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投敵者誰
二人小心翼翼地把那具殘破的屍體收攏起來，安葬了。
司空百歲來個大禮參拜。
蘇浪對他的做派很奇怪，就用詫異的目光盯著他。
司空百歲咕噥道:「有什麼好看的，眼見同類殞命，心裡有些不好受罷了。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像個人，而你卻越來越沒有人味了。」
蘇浪望著那堆新起的墳塋，道:「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死了難道就真的死了嗎？」
司空百歲站起身，撣撣身上的塵土，聞言詫異，問道:「這是什麼意思，人死為鬼，為煞，為空，為無。草木枯死，還有來春，人就只有一世，其實活的不如草木。」
蘇浪道:「重生的草木亦非原來的草木，但人死後卻可以有來生的。」
他說完這話，臉上爬滿了笑。
司空百歲驚訝地望著他:「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神神叨叨的。」
「沒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神神叨叨的，還笑，究竟是怎麼回事？」
「真沒什麼意思。」
蘇浪越走越快，司空百歲小追慢趕，到底還是落下了一大截。
於是他扶著膝蓋，望著蘇浪筆直的背影，嘆了口氣道:「搞什麼名堂，神神叨叨，成神了？切，我看成神經了。」
……
大隊人馬經過鄔公城防區的時候，鄔天佑特意趕來見蘇浪和司空百歲。見面就問卿小可為蘇浪生了幾個娃，蘇浪反問他的妻子為他生了幾個，鄔天佑得意地說道:「五個。」
蘇浪倒抽一口涼氣，鄔天佑成婚不足三年，怎麼就有五個了？細究之下才知道原來「百花武士」這兩年過的很不順利，盡窩在家裡幫助妻妾生孩子了。
大戶人家三妾四妾的很普遍，即便是像鄔天佑這樣的有為青年，后宅也是有十個八個的，日常勤加耕耘，哪有不收穫的道理？
「都怪我，總有打不完的仗，無暇照顧她們。」
司空百歲安慰道:「天降大劫，每個人都失去很多，像我拋妻別子，四處奔波，為的什麼？為了生存，為了正義，為了大傢伙美好的明天。你的遭遇很值得同情，但不該因此成為你消沉的原因。要奮鬥啊，少年。」
鄔天佑抹了把眼淚，叫道:「誰說我消沉了，我這幾年可長進的很，我連升三級，現在是佩戴兩顆金章的大將軍，麾下有一萬兵馬，鎮守南部三郡十八縣呢。」
司空百歲道:「小夥子混的不賴嘛，那天門關也是你防守咯。」
鄔天佑驕傲地嘿道:「那是自然，整個南方都是我的轄區。」
蘇浪聞言大喜，於是就把公府尪請出與鄔天佑相見，得知平江府即將失陷的消息，鄔天佑大驚失色，連聲責問道:「你們統兵二十萬，怎麼能不戰而退呢。」
公府尪何曾有過被一個年輕後輩當面責問的時候，頓時面紅耳赤。隨從將領既羞又愧，也不知如何是好。
司空百歲忙打圓場道:「你誤會郡王了，南州正由三公子鎮守，郡王一身干係天下安危，豈可置於險地？我們要護送郡王去炎州，為正道保存最後的光芒。」
鄔天佑嘆了一聲，江南的戰局如何，他心裡有數，敗亡是早晚的事，實際上鄔家自己也在做南遷炎州的打算。
但即便如此，忽然得知鼓舞江南的那面旗幟正悄咪咪地逃往炎州，他仍然心裡充滿了挫折感。他的滿腔憤怒正是由這種無奈的挫折感引發的。
不過他畢竟已不是莽撞少年，審時度勢，權衡利弊之後，他還是做出了理智的選擇。
因為意外得到了鄔天佑的幫助，眾人少走了許多冤枉路，四天之後終於到達天門峽下。望著這座雄偉的關隘，眾人的心情卻都十分壓抑。京洛失守，中原失陷，現在連江南也丟了。他們只能退往鳥不生蛋的遙遠南方去編織復興的夢。
