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駱家大姐
與此同時,駱文鳶那邊同樣聊的熱火朝天,現在離開席還有一段時間,她便拉著林曼瑤到院內的石桌旁說體己話,林曼珠依舊諾諾的站在一旁聽她們說話,時不時的幫她們端個點心、倒個水。
文鳶和曼瑤嘮了會兒家常話,比了比自個的衣服首飾后,不知不覺得把話題移向了駱文雪,文鳶忿忿道:「駱文雪那個山野丫頭,自打回來后就跟我作對,明明哪點都比不上我,偏偏陸家人又那麼喜歡她,真的是讓人惱火。」
「哼,可不嘛,就她那窮酸樣還配嫁入大帥府?」林曼瑤附和道:「更何況,她自己什麼情況不知道嗎?親姐一個悍婦,親娘一個庸醫,個個都是岳城惡名遠揚的人物,就這樣她還恬不知恥的想攀高枝?果然是深山老林出刁民。」
這時,林曼珠一扭頭,似乎看到了,瞬間小臉煞白,連忙低頭扯了扯姐姐的衣服,小聲道:「姐姐,別說了…..」
而林曼瑤似乎沒聽到,依舊自顧自道:「也真不知道駱文雪那丫頭還活著幹嘛,攤上那麼個親娘和親姐,尤其是那個駱文端,一個沒教養、不賢良的悍婦,生不了孩子的廢人,一輩子只能做別人的母親,還能那般厚臉皮的出來丟人現眼,要我是她,早就一頭撞死了……」
「姐姐,別說了,別說了…..」林曼珠扯她衣服的力度越來越大,聲音也越發的焦躁。
「哎呀!你個死丫頭干什……」林曼瑤不耐煩地甩開曼珠的手,一扭頭正準備罵她,結果正對上駱文端那冷如寒霜的臉。
「你剛才說什麼?」駱文端的語氣很平淡,卻透著一股陰冷的寒意。
駱文鳶和林曼珠如何不知道駱家大姐的厲害,心底泛起一絲恐懼,雙腳不自覺得往後退,反倒是林曼瑤覺得這是大庭廣眾之下,那麼多人在場,自己也是有理的一方,諒駱文端也不敢胡來,她想到這裡,又有了一絲底氣,自得道:「楊太太,你也別板著臉,我說的也是實話呀,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既然都那麼做了,那就別怕別人說呀,我只是……」
「啪!」駱文端面無表情的給了林曼瑤一耳光,險些將她扇倒。林曼珠一個踉蹌,站穩后便沖她吼道:「你竟敢打我!」
「啪!啪!啪!」駱文端又給了她三個耳光,徹底將她扇倒在地。
這還沒完,駱文端取出不知從哪撿來的藤條,對地上的林曼瑤又是一頓猛抽,打得她連連發出凄厲的慘叫,疼的直往後退,而文端絲毫不打算放過她,上前一腳踩住她的裙擺,接著又是更猛力的抽打。文鳶和曼珠連忙上前制止,奈何力氣比不過文端,被其一把推開,同樣被抽了一藤條,兩人懼怕那藤條,再不敢上前,只好跑到外院求救,不一會兒,便陸陸續續有一些人往這裡趕來,紛紛上前制止。
駱振海大吼:「逆女!你住手!」
林秦氏哭喊:「曼瑤!我的兒!」
駱文慧暗笑:「大姐!打得好!」
楊忠上前拉住駱文端,林曼瑤這才獲救,她起身後便撲進母親的懷裡痛哭,林秦氏看著懷裡滿身傷痕的曼瑤,心疼不已,抬頭沖文端怒吼:「你這個潑婦!你憑什麼打我女兒?」
駱文端甩開楊忠的手,冷冷道:「替你管教一下你的寶貝女兒,讓她以後管好自己的舌頭,讓她知道,一句話罵三個人,是要挨打的!」
「就算我的女兒犯錯,也輪不到你來管教!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偏偏要打她?」
文端依舊底氣十足:「我可是岳城數一數二的悍婦,打人還需要理由嗎?」
林秦氏怒道:「我是你母親的姐姐!你的姨母!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應該打你表妹!」
駱文端聽罷,忽仰頭大笑三聲,隨即冷笑道:「你誰家姐姐?誰家姨母?我又不是秦桑桑生的!我母親早沒了,墳墓就在城外的墓園,牌位還在我身邊供著呢!什麼時候輪到你個長舌婦來稱長輩了?」
