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問心無愧

第十五章 問心無愧

謝婉兒彷彿看出秦揚想要說什麼,含笑應允。

「此後兇險難料,我不可能把精力都放在你身上。如果遇到亂子,最好是能第一時間護住你,所以……」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由你來做我的貼身護衛?」

秦揚見謝婉兒如此說,鬆了口氣:「大體沒錯。」

謝婉兒冰雪聰明,已經猜出秦揚所想,眨了眨眼:「到了夜裡,你我二人依然睡在一起?」

「嗯……如今我們住在客棧,今後還有可能風餐露宿,你最好始終離我不超過十步,否則我無法既護你周全,又保證第一時間組織起其他人。」

「公子說的有道理。不過男女有別,你我同處一室,先不談我身為女子會引來怎樣的非議,公子難道就不怕別人背後對你指指點點么?」

秦揚想了想,還是下定決心:「無妨,其他人都是我的兄弟,不會亂說什麼。就算有人亂說,你我問心無愧,以大局為重,有何懼哉。」

謝婉兒思索一番,忽然發問——

「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秦揚並未料到謝婉兒會這樣講,不禁啞然:「你……有什麼問心有愧的?我們出門在外,多有不便,我絕非想要佔你便宜,只是想要一切妥當,免得事出突然不好處理……」

一時間,場面尷尬至極。

忽然見謝婉兒莞爾一笑,秦揚以為是錯覺,不禁揉了揉眼睛。

「不與公子為難了,一切依你便是。」

秦揚趕緊補充:「婉兒你放心,我說的同處一室並不是同床共枕。今夜,你睡床上,我打地鋪,中間用簾席隔開。」

謝婉兒走到秦揚身側,忽然轉過頭:「公子既然要和我同處一室,何必自欺欺人。如此布置,恐怕還是問心有愧。」

秦揚面色不悅:「你是不相信秦某的話么?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便和你同床共眠,之後若是在外,每夜也讓你靠在我身邊,便可知是不是問心無愧。你先吃飯吧,我去為你準備馬車,晚上再見。」

說罷,便甩手走出房間。

剛剛走出來,秦揚便發覺失策——他被謝婉兒耍了。再回憶起謝婉兒最後那古怪的眼神,分明是在看自己的笑話。

中計也!

秦揚本想折返回房間,和謝婉兒說道個明白,卻從沒有關嚴的門縫裡,看見謝婉兒趴在桌上。屋內很安靜,可以聽見輕輕的抽泣聲。

秦揚小心翼翼地將門關上,心中慚愧不已。

他這時候才想起,謝婉兒剛剛別離了最後的親人,心中必然悲痛萬分,之前所有的平靜,只是在自己面前故作堅強。

剛才他又犯了大錯,一味地考慮自己的想法,將自己放在大義凜然的干岸上,根本沒有考慮謝婉兒身為女兒家的感受,惹到她也是必然。

下午過的很快。秦揚準備了一輛罩棚馬車,為了以防萬一,特地找木匠在馬車裡面加了一層厚木板,還準備了舒適的墊子和被褥。

到了傍晚,終於一切就緒。可秦揚並不想回去,又在街上轉悠了半個時辰,才下定決心。

臨仙居一樓已經坐了不少人,秦揚望去,正是驤騎營的將士們。一問才知道,由於明天要早起,眾將士今晚早一些用餐,並提前打包好各自的備糧。

楊成看見秦揚,表情有些不自然:「將軍……屬下有愧,誤以為將軍沉迷於美色,將無用之人帶入隊伍中。」

秦揚抬頭望去,見看過病的幾個人氣色都好了許多,便知道他們按照方子服藥調養過後,都有了明顯的成效。

這對他來說自然是雙喜臨門,既能讓將士們恢復健康同時,又讓謝婉兒的醫術獲得了大家的認可。

不等秦揚發問,楊成繼續說道:「今日夫人幫助兄弟們看病的事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下午時分,夫人又為其他身體有些不適的兄弟做了診斷,還讓我們隨身備了些葯,以防不時之需。只是——還有一件事,想向將軍請教。」

