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鄉生歹意,悍匪施援手(2)
劉老漢一邊透過窗戶縫隙向外張望,一邊招呼黑瘦少年,說道,「小黑子,快去瞧瞧,來的若是契丹人,就在門外迎著,機靈點就能少挨打罵。這些契丹人我也沒少招待,遇到講理的,吃飽喝足也就走了。」
「阿翁,我怕!」小黑子顫聲說道,他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同父親在山中撿柴,那時正值秋季,只因他們父子二人驚走了一隻狐狸,便被正在狩獵的契丹人追打,他父親為了護他慘死在契丹人的馬刀之下,只剩他一個人踉踉蹌蹌的往前逃,那些契丹人在後面用箭射他,他慌了神便跌下山崖。也許是他命大,一路上沒被馬刀砍到,也沒被弓箭射到,縱是滾下山崖,也只是刮破皮肉受了驚嚇。劉老漢撿到他時,他正獃滯的躺在山谷間厚厚的落葉上面,臉上、手上滿是被樹枝劃破的血痕,劉老漢把他帶回店中收養,時至今日他也沒敢去山上替父親收屍,因為他忘不了契丹人的馬刀和獰笑。
劉老漢見小黑子縮在門旁不肯動彈,也沒責備他,低聲說道,「阿翁自己去,你先到後面躲一躲,若還有點膽子,就偷偷學著點,往後和阿翁在這裡討生活,難免要和契丹人打交道。」小黑子聽了劉老漢的話,便起身向廚下走去,可兩隻腳像是灌了鉛,渾然不是自己的了。
劉老漢來到門前,雙手將門推開,一陣北風卷著積雪吹向房內。他伸頭向外看去,天上彤雲密布,正下著鵝毛雪。遠處雪地上有兩個人一前一後向店門前走來。前面那人徒步走在雪地里,身穿青衣,頭戴襆頭。後面那人騎著馬,穿胡服,戴胡帽。兩人相隔十餘丈,不是同路而來,但卻幾乎同時到了劉老漢跟前。劉老漢認得那青衣人,他是這裡的常客,便閃身將他讓進了房內。騎馬的是個少年,長相俊朗,雖是穿著一身胡服,一開口方知是個漢人。
少年下馬後,抖了抖身上落雪,他朝著劉老漢施禮,說道,「在下路過此處,正愁天色已晚沒個落腳之處,見老丈家門前掛著酒旗,便想來歇個腳,不知是否方便?」劉老漢回禮,說道,「公子請。」便將少年也讓進了房內。回頭對小黑子低聲說道,「沒事,來客都是漢人。」小黑子見來的不是契丹人,頓時雙腿恢復了知覺,這才敢上前招呼。
房內只有兩張桌,高老大三人佔了一張,青衣人自己坐了一張。少年只好坐在青衣人對面。青衣人點了一壺酒,兩張胡餅。少年也學著青衣人點了一樣的酒食。小黑子去溫酒,劉老漢又湊到青衣人近前,低聲說道,「廚下還有些羊肉,拿來給三郎下酒。」青衣人笑道,「有勞了。」
少時,小黑子溫了酒,分別放到青衣人和少年面前,正好劉老漢也端著肉、餅走過來。少年自斟自飲一杯,只感到滿口酸澀,立刻又咬了一口胡餅,他從懷中摸出一把銅錢,遞給劉老漢,說道,「這酒釅烈,老丈還有肉食么,也替我取些下酒。」劉老漢眼盯著錢,卻沒敢接,尷尬笑道,「店裡肉食不多,鄰桌那三位要了一些,剩下的都給了公子對面這位客人。」青衣人聽劉老漢這樣說,把羊肉推到桌子中間,說道,「若不嫌棄,公子便同我一起吃。」少年也不拘束,道了聲謝,把錢往劉老漢的手裡一塞,便吃起肉來。
自從少年走進房間后,高老大三人的目光就從未離開過他的身上,他們看見這這少年的模樣,隱約覺得有些眼熟,只是這一帶卻沒有熟人,高老大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來,正疑惑著,大鬍子私底下推了他一把,低聲說道,「這少年,看著像是趙敬之家的公子,他怎麼來了這裡?」經大鬍子一說,高老大豁然開朗,眼前這少年不正是趙申么。
趙家常年在雲州、晉陽兩地往來,做著牲畜生意,在晉陽城中算是小有名氣。高老大等人混跡於晉陽黑道,無論是官府中的達官顯貴還是地面上的販夫走卒多少都有所了解。一開始高老大隻是覺得眼前的少年看著眼熟,經大鬍子提醒才想起來少年乃是趙家的公子。「趙申公子?」高老大隨口招呼一聲。趙申正在吃喝,忽然聽到有人喊他名字,有些詫異,回頭去看時,只見鄰桌的三個男子,自己並不認得。
「果然是趙申公子!」高老大歡喜說道,「在下姓高,是虎頭幫的武師。」一聽說對方是虎頭幫的人,趙申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在這荒涼之處遇到同鄉本來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虎頭幫在晉陽城中劣跡斑斑,諸如強取豪奪、逼良為娼之事,趙申也多有耳聞。他獨自外出,在這樣陌生的地方遇到這種同鄉,也不知是好是壞。
「趙申公子,咱們都是同鄉,既然在這裡遇到了,不如坐過來一起喝幾杯。」高老大又說道。趙申卻沒搭話,默默的又把頭轉了回去。大鬍子見趙申面露難色,索性起身走了過來,笑著拉起趙申說道,「大家都是同鄉,公子便過來坐吧!何必與外人一桌。」趙申起初還推辭著,後來實在拗不過大鬍子拉扯,只能悻悻的坐到高老大那一桌去。幾番推杯換盞之後,高老大開始步入正題,問起趙申來此的目的。
趙申長嘆一聲,說道,「此事說來,一言難盡。」高老大等人早已料到,自從趙申走進這間酒館,一直愁眉不展,想來是遇到了難處,三人此時都聚精會神,就等著趙申說出其中緣由了。趙申本來對高老大三人還有所排斥,但幾杯酒下肚,頭腦有些發熱,加上最近心中實在煩悶,難免也要發泄出來。只見他又獨自飲了一杯,便開始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