那地方就是樂土嗎，那裡就能夠承載復興的希望嗎？
一切都是未知，而且看起來還是凶多吉少。
眾人正各懷心事感懷時，大門洞開，出來一支騎兵，打的是鄔家的旗號。
鄔天佑要眾人安心，說是他的部將、鄔家的老家臣鄔晉安出城迎接來了。
司空百歲眼尖，忽然叫道:「你確信他是來迎接咱們的，為何都戴著手.弩呢。」
話音未落，第一波弩箭已經迎面激發，早將當頭的旗手射翻了一大片，矢飛如驚蝗，眾皆大驚失色。鄔天佑一時也懵了，揮舞雙臂大叫是自己人，左肩上接連吃了兩箭，若非司空百歲及時將他撲倒，只怕小命難保。
蘇浪拔劍而起，躍在半空中，氣鋒急出，將迎面衝來的一眾騎士掃落馬下，卻見這些人雙目赤紅，原來都是被沖神的冥靈騎士。
冥靈沖神為人之後，智商保持不變，身體由無形變成有形，他們會用特殊方法改造肉身，故而改造后的肉身比普通人要強壯、靈活的多。
但這種改變並不能一蹴而就，需要一段曲折漫長的時間。
很顯然眼前這批冥靈對人體的改造還很有限。
當然，對於武技已臻巔峰境的蘇浪來說，即便給他們一百年時間其實也無所謂。
二十多個騎士轉瞬殺盡。
沖神之靈猝死，靈魂來不及離身而走，便會消滅成空，遺留的肉身會像正常屍體一樣存在，但被他們改造過的肉身又有不同，這些屍體會以極快的速度朽爛，讓你無從窺知他們改造肉身的秘密。
蘇浪留了一個活口，以真陽氣炙烤他，希冀逼迫他吐露實情。
一般而言，被擒拿的靈類會選擇在人族拷問他們之前，用特殊的手段將靈肉分離，在此之後肉體上的任何痛苦靈都感受不到，這使得靈族的熬刑能力成百倍提升。
這個冥靈武士顯然也準備這麼做，若讓他成功了，蘇浪也只能幹瞪眼。
所以他搶先下手，一舉制住了冥靈武士。
靈肉分離未能成功，肉體上的痛苦讓他苦不堪言。
防線很快被攻破，靈族武士供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早在鄔天佑離開鄔公城來見蘇浪后，鄔公城便失陷了，城池不是被軍都王攻破的，而是鄔家主動選擇了與靈族媾和。
鄔家家長主持召開家族大會，一致決定鑒於大勢所趨，江南鄔家選擇與靈族攜手合作，共創未來。
這無異於是當頭一棒，棒喝所有心懷僥倖之人。
蘇浪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江南抗戰意志最不堅定的就是鄔家，迫於大勢，他們會最先選擇投降，他們此前的一切努力並非為了什麼正義或面子，而只是為了最大程度地爭取利益，只有強者才能保衛自己的利益，這一點鄔家看的很明白，把握的也很好。
軍都王鑒於鄔家過往的輝煌戰力，給予了鄔家豐厚的條件。
鄔家的目的達到了，所以他們就投降了，他們投誠的直接後果是天門關徹底落入靈帝之手，中原腹心之地和炎州的通道被切斷了，江南和炎州的通道也被切斷了。中原腹地已經淪陷，如果通往炎州的通道又被切斷，則江南便成孤懸之地，敗亡只是頃刻之間的事。
「我想到了這一點，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鄔天佑囁嚅自語，像霜打的茄子。
「你知道他們要投誠？」司空百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江南八大家族之一的鄔家竟然會是這樣的貨色。
「他們一直在暗中跟北面談判，可笑我還心存幻想，總以為最後關頭會有人站出來阻止這一切發生。可笑我太幼稚了。我該怎麼辦？」
「你怎麼辦？你的妻兒都在鄔公城，你只能回去。」
「不，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鄔家不是奸佞，叔祖他們一定是被人脅迫了。」