「但說無妨。」

楊成壓低聲音:「夫人是晉國人,如今楚國和晉國開戰,她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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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揚沒有把謝婉兒的故事講給楊成,只是告訴他,謝婉兒同樣是晉國所不容之人。

楊成聽到之後,點了點頭:「是我多慮了,況且她既然嫁給了將軍——」

秦揚這才意識到楊成稱呼謝婉兒為「夫人」是什麼意思。

此時,樓上門房傳來動靜,秦揚抬頭一看,是謝婉兒出了房間,暗暗道了句「怪不得」,終於清楚了緣由——謝婉兒一直在秦揚的房間里,在其他人眼中,自然以為他二人是夫妻。

不過,看到楊成的態度,秦揚想要解釋的話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如此一來,大家雖然誤會了他倆的關係,卻會更快地接納謝婉兒。

而他現在考慮的是,謝婉兒可不可以接受這種誤會?

想到這裡,秦揚站起身,走到樓梯旁迎了上去。

等謝婉兒下了樓梯,秦揚心生疑惑——他覺得謝婉兒模樣發生了變化,可一時又說不出來變化了哪裡。一陣清香襲來,他不由心亂,脫口而出:「你是不是變化模樣了?」

謝婉兒忽然臉頰紅了起來,躲到秦揚身側,只聽她用蚊吶之聲說:「你是要羞死我么?我只是梳洗了一番。」

秦揚這才發覺,原來謝婉兒將髮髻放了下來。青絲如瀑布般垂下,比之前多了幾分嫵媚。

「好像更好看了。那香味是哪來的?」

謝婉兒終於按捺不住了,輕輕地在秦揚胳膊上掐了一下。

「你莫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胡言亂語了。」

秦揚更加疑惑:「古人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確實更好看了,我實話實說,為什麼是胡言亂語?」

「你……你這壞人。」

謝婉兒丟下這一句,逃似的跑上樓去,躲進房裡。

秦揚此時如丈二的和尚一般,摸不著頭腦。但他再愚鈍,也知道又惹了謝婉兒,趕緊叫了兩人的飯菜,送上樓去。

推門進去后,秦揚看見謝婉兒正坐在床邊發獃。

「婉兒,我給你送飯菜來了。婉兒——」

謝婉兒抬頭看向他,忽然掩面笑了:「公子,你要來便來,怎麼叫的像只老狼一樣。」

秦揚見她並未生氣,心中壓力小了不少,便將飯菜放到桌子上,想招呼她吃飯。

「公子,你過來,坐到我旁邊。」

秦揚不知道謝婉兒叫他做什麼,但還是走過去。剛一坐下,那股清香再次襲來。

謝婉兒又低下頭,緩緩伸出手腕。秦揚不解其意,便握在手裡,將兩指搭在上面。

「脈象很不錯,身體沒有問題。」

謝婉兒細聲細語地說:「公子莫要作怪,不是讓你號脈。」

「不是號脈,那要幹什麼?」

謝婉兒頭也不抬:「你……聞聞。」

秦揚滿肚子疑惑,將她的手腕拿起,使勁嗅了嗅,那熟悉的香氣更濃郁了,隨即恍然大悟:「這香味是你身上散發出來的,真好聞!」

話剛從嘴邊出去,秦揚這才意識到自己到底錯在哪裡——

本來今天自大在前,而後又在大庭廣眾之下,胡亂問起女兒家的問題;直到現在還不思悔改,又當著人家的面耍起混賬。

「公子,你若想對我說那些輕薄話,私下和我講,我忍得了。」

秦揚心中大呼冤枉。

他是想晚上回來和謝婉兒好好聊聊,化解之前的誤會,哪成想剛見面就搞出來這麼大的糗事。

試問,一個剛剛說完輕佻之言的人,轉頭就說自己是正人君子,哪個敢信?

