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鄉生歹意,悍匪施援手(3)

一、同鄉生歹意,悍匪施援手(3)

此事還要從趙家的生意說起,趙家世居晉陽,頗有家資。後唐清泰三年時,石敬瑭起兵反叛,被唐軍困於晉陽。趙申之父趙敬之舍錢糧以支持城中的河東軍,等到石敬瑭坐穩中原后,也曾許給趙敬之一官半職。不過趙敬之一心經商不想為官,因此便回絕了。然而有了這一層關係,趙家在晉陽卻也得到了各方關照,那趙敬之深諳世故,又常拿一些好處來四處打點,因此這些年來趙家的生意一直順風順水。

除了晉陽城中各方關照以外,通往雲州的這條商路也干係重大。本來兵荒馬亂的年代,商路附近多有劫匪敲詐勒索,可雲州的劫匪,似乎與眾不同一些,他們約定不劫商旅、不擾百姓,早在大晉立國之前多是與官府做對,大晉立國之後把幽雲十六州割讓給了契丹,因此這些匪徒又與契丹人周旋,總之,雲州的這條商路對於往來商隊而言還算得上安全。

然而世事無絕對,兩個月前,趙家的商隊在雲州境內突然遭遇劫匪,這一隊人馬一改往日作風,殺人越貨、下手狠絕,根本沒有打算留下活口。趙家商隊的人經此劫難幾乎被殺絕了,用於採辦牲畜的錢財物資也被洗劫一空,幸好商隊中有兩個身手矯健的武師,在這場廝殺之中拼出一條生路,拖著重傷一路逃奔,才得以將消息帶回晉陽城中。

趙申講了自家商隊在雲州的經歷,對面的大鬍子聽后不禁嗤笑道,「求財而已,何必趕盡殺絕呢?這群劫匪未免也太蠢了些!」說罷抓起一塊羊肉塞進嘴裡,語氣中滿是不屑。趙申又飲了一碗酒,說道,「家父也認為這件事有些蹊蹺。」他抬眼看了看同桌三人,此時天色又暗了一些,有些看不清各人臉上神色。只聽高老大說道,「令尊閱歷深厚,自然明白其中利害。那伙劫匪做事如此狠絕,只怕是要斷了這條商路,商路一斷,他們又靠什麼吃喝呢?說到底,不過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輩罷了。」

大鬍子又問道。「趙公子,說了半天,你來此地到底是為了什麼?」趙申嘆息一聲,緩緩說道,「自從我家商隊被劫之後,晉陽城中陸續又有一些前往雲州的商隊失去消息,眾人猜測,怕是都被那伙劫匪給殺害了。眼看這條商路就要斷絕,眾人心裡越發愁怨。城中多少人要靠著這條商路吃飯,家父不忍看它就此斷絕,故而多方打探,這才得知雲州雖然劫匪眾多,也分許多山頭,但是都受同一個人約束著,此人便是駝嶺山寨的匪首林青。因此想要找尋那匪首,曉之以利害,好讓這條商路能夠繼續通商。」

此時窗外忽然狂風大作,將窗扇颳得吱吱作響,趙申話音剛落,就看見劉老漢走到窗前,用力的抓住窗扇,好讓它在狂風之下得以支撐。趙申心想,「這扇窗雖然殘舊,但也不能任由它被狂風所毀。這店家倒是和家父有幾分相似之處。」

趙申沉默一陣,繼續說道,「入冬之後,天氣寒冷,父親年事已高,我又怎麼忍心讓他奔波,所以便自告奮勇,替代他北上來尋找那匪首,可又無人知曉那一夥劫匪的去向,我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這才誤打誤撞到了這裡。」高老大說道,「匪患當前,公子與令尊不畏兇險,敢於出面斡旋,實在令人敬佩。」說著,他話鋒一轉,又說道,「只是依我之見,公子大可不必去尋那匪首了。」趙申不解,連忙問道,「此話怎講?」

高老大略一沉吟,緩緩說道,「不瞞公子,提起這雲州的劫匪,我也曾略有耳聞。你方才說得林青,他是子承父業,成為匪首也是近幾年的事情罷了。從前約束雲州群匪的,乃是他父親林秉義。這姓林的確實了得,據說曾率領眾人劫過千春節的壽禮。所謂不劫商旅、不擾百姓也是他早年間立下的規矩,然而此人已在幾年前被契丹人圍剿喪命了。想來那林青接替了他的位置,要麼是他無力約束群匪,以至於各行其事,要麼便是不再守他父親立下的規矩了。如此想來,公子還去找他做什麼?」一旁的大鬍子忍不住頻頻點頭,附和說道,「高老大說的在理!」