林秦氏知道駱文端的性子,向來是不講理的,也從不在乎什麼名聲臉面,罵人也都是挑難聽的罵,跟她根本說不通道理,她怒瞪著駱文端,氣的渾身直哆嗦。
駱文端不顧臉面,楊忠卻是要臉面的,他沖文端道:「我跟你說多少遍了,今天別鬧脾氣了,你偏不聽,還不快給林太太林小姐賠禮道歉!」
駱文端瞥了他一眼,隨後將耳垂上的藍寶石耳環取下,隨手拋到了林秦氏面前,面無表情道:「賞你們的醫藥費。」
這一舉動無疑是在侮辱林氏母女,毫無道歉的意味。而駱文端無視了林秦氏憎恨的眼神,斜視著楊忠,道:「放心,這耳環是我自己的嫁妝,沒花你楊家一分錢。」
她說完,便大搖大擺的走出了人群,而林秦氏怒火中燒,隔著人群沖她怒罵:「你個沒教養的潑婦!小賤人!就你這樣的貨色還配做楊參謀的太太?真應該讓參謀長把你休了!出去做個棄婦!」
駱文端頭也不回,也絲毫不動容,揚聲道:「悉聽尊便,你若是能勸楊忠休了我,我必定登門道謝!可是,你能嗎?」
駱文端自打滑胎那件事後,對楊忠厭惡至極,很早以前就向楊忠提出離婚,可楊駱兩家結了姻親,互相幫襯和拉攏勢力,正是混的風生水起的時候,楊忠和駱振海如何能讓她如願?怎樣都不肯同意離婚,就算她再怎樣胡鬧,也要保持兩家的關係和利益。
可儘管如此,楊忠其實也很頭疼,畢竟自家媳婦天天沒完沒了的鬧騰和惹事,任誰都受不了,若文端是個柔弱靦腆的大家閨秀,自然好收拾,拿繩子捆了關屋子裡餓幾天,不愁她不安分,可偏偏文端不同於尋常女子,性子剛烈又倔強,還會武藝和槍法,收拾人毫不含糊,宅子里的婆子下人都畏懼不已,哪裡敢動她?更不敢怠慢她,就算楊忠再冷落她,下人們也不敢對她甩臉子,依舊好吃好喝的待著。若真想收拾她,恐怕只有讓楊家的士兵們紛紛拿槍口對著她了,可楊忠又是個臉皮薄、好面子的,為了管教妻子連自家士兵都出動了?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若是傳出去,他以後還見不見人?
最後被逼無奈,楊忠放低姿態,和文端達成協議,兩人各自退一步,他們依舊是名義上的夫妻,但分住東西兩院,各過各的,誰也不招惹誰,文端這才消停下來,楊忠也難得過了幾年平靜的日子,昨日見文端心情好,便提出一塊赴宴在親朋好友面前做做樣子,文端難得賞臉答應了他,楊忠也鬆了口氣,本以為今日只要處處順著她,就不會在宴席上出差錯,誰知道林曼瑤那個缺心眼的丫頭竟把文端惹毛了,更可氣的是林秦氏又把休妻的事提了出來,這下可倒好,一夜回到解放前,不知道文端回去後會不會又跟他鬧離婚。
不過剛剛從駱文端的話中聽出,她似乎也沒指望能跟自己離婚,這才令他勉強鬆了口氣,他和駱振海向賓客們鞠躬致了歉,這段小插曲才算過去,賓客們也紛紛回了桌席。而林秦氏卻一點沒平息怒火,反而憋屈的發慌,為了發泄,又按照慣例狠狠扇了旁邊的林曼珠一耳光。
「下賤坯子!」林秦氏怒斥:「你姐姐被打了,你就在旁邊看著嗎?不知道上去幫忙嗎?」
林曼珠捂著被打紅的臉蛋,委屈巴巴的抽泣,林秦氏看著她哭就心生厭煩,怒道:「哭哭哭,就知道哭!連自己姐姐都護不住,養你也是費米,回去再收拾你!」林秦氏說完,又狠狠掐了下她的臉,便趕緊帶著曼瑤出門看大夫,林曼珠依舊諾諾的跟在後面一塊離開。
沒過一會兒,駱府便開席了,宴席分為男席和女席,男賓客們在南院的男席安坐,把酒言歡、交談生意,女眷們則在北院的花廳安坐,嘮嘮家常、聊聊八卦,順便向權貴人家推銷自己的兒女,亦或是炫耀一下自己兒女的好親事,而一說到好親事,目前鬧的沸沸揚揚的話題,自然就是駱三小姐即將嫁入大帥府的事了。一想到這裡,席上的貴眷們不自覺將目光投向駱文雪,不住的在她身上打量,一時間眾人目光各異,有的羨慕,有的忌恨,也有的人眼含譏諷,而駱文雪向來擅長隱忍,總是各種不懷好意的目光注視,依然平靜的像是正陽下湖面的水,沒有一絲波瀾。