秦揚現在是黃泥落在褲襠里,怎麼洗也洗不清了。絞盡腦汁想澄清,可任他往日里巧舌如簧,現在卻是剪不斷,理還亂。

謝婉兒也不搭理他,只是默默地坐在他身邊發獃。

一晃的功夫,已經聽到房門外吃完飯回來的人上樓。這麼耗著也不是事,可話要說起來,總得有個頭。

秦揚望著桌上漸冷的飯菜,靈光一閃。

「婉兒,我就算有千錯萬錯,那桌上的饅頭總歸是無辜的。你就算決心以身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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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也先把飯吃了。」

……

秦揚最終也沒有想通,自己是怎麼和謝婉兒鬧成這樣的。

十年來,他從來沒讓家裡那位嚴苛的老頭失望過;初出茅廬,面對大將軍何昊那種位高權重者,他可以做到鎮定自若;與關定邊這等蓋世豪傑,他也能不卑不亢。

唯獨今天,在一個萍水相逢的姑娘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胡言亂語。

這本該是個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夜晚,可現在,秦揚連轉身的權力也沒了——

此時,他和謝婉兒正背對著背,睡在同一張床上。

身後安靜的很,不知道謝婉兒睡著了沒有。秦揚只能眯著眼睛,盼望今夜早些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身後有動靜。秦揚一動不動,裝作已經入眠。

「公子,我知道你沒有睡著,請轉過身來。」

秦揚一聲輕嘆,並沒有轉身:「我說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信嗎?」

「我當然信。公子除了不知道怎麼和女兒家相處以外,是有情有義的大丈夫。」

秦揚轉過頭:「你別騙我。我今天說了一堆荒唐話,現在還——」

「公子如果不在這裡,那應該在哪裡?」

秦揚思索一會:「其實也可以在旁邊另選一間房。」

謝婉兒輕輕嘆息:「公子可曾想過,旁人眼中,你我是什麼關係?」

秦揚支吾了一下:「應該是看做夫妻。」

「那便是了。旁人眼中本是夫妻的人,分房而眠,會不會覺得可疑?現在南邊起了戰事,不僅進出城門需要腰牌,官府還在懸賞可疑之人。萬一哪個多事的從外邊拉個衙役進來——」

秦揚忽然轉過身。屋裡伸手不見五指,只能感覺到謝婉兒臉頰的輪廓。

「是有幾分道理。可如我開始的想法,睡地鋪、加隔簾,不是可以兩全其美,你為何非要讓我上床?」

「公子你呀,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只聽她淺笑道:「這麼冷的天,床上加上層毯子還冷的不行,你總不能睡在地板上吧?」

秦揚暗自琢磨,以自己的身體素質,就算在地板上睡一覺也扛得住,不過謝婉兒並不知道這些,便「嗯」了一聲,繼續聽她講。

「公子既然要打地鋪,去哪裡找鋪蓋和帘子呢?」

「自然是找客棧掌柜——」

話音戛然而止,秦揚終於反應過來,謝婉兒會同意和自己同床共枕。

為何同房已經明了,倘若看似夫妻的男女同處一室,卻去跟店家索要另一床鋪蓋和帘子,在他人眼中更加古怪異常。

如果真的被臨陽官府查到這裡,他們這些人絕對禁不住盤問,只怕會暴露無遺。

謝婉兒幽幽一嘆。

「休說外人會起疑心,你的那些人不也懷疑我們的關係?如此一來,既可以不讓公子分心護我,也省得讓公子被人猜忌。」

「可你為何不早跟我講,我要是知道你如此用心良苦——」

「公子明明嘗到了甜頭,現在卻倒打一耙。你先自作主張,弄出什麼約法三章;又直接把人帶過來看病,搞了出兵臨城下。我若直說,恐怕話還沒講一半,你就先自亂陣腳,給我說教一頓。我也只能反著激一下公子,等夜半無人之時,你心裡靜了再如實相告。」

秦揚聽罷,心中百感交集。還好兩人看不清彼此表情,讓他不至於無地自容。

一路走來,他一向出奇制勝、不落窠臼,但往往細節上做的不夠縝密。相比之下,謝婉兒的想法才是周全的,儘管其中仍有一些誤會。

這些姑且不談,最讓他感覺慚愧的是,一個女子不惜清白受損也要保全自己,自己卻想著那些迂腐之物。

枉他還承諾白要守護謝婉兒,結果竟然反過來被謝婉兒保護。

謝婉兒似乎猜到了他的窘境,調轉過頭去:「公子,明日還要起早,快些歇息吧。」

「好。」

秦揚想了半天,也只能說出來個好字,心想在之後的路上多多關心她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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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列國為相的那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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