實不相瞞,我是楚人,來晉國做著被千刀萬剮的事。而且,我不是一個人來,我們很可能會死在這裡。」

誰知白守信不為所動:「如此說來,我們也算同是天涯淪落人。吉人自有天相,老朽覺得少俠必定可以逢凶化吉,絕處逢生。再大的死罪,能大過觸怒皇家,老朽不也熬到現在了?」

秦揚還要爭辯,白守信直接不給機會:「就算少俠是楚人,來此謀大事,又如何?他日若能帶婉兒回楚,便也徹底逃離這是非之地;況且婉兒精通醫術,造詣不在老朽之下,少俠勢力里多個尋醫問葯的,豈不美哉?」

秦揚心中一動,這次白守信真的說出了讓他動搖的理由。他雖然也懂醫術,但他的主要精力不可能放在這上面。百人之眾雖然不多,但每個人都病不得。更何況如果接到了公主,有個懂醫的女兒家也更妥當。

猶豫之間,秦揚的神態已經被白守信老辣地捕捉在眼底。

「婉兒不僅精通醫術,還有一手好廚藝,也肯吃苦。少俠不妨想想,在故鄉時家中娘親做的飯菜——是不是身邊有個女子更好些?」

「白爺,你七十多歲,我玩不過你,你贏了。」

秦揚終於鬆了口,但補充說:「不過我只答應帶走婉兒,儘力護她周全,並不能給其他承諾——」

「好,少俠無需多言。他年你們夫妻二人帶著子女,為老朽燒一柱香,報一聲安好,老朽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秦揚看到白守信那強顏歡笑的表情,不忍再和他爭執,便敷衍了事地「嗯」了一聲,趕緊走出弄堂透氣。

剛出來,便一眼看見遠處抱著琵琶的謝婉兒。對方心有靈犀,也抬起頭看向他。

四目相對,任憑往來者熙熙攘攘,秦揚卻聽到了謝婉兒那雙動人美眸下的落寞,街上那些車水馬龍彷彿消失不見了。

有道是命數無常,那女子本應在萬人之上享受著世間的極致,只能宛若淤泥中的青蓮,孤芳自賞。

白守信跟了出來,揮手示意謝婉兒過來。等謝婉兒來到兩人身邊,白守信拉住謝婉兒的手,放在秦揚手心裡。謝婉兒本能地掙扎了一下,馬上安靜下來。

「少俠,今後婉兒就拜託你了。」

「爺爺……」

白守信搖了搖頭:「婉兒,爺爺身體什麼樣,你一定清楚。莫要多言,爺爺已經為你做主,從現在開始,你便跟著他。你可以照顧他衣食住行,但他若娶你時,必須讓你風光大嫁。」

謝婉兒白皙的臉頰上多了兩行清淚,可她不喊不鬧,只是靜靜地望著白守信,眼中充滿悲色。

秦揚感覺到了手裡柔荑頻頻顫動,輕輕地捏了捏,以示安慰。眼見兩個人要把眼淚流干,秦揚再次拿出銀票。

「白爺,您——吃點好的,別虧了自己。」

白爺抹去臉上淚水,咧嘴笑了起來:「少俠,老朽不收這個。收了這個,就像把婉兒賣了,老朽心裡不爽。她跟著你,不是為奴為婢,老朽望你成事後,不要忘了患難之妻。」

說完,便揮手示意:「就在此別過吧。老朽不日就將離開臨陽,尋一處埋骨地。少俠,切莫忘了今日之諾。」

秦揚點了點頭,手中一牽,轉身離去。

……

秦揚和謝婉兒手牽著手,走在回臨仙居的路上。若不是二人都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旁人定然以為是一對新婚燕爾的小夫妻。

「我幫你拿琵琶?」

「不敢讓公子受累。」

隨後再度沉默,一路無話。謝婉兒悄悄地抹掉臉上的淚痕,努力做出平靜的表情。

看到這一幕,秦揚暗自唏噓,卻無能為力。不過,他也由衷佩服謝婉兒的堅強,生離死別之際能不哭不鬧,這是何等堅韌的心性。

等到了臨仙居門前,已經過了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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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揚停下腳步。

