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

侯老闆用一種吃驚的眼神看著韓濟,那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同時也有一種看白痴的感覺。

的確,黃河兩岸誰不知道河伯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他好像是透明的,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關於他的事情,但他好像又是最神秘的存在,因為沒有人能對他的任何事情說的清楚詳盡。

「不錯,河伯。」

「韓老弟,我勸你可不要碰這個釘子。河伯可不是善茬子啊。」

「哦?」

侯老闆是老實人,但不是傻子,聽得出韓濟的不屑,當然也聽得出韓濟碰釘子的決心。

「哎!」侯老闆不說話了,知道勸也無用,索性聽聽韓濟想問什麼吧。

「我知你這兩年受河伯照拂頗多,我不會讓你為難的,我問的事情可以說的你便說,不便說的搖頭就好。」

「多謝。」

「近來河伯府上可曾向你這裡要過什麼特別的東西?」

「咦?你怎知道?」

韓濟只是笑,並不想回答侯老闆的問題:「都是些什麼東西?」

「其實也沒有什麼太特別的,主要是多要了許多黃河鯉魚。」

「哦?要了多少?」

「以往河伯府上也不會缺黃河鯉魚,我這平常都是每七天送五尾去,但自打半個月前河伯府來信,一下子漲到了十尾。那可是黃河鯉魚!」

韓濟自然知道黃河鯉魚的珍貴,這等珍饈絕不是一般豪族享受得起的,一次就要十尾,自然印證了韓濟心中所想。

「還有什麼?」

「還有就是要酒,只不過要的酒很怪。」

「怎麼個怪法?」

「正理來說,家裡來了客人,用當地最好的酒招待就是了,可你猜河伯府要什麼?」

「我在聽。」

「涇陽的鳳凰醉,汾陽的杏花村,紹興的女兒紅,還有燕北的燒刀子!」

「燒刀子?」

「對!前三種都是舉世聞名的好酒,只要肯花錢總能買到,可燕北的燒刀子,誰沒事兒喝那玩意兒?」

韓濟笑了笑,燒刀子雖是濁酒,但卻很烈,對於韓濟這種專愛烈酒的人來說,燒刀子也是可以下口的。

「只要了四種酒?」

「對,只要了四種。」

「多謝。」韓濟似乎已得到了答案,再問下去已無必要。

「希望沒有給你添麻煩。」

「沒有沒有,就這?」侯老闆似乎覺得韓濟問的太簡單了。

「你還有要跟我說的?」

「沒有沒有,」侯老闆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一句:「韓老弟,你待我不錯,老哥還是勸你一句,別去招惹河伯,他當真不好惹。」

「謝謝老哥,我這人就這樣,有些事情不到最後總是不肯罷手的。」

「哎!」侯老闆又一聲嘆息:「罷了,隨你吧。」說著從袖口裡掏出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兄弟,老哥幫不上你別的,一點心意,收下吧。」

韓濟心裡有點感動,沒想到一個市井商人竟也是重義氣的,但韓濟卻將眼前的銀票推了回去:「老哥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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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我領了,你我已經兩清,再拿你的錢莫不是要我欠你的?你知道,我這人從不欠人的。」

「就那兩句話?」

「已足夠。」

韓濟抱拳,沒等侯老闆再說什麼,已經到了二門,他就是這樣一個豪客,洒脫,乾脆。

三日後,韓濟已到了孟津河伯府上。河伯把府邸建在孟津而非洛陽,並不是因為他不夠有錢不夠有勢,也並不是因為洛陽有人比他更有錢更有勢。

孟津是當年周天子會盟天下諸侯的地方,如今北方各路豪傑時常到孟津拜會,河伯是不是就如當年的周天子一般?

河伯是江湖人,江湖人很少覬覦大寶,但江湖人也有江湖人野心,比如河伯,他的野心就是要做北方武林盟主。之所以不是做天下的武林盟主,有個很直接的原因,就是長江上還有一個同他一般手腕的慕家。所以從這點看,你甚至可以稱讚河伯是一個很謙虛的人,一個很自知的人。

河伯府是奢華的,就像河伯從來不屑於掩飾自己是一個多麼窮奢極欲的人。攀附河伯的人,不是為名,就是為利,如果河伯是一副窮酸相,這些前來攀附的人又怎能在河伯身上看到機會?這是河伯的處世哲學,所以在河伯眼裡窮奢極欲的的確確是一個褒義詞。只是擺在明面上讓你一眼看穿的事情,往往不是真的,這當然也是河伯的處世哲學。

「韓少俠,坐。」

河伯的態度很客氣,可「少俠」兩個字又很不客氣。「少俠」和「大俠」相比,絕不是在誇獎你的年輕,但韓濟不介意。

「河老伯,你好。」這樣的稱謂是河伯從未聽過的。自打他成為河伯后,似乎就沒有人再記得他原本的名字,只知道河伯就是他,他就是河伯,河伯是黃河的神。而河伯中間加個「老」也絕不會是出自尊重。