這個解釋顯然不能服眾，但鄔天佑並不想以此來說服誰，反過來說這借口雖然可笑，但理論上還是能說的通的，鄔家當然是一門忠烈，但家長被奸佞挾持，故而幹了苟且之事，就是這樣。
「我要隨你們去炎州，我們要抗戰到底，決不妥協。」
「說的好！冥靈騎兵應該不多，若是城裡還有就應該都殺出來了，請鄔將軍進城，令他們開門讓我們進去。」
鄔天佑絲毫不懷疑蘇浪的判斷，冥靈騎兵既然使用偷襲的手段，說明他們尚未完全控制北天門關，否則就應該把他們引進城去，來個關門打……打老虎。
蘇浪親自護送鄔天佑進城，如事先猜測的，北天門關守將鄔晉安對鄔公城的投敵行為並不贊同，但一則軍令如山，他不敢不從，二來父母妻兒盡在城中，他有所顧忌，此外，靈族方面派了監軍來此，他想通風報信卻無法操作。
現在刺客盡數被誅，鄔天佑率眾進城，他立即反戈一擊殺了靈族派來的監軍，親自迎下城去。不管怎麼說，鄔天佑還是鄔家的人，還是他的上司。他效忠鄔家人總是沒有錯的，既然沒錯，他的妻子就能保全，畢竟他心裡也清楚鄔家投降靈帝是有所保留的，而且因為本身實力強大也是有話語權的。
北天門關的大門很快洞開，公府家的家兵家將陸續進城，進入天門郡境內。
鄔天佑勸守將鄔晉安一起去炎州，鄔晉安卻猶豫不決，鄔天佑也不勉強，只說了句:「那就委屈你了。」下令將鄔晉安逮捕，奪了他的兵權，在北天門關打起旗號，招募勇士南下炎州。
一時間應者雲集，其中多有鄔家子弟前來應募。
司空百歲興奮地說:「我就說咱們江南八家不是膿包蛋嘛，如何，來的人還不少吧。」
他自然有高興的理由，看起來鄔家降敵並不得人心，江南的人心還是向善的，主戰的。而深知其中關竅的蘇浪也不去跟他爭辯，鄔家也在玩兩頭下注的遊戲，一面屈從壓力投敵，一面又遣家族中的明日之星隨他南下。
將來不論哪邊贏，鄔家至少不會輸的太慘。
北天門關主要由鄔家掌控，天門郡城裡卻有一千崔家兵，崔家兵嚴格來說不算是軍隊，因為他們的公開身份是護商隊。
永夜即降，中土蒙受浩劫，但日子還是要過的，生意也是要做的，天門郡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所以崔家來了，世道不寧，行商不易，所以帶幾個護衛也是很合理的。
當然鑒於天門關這地方不那麼平靖，護商隊的人數稍稍多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但據城裡的人說崔家當初的護商隊多達七千人，裝備之精良，訓練之精銳，遠遠超過原來的禁軍和後來的鄔家軍。
崔家在城裡沒有什麼像樣的管事，蘇浪也就沒什麼心思搭理他們。
崔家看來也不怎麼想搭理蘇浪，連個問安的使者都沒派。
世道艱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再苦再難，日子還是要過的，天門郡的庫房裡物資豐富，務須計較明天的客軍們大吃大喝一頓是免不了的。
這日飲宴歸來，正要安寢，神識卻告訴蘇浪有人靠近了他的屋子，此人修為甚高，很不好對付。
蘇浪不動聲色，無聲離開房間。
昏慘慘的夜色里站著一個人，不用問蘇浪也知道她是誰。
「很久沒見了，你還好嗎？」
「我是奉命來殺你的，你不必跟我套交情。」
蘇浪淡淡笑了聲，她是個很坦誠的刺客。
懸鈴兒現在的容顏近乎完美，這一點蘇浪很為她感到高興，看來上次阻擊失利並沒有影響聖靈帝君對她的寵愛。
她的修為也有所精進，已經無限接近於屍神了。
屍神不是神，但能量很大，且接近於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