「婉兒——」

「公子——」

秦揚咳嗽兩聲,隨即說:「婉兒,白老先生既然將你託付給我,我必不會失信於他。不過我要跟你約法三章。」

謝婉兒默默點了點頭。

「第一,我姓秦名揚。除此之外,其他事情恕我無法告訴你,也請你不要相問。前路兇險,如果有一天離開了晉國,我會如實相告。」

謝婉兒輕聲說:「公子放心,不該知道的,我絕不會好奇。你的姓名我都可以不記得,我只稱呼你『公子』。」

秦揚見她懂事的可怕,心中莫名有種說不出的憋悶,他又舒了口氣。

「第二,倘若有一天你想離開,請提前告訴我。只要不影響我行事,我必定安排妥當,不會有任何阻攔。」

謝婉兒不為所動,似乎沒聽見一般。秦揚見狀,也只好當她默認了。

「第三,為了安全起見,你暫時只稱『婉兒』,莫要對他人提起姓氏。對外——」

「對外,我便說我隨公子姓,姓秦。」

秦揚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麼。

「公子,你辛苦一上午也累了,現在回你住處,我服侍你午休。」

「也好,那便進去吧。」

……

秦揚萬萬沒想到,剛一進臨仙居,便撞見了在一樓大廳吃飯的驤騎營將士們。

所有人看到秦揚牽著一個花容月貌的陌生女子回來,全都面露不解。秦揚看見回來的高正,只好借跟他說話打破尷尬。

「高正,你為何在此,現在情況如何?」

高正趕緊走上前,低聲道:「是否方便?」

秦揚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趕緊鬆開手,「婉兒,你先上樓,去樓梯右拐第三個房間。」

謝婉兒一言不發,微微潛身行禮,便獨自上去。

秦揚便和高正坐到一邊。高正探過身,低聲說:「車已裝好,我讓兄弟們盯好姓李的和他家人。我怕他坑我們,就不在鏢車裡藏刀劍,等明天出城十里之後,讓他安排人來送兵器,等拿到兵器后,再放他回去。我方才過來,一是向將軍彙報,二是來送明天押鏢穿的衣服。我看過了,衣服里可以藏內甲,你的衣服已經送到房間里了。」

「做得好!一切依計劃行事。你也辛苦了,用過午飯再回去吧。」

高正站起身,「出來久了我不放心,還是先回去,和那邊的兄弟們一起吃就行了。」

隨後,便向秦揚和其他人道別,轉身離去。

高正做事愈發滴水不漏,讓秦揚頗為放心,他現在越來越覺得當初將高正帶出來是明智之舉。

想到謝婉兒還沒有吃飯,秦揚安排臨仙居后廚炒上幾個小菜一會兒為謝婉兒送到房裡。

這時,楊成走了過來。他面無表情,只是淡淡的對秦揚說:「將軍,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秦揚環視一周,看到眾人疑惑的眼神,大概也猜出來楊成想和他談什麼。

「你是想問剛才那個女子的事吧?」

楊成默默的點了點頭。軍隊不是兒戲,不可能隨隨便便的進入軍營,雖然眾人是出征執行任務,但也不該無緣無故的讓一個陌生人隨便加入進來。

秦揚不想多解釋:「老楊,你將這幾日身體有些不適的兄弟帶到我房間去,你也跟我一起來。」

楊成雖然不知道秦揚想做什麼,但是依舊按照他的吩咐,把這幾日在外面因受凍而有些風寒跡象的士兵叫了出來。秦揚看了一下,然後帶著他們一起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推開門,只見謝婉兒正在鋪床被。看到屋子裡來了這麼多人,謝婉兒停下手中的活,靜靜地等候秦揚發話。

「婉兒,這幾位兄弟身體有些不適,你來為他們診斷一下。」

謝婉兒立即明白過來,走到桌前坐下來,輕輕說道:「那就勞煩各位依次過來,讓我號一下脈象。」

楊成將信將疑,卻第一個走上去坐下來。謝婉兒為他簡單把了把脈,隨後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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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壯士,你身體健康的很,就不要在這裡消遣我了。」