趙申聽了高老大的言語,又琢磨一陣,仍是心存疑惑,喃喃自語道,「即便他要劫過往商旅,也不至於下手如此狠絕。莫非連竭澤而漁,而明年無魚的道理也不懂得么?」大鬍子譏笑道,「或許他是個天生蠢才,偏又心狠手辣呢?」高老大也再三規勸道,「如此說來,公子更不能再去尋他了!這林青若真是個心狠手辣之輩,趙公子即便找到了他,恐怕也是有死無生!」

趙申踟躕片刻,忽然堅定的說道,「即便九死一生,我也仍是要去!若是不能動之以情,那我便曉之以理,似這般做事不留後路,對他們也沒有好處!如果他非要劫持過往商旅,不如大家立個約定,以後這條商路的好處自然可以分他一份,何必非要害了他人性命不可呢?」高老大一邊搖頭嘆息,一邊問道,「公子非去不可?」趙申說道,「非去不可!」

高老大見他態度堅決,忽然話鋒一轉,稱讚道,「公子為晉陽商旅謀出路,不惜以身犯險,這份勇氣不得不令人敬佩,我等敬公子一杯!」說著端起了酒碗,大鬍子和白臉皮也紛紛端起酒碗呼應道,「敬趙公子!」趙申與眼前這三人雖然都是晉陽人士,以往卻並不相識,如今見三人盛意拳拳,又想到自己這一去生死未卜,心中湧起一股悲壯之情,他舉起酒碗,與三人一飲而盡。大鬍子喊道,「再添酒來!咱們今天一醉方休,為公子壯行!」趙申也豪爽說道,「好!一醉方休!」

小黑子唯唯諾諾的將溫好的酒盛了過來。四人各自斟滿再飲一碗,趙申說道,「只顧著說我的事情了,還不知道幾位來此做什麼呢。」高老大笑道,「咱們只是閒遊至此,與公子的壯舉相比不值一提!公子,我還要囑咐你一句,雖然公子不懼死,但還是要想個辦法保命要緊啊!」趙申有些醉了,他眼看高老大殷勤關照,笑道,「未知之事,何必煩惱?今日不管這些,咱們還是飲酒吧!」

高老大又疑惑的問道,「趙公子,以令尊的見識,當年晉陽城亂成什麼樣子!趙家不是一樣風生水起?如今你孤身犯險,難道他就沒有替你想些辦法?」趙申說道,「父親這般年紀,又能有什麼主意?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大鬍子在一旁眼巴巴的盯著趙申,見他始終沒能領會高老大的意圖,於是明著問道,「趙公子,你這次去找那個什麼匪首,就沒帶些見面之禮?但凡去見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東西,怎麼可能兩手空空呢!我猜一定是物資太多,隊伍行進緩慢,落在了後面,趙公子是心急如焚,才來打頭陣的,對吧?」

趙申被問的一愣,回過神來時,不禁啞然失笑,說道,「我若真是帶著大隊人馬押送物資,恐怕又要被劫了。臨行之前,我和父親商議過了,此次前來只是來和劫匪做個約定,為了不惹人矚目,並未帶什麼物資。」大鬍子有些不信,又要追問,卻看到高老大朝他暗暗搖頭,也就沒再言語。四個人又飲了幾杯,聽著外面風聲越來越大,想必雪也下的更急了。

鄰桌的青衣人飲罷最後一碗,付了酒飯錢,站起身準備離開。劉老漢忽然對青衣人說道,「三郎,雪下得急,不如留宿一夜吧。」青衣人說道,「若是平時留宿一夜倒是沒什麼,今天卻只怕是夜長夢多。」說罷,卻沒有向門外走去,而是走到了趙申身後,拍了拍他肩頭,又說道,「公子要找林青,現在就跟我走吧!」

趙申回過頭,幾乎和同桌三人一起說道,「跟你走?」青衣人說道,「你不是想見林青么,現在就跟我走,我準保你能見到他!」高老大連忙阻攔,說道,「公子,這人剛剛一直在旁邊聽咱們說話。這會兒又來招呼你,不知安的什麼心,公子不能信他!」趙申也抬頭問青衣人道,「我憑什麼相信你?」青衣人把目光看向高老大三人,又對趙申說道,「公子不信我,是信了他們的話,以為我居心不良么?」

趙申說道,「他們和我同鄉,相信他們好過信你這個陌生人吧。」青衣人說道,「你不信我,若執意留下也無不可。只不過夜裡未必安全。不信你看。」青衣人說著,指了指高老大三人,趙申順著青衣人的手指看過去,微弱的天光和爐火共同映襯著他們的臉,半陰半陽,說不出是尷尬還是氣憤。青衣人繼續低聲說道,「你這三位同鄉,殺氣很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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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州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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