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彼岸:10 蘆葦地
在熱氣球爆炸的同時,一架雙翼雙坐的老DH-4從小型機場起飛了。
從速度來說,還趕得及,杜蘭知道。
但機會,只有一次。
逆風航行下,杜蘭的手在剛起飛就凍成了冰塊。
他不住地張合著自己雙手,以免自己忘記支配雙手的感覺。
「喬治老哥,真的沒問題吧。」而他的聲音都在打顫。
卻見喬治頭也沒回,只是豎起了拇指。
「但是,我好想吐...」杜蘭一陣頭暈目眩,幾乎就要給吐出來。
他一想到等下還要爬上機翼過去控制那架飛艇,頓時把不久前的豪言壯語都拋到了腦後。
「什麼?哦,沒事的,一個字,穩。保證讓你順利爬過去!」可惜他的訴求喬治也沒聽清。
「不是,我說!我好想吐!」
「喂喂喂!你不是吧!!」聽清也沒法解決才是關鍵。
飛機上的兩人,已經可以看見飛艇的機身了。
同一時間,社安局大樓的樓頂,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那裡。
樓頂上,那一個多小時前留下來的屍體被清理乾淨了。只有若干的彈殼還留在這裡,作為最後的見證人。
風,停了。
聽不見直升機的聲音。
殺伐的氣息,在無數種原因交織所帶來的不安中,暫時沉寂了下來。
男人的極目之處,是無邊的黑暗。
屬於黎明前的黑暗。
一動不動。
直到,他捕捉到了一個緩慢接近的信號光。
「有三分之一的人已經進入了避險設施或離開了這裡。」愛麗絲的聲音。
「嗯。」
「北方軍,也已控制了半個首都圈。」
「嗯。」
「從委員長公開露面后,暫時,還沒有更進一步動作。」
「嗯。」
所謂勤王,往往是該辦的事,辦了;不該辦的事,留到最後辦。
即便格雷沒有任何公開的動作,但是,就局勢而言,北方軍尚在主動的位置上。
南方軍已經接到向首都馳援的命令,一份僅有一人簽字的瑕疵命令,會不會準時出現還無法明確,至於憲兵隊的人也在前往北郊演習區的路上,但說一路沒有阻礙,那是不可能的事。
社安現有的武裝力量哪怕可以暫時保障這一片的安全,可只要事態沒有平息,他們就有充足的理由與可能性進行下一步行動。
尤其是,當這座位於國家中心的最後的燈塔失去亮光的時候。
「《自新世界》。」
「什麼?」
「那個人在飛艇上播的音樂。」
艾爾文沉默了片刻。
「『你們』知道那個人想做什麼了吧。」
「嗯。難怪康納會信任他。」
艾爾文沒有再說話。
「不過,熱氣球被摧毀了。剛剛。」愛麗絲補充到。
「是嗎。」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李維克呢?」
「他還在追,他認為,那個男人還沒有死。」
「你認為呢?」
愛麗絲沒有回答。
「是嗎。」
「杜蘭呢?」他繼續問。
「接近中,『我們』已經接收了聯網火控系統的控制權,雖然不能百分百保證,但細菌可能擴散的通告已經傳達給北方軍了,只要他們不是想同歸於盡,這時候就不會冒險把飛艇打下來。新的防火牆在推送升級了。首都圈相信可以平息下來,只要他能完成任務。」
倘若不是新情況的出現,北方軍或許早已騰出更多的精力來對付這棟樓里的人。
從這一點來說,ATOM甚至應該感謝那個不斷製造混亂的人。
機器人病毒,混亂的民眾,炭疽桿菌,北方軍的圖謀,正如格雷自己所說的那樣,鋼筋水泥的背後,有各種力量達到平衡的位置。
就看,是哪個平衡先被打破了。
「是嗎。」
「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勞拉就要發表演說了。你覺得,有推遲的必要嗎?」
艾爾文想了想。
「不,局勢容不得再推遲了,就讓她按原計劃吧。」
「現在擊落還來得及,以最小的代價。」
「最小是多小?」
「以目前疏散的情況來看,波及在五十萬人以內,死亡一千人以內。」
有些事情,已造成的結果,註定是回不去的,問題是,能否最大程度把對今晚每個人的心理影響降到最低。
艾爾文不喜歡賭,一場註定輸的賭局,繼續賭可能全盤皆輸,不賭,同樣不會成為贏家。
「可以,再等等嗎?時間,還有。」
「繼續等下去,波及面只會擴大,軍隊或許會有更多變數,而且支撐的算力,也會持續降低,假如那個男人沒死的話,恐怕...」愛麗絲沒有繼續說下去。
艾爾文也沒有表態。
過了好一陣子。
「你,相信他嗎?」愛麗絲問。
一個個的白點,落在了艾爾文的肩頭,他伸出手,用指頭抹了一點。
化了。
冰冷的觸感。
真實的觸感。
活著的觸感。
「我相信他。不,他們。」
......
蘆葦地,
一大片的蘆葦地。
風吹過大片的蘆葦,發出沙沙的聲音,是祥和的聲音。
這片蘆葦地上有一座不起眼的設施,一座在任何公開信息上都查詢不到的設施,一座本體位於地下的變電站。
而他又是一座特殊的設施,這座變電站,直接供電給社安以及ATOM的相關設施。由於它的特殊性,他沒有與任何其他電力網產生關聯。
直屬ATOM的,由ATOM所控制的變電站。
這個國家,唯一一座無人值守的變電站。
ATOM最安心的保障,在今天,成為了最致命的出血點。
只要摧毀這裡,社安的後備電力面對地下機房的巨大耗電量,也只能維持半小時,只要半個小時后,社安的大樓陷入黑暗,這是一個巨大的信號,只要看見這個信號,那些隱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前線部隊就會蠢蠢欲動,伺機待發。
如同百足之蟲。
最後制約他們的武裝力量消失后,委員長這張牌也就失去其原有的作用。
那鹿死誰手,也將是未知之數。
不對,哪怕軍隊沒有再下一步行動,哪怕只是斷電,在病毒與細菌的影響下,變成『死城』的首都圈,也不會再有一個人相信ATOM,這個虛構的信仰,同樣會崩塌。
想到這裡,男人站了起來。
順手,把一把刺入了警備Drone身體的短劍也拔了出來。
他的身旁,散落著數台機器人的殘骸。
通往地下變電站的大門,僅咫尺之遙。
點點白雪,落在了他的白髮之上。
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然後,邁開了腳步。
「到此為止了,神父。」
他的身後,有一把極力保持克制的聲音。
剛邁出的步子,又收了回來。
叔本華緩緩地轉過身,十步開外,一個年輕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一個槍口,指向了他。
他認得這個人。
四目相對。
他看著他,複雜的感情沒有一種贏得在臉上表現的機會。
雪,恣意穿梭,點綴蘆葦的姿態。
那是等待黎明的觀眾。
風,拂過蘆葦,發出沙沙的聲音。
那是各種思緒的議論。
劍,還在手上。
「你終於來了,李維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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