楊成看到自己的想法被看穿,頗有些尷尬,便一言不發的站起身,讓其他人坐下,讓謝婉兒去為他們號脈。

「你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唇色發白,這是寒氣入體的徵兆,這幾天需要多加保暖,夜間將爐火生得旺一些,無需服藥就可痊癒——」

「你是不是之前曾經受過重傷,心肺受損?那你現在看起來沒有事,但因為受凍很有可能引發老病,我來為你開一副藥方。照著這個方子吃五天葯,這期間盡量不要再受凍,基本就不會有大礙了——」

「你是水土不服,並非體弱氣虛,我同樣為你開一個藥方,但是這個藥方需要配合食補,你按照我說的,中午讓廚房為你做一些——」

所有將士得到了謝婉兒的指點,雖然還有疑惑,可態度顯然已經比最初好了很多。秦揚全程聽了下來,深以為白守信所言非虛,謝婉兒果真精通醫術。如此一來,就為他省了很多事情,他也可以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指揮作戰上了。

只有楊成還面色不改,始終對謝婉兒的出現保持著質疑。但是事已至此,他便索性相信謝婉兒開著藥方,帶著這幾個人離開,去附近的藥鋪抓藥。

「客官,這是您點的飯菜。」

楊成等人走後,店家將飯菜送了上來,隨後關上房門離去。

此時,房間里只剩下秦揚和謝婉兒兩個人。秦揚終於感到一絲絲的尷尬,不知道該跟謝婉兒說什麼好。

「公子,我知道你的難處。不過請你放心,婉兒定然不會成為你的累贅。今後如果需要為誰治病,我定然會全心全意儘力而為。」

秦揚倍感欣慰:「如此甚好,我的同行之人都是男子,突然來個女子,難免會讓眾人心中疑慮。我沒有跟你說就把他們帶過來,其實也為了更好的證明你的醫術,以便讓大家心中認同你。」

隨後,秦揚指著桌子上的飯菜:「婉兒,你快些吃飯吧,現在天冷,再不吃就涼了。」

謝婉兒笑了笑,「容我先把手中的活計做完。」

「婉兒,其實你不必如此。我……可以自己來。」

謝婉兒卻難得倔強起來:「受人之恩,必思回報。公子手裡提著的飯菜,若我平白享用,只會看不起自己。」

秦揚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你剛才為他們尋醫問葯,已經可以頂上這頓飯菜了。」

剛說完,秦揚就覺得說錯話。這樣講不是把她當成下人了?

哪知謝婉兒並不在意,只是淡淡微笑,繼續忙著鋪床。

秦揚心中不安,不由站起身,在屋子裡沒來由的亂晃,假裝打哈欠伸懶腰。

謝婉兒忙活完,轉身看見秦揚:「公子為何不坐下?」

秦揚心中有鬼,被抓了個現行,敷衍道:「我不累。」

「公子都已經露出睏倦之色,為何說不累?」

秦揚不敢轉身,心中窘迫至極。正當他思索如何圓上剛才的話時,謝婉兒已經站在他身後了。

「公子,你若不適,便不要轉身,我與你說兩句話。」

秦揚一動不動,只是默默點頭。

「公子之所以困窘,是因為爺爺那番囑託。你我以友人相交,我為你做事,你保護我。你我心底無私,不就自在了嗎?」

秦揚轉過身。他不禁暗暗感慨,謝婉兒一個女子尚且如此坦蕩,自己又何必庸人自擾?

「婉兒,謝謝你。方才是我失態了,還好你及時點醒了我。」

如此一來,秦揚輕鬆不少,然而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頓時再次頭疼起來——

謝婉兒之後睡在哪裡?

身在晉地,兇險難測。要保護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自然應該含在嘴裡,捧在手心。

驤騎營將士都是男子,多有不便。秦揚是唯一知道謝婉兒底細的人,既然註定不便,還不如只叨擾他一個人。

「婉兒,我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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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列國為相的那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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