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喋血深宮
初秋的晚上,夜涼如水,此時在長春宮的宮內一名身穿宮裝的女子正端坐在正堂首位上。她看上去二十歲左右,身姿窈窕,青絲如瀑,衣著華麗,頭上卻僅用一根絲帶綁縛著,此刻她正微微垂首,讓人不禁想象這窈窕身姿下的面容該是多麼的傾國傾城,可當她慢慢輕抬起頭時展現出的卻是一張布滿傷疤,密密麻麻如蚯蚓般的恐怖面容。
「是你做的。」她緩緩開口,語調清冷,不是詢問而是肯定的語氣。
「朕,只是做了所有帝王都會做的事」一抹明黃色的身影逆光站立在桌旁,身姿挺拔,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面容。
聽了這話她只覺心頭火起「好一個所有帝王都會做的事,如果沒有我雲家的支持,你坐的上這帝王寶座嗎?飛鳥盡良弓藏,你坑殺我雲家軍數千條人命,哪個帝王如此背信棄義豬狗不如?」
「雲家軍各個以一當十驍勇善戰,朕有愛才之心,奈何他們不識時務,不肯認朕為主,再好的弓只要不能為朕所用朕也不惜毀掉。」
「雲家軍是先帝獲準的私軍,只為了雲家而戰,我祖父助你稱帝,應是從龍之功,從未想過背叛。」女子語氣中已帶了隱忍的怒氣。
「朕只相信死人。朕知道還有一小部分雲家軍掌握在你手上,這是朕不能容忍的。」
女子聽后久久未出聲,只定定看著眼前的明黃色身影,又彷彿透過他在看向遠方。眼前人的面容明明熟悉無比,可她為何又覺得他無比的陌生,自己好似從未看清過他。從前是什麼遮住了她的眼睛……
似是等的不耐煩了,男子緊抿著唇微皺著眉頭用手敲了敲身旁的桌子,隨後一名小太監從門外低著頭走了進來,手裡端著的托盤上那隻燙金龍紋彷彿張牙舞爪的要擇人而噬,上面放著一個做工精巧的青花瓷秀珍小瓶。小太監走至女子身旁輕聲開口道:「貴妃娘娘您請吧。」
「我憑什麼相信你,憑什麼相信一個背信棄義,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會兌現他的承諾?」女子猛的拍了下桌子,憤怒與不甘的看著眼前的男子,複雜的情緒讓她只覺此刻無比的煎熬,語氣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身旁的內侍眼觀鼻鼻觀心,好似沒有聽到這大逆不道之話。
眼前男子終於轉身看向女子,他的面容也漸漸清晰,星眉劍目,鼻樑高挺,只是薄唇中吐出的話卻愈加冰冷「朕是天子,一言九鼎,你祖父和那個病秧子弟弟對朕已無威脅,況且你我這麼多年多少也有些感情在,朕並不想趕盡殺絕,可前提是你要知好歹,讓你自縊已是給足了你體面,這瓶葯是你喝還是讓你祖父和弟弟喝,由你來決定。」
望著眼前絕情如斯的男子,此刻雲瑤只恨自己這麼多年來的愚蠢,是她對不起雲家軍,對不起祖父對自己的信任。這麼多年來自己在後宮獨居一隅,不理睬任何外界之事,對於眼前人她早已心如止水不抱任何期待,她只想平靜度過餘生。可眼前的事實讓她如此的措手不及,他竟連她僅有的一絲願望也親手扼殺,雲家軍幾乎全軍覆沒,祖父和弟弟現在也危在旦夕,而她毫無還手之力,她毫無選擇。在後宮這些年的磋磨之下她渾身只剩下了麻木,這種無助和無力感這種自責憤怒讓她多年之後每每想起都不禁心臟刺痛難忍。
喝下去祖父和弟弟尚有一絲存活的可能,不喝則必死無疑,她只能賭。
除了祖父和弟弟,這世上再無任何牽絆,她不再看眼前男子,也不再遲疑,一手拿起瓷瓶仰頭喝下,隨即將其重重摔碎在地。