河伯當然也不會介意,反倒覺得這個年輕人很有趣。只是逗得堂下坐著的四個人笑個不停。這種笑,是從沒有人敢在河伯面前發出的,但是這四個人偏偏都笑了。

「前幾日沒能請動少俠,實在遺憾。」

「我這不是特地來拜訪了嗎?老伯想必也不急於見我。」

河伯笑了笑:「前幾日特地請少俠,少俠不肯來,今日沒請少俠,少俠為何又自己來了?」

「前幾日老伯請我我是客人,今日老伯沒請我我便不是客人了么?」

「哪裡哪裡,當然是客。」

「既然如此,是不是該請客人喝一杯?」

「自然!」河伯哈哈一笑,在河伯的處世哲學里,能和他坐下喝一杯的,不是朋友就是敵人,是敵是友,喝完就知道了。

河伯府上的運轉效率絕對配得上它的奢華,一張幾,一壺酒,一隻極盡精緻的酒杯,幾碟同樣精緻的小菜,幾乎在河伯笑聲一落便擺上堂來。

韓濟晚來,坐在四人下首,這在黃河兩岸已是非凡禮遇。能在河伯府上同河伯一起把酒言歡的人絕不會很多。

「韓少俠,請。」

韓濟捏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酒如何?」

「自然是好酒,」韓濟咂么咂么醉,裝出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只是不如涇陽的鳳凰醉香醇。」

「哦?」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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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韓濟上首的黑衣男子食指輕彈,「叮」的一聲,一隻白玉酒盅已飛到韓濟几上,手法既快且穩,酒盅里的酒竟一滴也沒有灑出來。

「既是同好,不妨嘗嘗?」

韓濟拿起酒盅又是一飲而盡:「嚯!真沒想到孟津這地方竟能喝到鳳凰醉!」

韓濟興起,可是眼睛里的光旋即淡了下來:「鳳凰醉雖醇,卻不及杏花村香濃,若是這兩種酒交替著喝,那才是人間美事,遺憾呀!」

「滿足你!」

說話間一隻精巧的酒葫蘆緩緩的飛到了韓濟面前。行走江湖的都知道,想把暗器飛快的打出去絕不是太難的事情,但想讓暗器慢慢的飛出去非有極其深厚的內力不可。

韓濟接住酒葫蘆,「嘣」的一聲拔開瓶塞,咕咚咕咚幾口下肚:「痛快!痛快!」

這痛快當然是短暫的。

「哎!」韓濟重重嘆了口氣。河伯自然知道他又要出新花樣了,卻也樂得看下去:「韓少俠,怎樣?」

「鳳凰醉配杏花村,簡直是人間絕響!只是讓我想起昔年一件憾事。」

「哦?說來聽聽。」

「聽說江南盛產女兒紅,以紹興為最。只是女兒紅在江南,鳳凰醉和杏花村都在江北,這輩子恐怕都不能嘗嘗先飲絕響,再飲女兒紅的滋味了。」

「公子好運氣。」

開腔的是個女人,一個聲音和容貌都讓人引起遐想的女人。韓濟循聲望去,正是坐在河伯下首的那個女人。

她輕輕揮揮手,端莊而不失風情,這世界上恐怕很少有人能頂得住她眼角里泛出的秋波。

一旁侍女將一小壇女兒紅從那女子的几上輕輕端到韓濟的几上,輕聲道了句:「公子請。」那柔聲細語中滿是江南煙花的溫柔。

韓濟並不是個客氣的人,但此刻的舉止也變得溫柔起來,緩緩提起酒罈,拍開泥封,一口下去柔腸百轉,眼角竟似泛起淚光,惹得堂上眾人也不禁想嘗嘗人間絕響配女兒紅究竟是個什麼感覺。

就在眾人看著韓濟餘韻未消之時,一個聲音冷冷道:「那鳥酒軟綿綿的,有個鳥意思!」聲罷,只見那女子對面的漢子拎著酒罈「咕咚」「咕咚」吞了幾口,「咣當」一聲將酒罈磕在几上,彷彿很懶得看堂上諸人一般,自然更不理會那美貌女子眉宇間的怒意。

「哦?閣下以為什麼樣的酒有意思?」

「哼!」那人並不打算回答。

「我倒是知道一種有意思的酒,只是在這深宅大院里恐怕是喝不到的。」

「你這小娃娃,才喝得幾種酒?就敢在這高談闊論!」

「天下間我沒喝過的酒的確不多。」

「狂妄!」那漢子怒吼一聲,震得房梁輕顫,隨即將手中酒罈掄了過來。

韓濟一手接住,卻已被震得手臂發麻,暗運真力才勉強穩住,沒有露怯。

「你若嘗得出這是什麼酒,便當我說的都是屁話!」

韓濟一笑,拎起酒罈,一口下肚,當真是肝腸寸斷,喉嚨一下如火燒一般,一陣灼熱過後,竟覺得整條食道彷彿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割斷了一般。

「哈哈哈哈!」韓濟大笑:「這酒有意思!有意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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