「這輩子是朕對不住你,下輩子別再遇到朕了。」男子好似大發善心般說了一句真心話,說完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小太監也躬身跟著走了出去。
腹中傳來陣陣劇痛,好似身體要被撕裂般,女子趴在案上感覺意識快要模糊,這時門內傳來了緩緩的腳步聲,步子很輕並不似剛才男子的腳步聲。雲瑤艱難的抬起頭,看向來人,只見她容顏姣好,身姿搖曳,看上去甚是風情萬種,是萬書倩,禮部尚書萬江之女,景鐸最寵愛的萬貴妃。
雲瑤只是看著萬貴妃並不出聲,她知道這個女人來這不會只是來看她的死狀,她在等對方開口。
「姐姐安好」說著她裊裊婷婷的行了一個禮,然後言笑晏晏的看著身形不穩的雲瑤。
「欽天監算好了日子,再過半月是妹妹的封后大典,可惜姐姐看不到了。哎呀,看我這腦子,差點忘了正事。」說著她象徵性的擦了下眼角,「姐姐可要節哀啊」
雲瑤聽聞此話瞬間抬起頭來望向眼前的女子,費力的開口道,「你說什麼,什麼意思?」,此刻她睚眥俱裂,內心卻在瘋狂的吶喊「不會,不會,景鐸你怎麼敢」。
「雲老將軍在獄中畏罪自殺了,你那個弟弟雲陽本就病病殃殃,這一下悲傷過度也去了,唉,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真是可惜,人是中午沒的,你不會現在還沒得到消息吧」。
雲瑤竭盡全力伸出手想向女子抓去,她已無力開口,鮮血順著她的嘴角眼角流下,可惜卻只是撲倒在地,她已痛到身體麻木,心裡的疼痛確比之身體更甚。
萬貴妃看她向自己撲來,嘴角勾起了一模諷刺的弧度,「雲瑤,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這一切都是你該承受的,誰讓你得到了你本不配得到的東西,要不是為了你雲家的兵權皇上多看你一眼都嫌臟。」說著像是不解恨一般用腳死死攆住了雲瑤的手指,一股鑽心的疼襲上心頭。
「從小到大做什麼你都壓我一頭,真是讓人噁心,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這副尊榮,還妄想皇上能傾心於你,實話告訴你吧,你的臉就是皇上和長樂公主做局毀掉的,長樂公主早就看你這張妖艷的臉不滿意了,當初就是本宮給長樂公主獻得計,就算你是景朝第一美人又如何,還不是毀在本宮的手上,現在知道這些你恨嗎?呵,下去跟你那祖父和短命的弟弟作伴去吧。」
原來如此,所謂的救命之恩原來也是一場早有預謀的算計。她還以為長樂公主對自己一見如故,她還以為景鐸對毀容的自己不離不棄是忠貞不渝,她只以為是景鐸坐上皇位后才變得陰狠多疑,原來他從未變過,是她被迷了心竅,看不清這世上的魑魅魍魎。這些年其實她早已慢慢清醒了過來,一直深情不移的人利用她的兵權奪嫡后突然變得冷淡與不耐,隨即便迫不及待的充實後宮,本來允諾的皇后之位也以她容貌被毀不堪為後為由而僅封為貴妃,她只是自欺欺人,不願也不敢承認這些可笑的事實,她們合起伙來毀了她的一生,她只能選擇沉默。所有事情已成定局,她的人生已毀,可她還有祖父和弟弟,她不能任性妄為,她吞下所有苦果只願自己的家人能平靜的生活下去,可她卻低估了人性的黑暗。心中濃烈的不甘像烈火一樣灼燒著她,可她只能看著眼前漸漸模糊,漸漸虛無,漸漸了無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