席面上的李太太卻是個性子浮躁的人,向來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在身邊人的慫恿下,她有些坐不住,搶先開了口,對文雪笑道:「這位就是從山上回來的駱三小姐吧,喲,果然如傳聞所言,年輕秀麗,溫和沉靜,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從荒野山村出來的姑娘,哪像我娘家那窮親戚,從山野來到岳城又不懂禮數,日日在外面丟我的臉,我本以為山野丫頭都那副德行呢,可今日一見三姑娘,喲,一點不像是山野丫頭,反倒像是養在閨閣里的閨秀一樣。」
話音剛落,秦桑桑微微抿嘴,不讓自己發笑,這話看似在誇讚駱文雪,卻張口閉口的提到『山野丫頭』,很明顯是在變相提醒她自己山野丫頭的身份,根本不配嫁入帥府。這麼明顯的潛台詞誰聽不出來,引得席上的女眷們也紛紛露出笑意,這要是一般的大家閨秀,恐怕都羞得要找地洞了。
而駱文雪卻嫣然一笑,優雅的站起身,微笑道:「李太太,您對山野居民這般諷刺,是覺得深山小村裡住的,全都是刁民嗎?」
「三小姐,我並不是針對你,但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正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這是自古以來的說法。」李太太本就不擅長圓滑處事,索性就把話說開了。
駱文雪繼續道:「李太太此言差矣,我只知道,大軍師諸葛孔明是躬耕於南陽的山野村夫,大文豪蘇東坡是寄情于山水的村民,靖節先生陶淵明是隱逸于田園的農夫,道教思想家陶弘景更是有『山中宰相』之稱,就連明太祖朱元璋曾經也是從山野古剎出來的和尚,這些人雖出身山野荒村,卻都是名垂千古的大人物,多少文人墨客都在歌頌他們的事迹與作為,李太太卻以一句『窮山惡水出刁民』將這些歷史偉人全得罪了,就連當代大文豪也沒法批判他們,我就想問問李太太您是何方神聖?您有什麼資格羞辱那些讀書人的精神領袖?」
話音剛落,坐在旁邊的駱文端忽冷言答了一句:「她是前朝進士黃大人的長女,岳城書院李教授的太太,她兒子是岳城有名的作家,她家可了不起,典型的書香門第。」她在書香門第那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惹的李太太羞紅了臉。
作為書香門第的姑娘兼貴眷,在詩書中耳濡目染長大,卻在宴席上大放厥詞,這般羞辱文人墨客的精神領袖,還被一個小丫頭用古代典故懟得說不出話,傳到外人耳朵里,自己丟臉不說,就連她的夫家和娘家名聲恐怕都要受到質疑。
李太太心裡又羞又怒,本來想當眾譏諷一下駱文雪,不成想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反倒丟了臉面,看著旁人看熱鬧的眼神,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最後還是秦桑桑看不下去了,笑道:「哎呀,李太太,我就說我家雪兒聰慧,這種辯論肯定難不倒她,你偏偏還要跟我打賭,要親自考考她,現在是不是心服口服了,認可雪兒了?」
李太太縱使再呆板,也聽出秦桑桑是在幫她解圍,便也附和道:「對對對,我是想要考考她的典故知識的,如此看來,你家雪兒果然聰慧伶俐,不錯不錯。」雖演技有些拙劣,但多多少少挽回了些面子。
駱文端冷眼瞧著那幫貴眷逢場作戲,懶得再多說一句話,她身邊的楊玉容見母親不待見那些人,便也不敢和她們搭話,悶著頭一勺一勺的喝著碗里的党參烏雞湯。如今是臘冬世時節,天氣較冷,一碗熱氣騰騰的鮮美雞湯入肚感覺渾身都暖洋洋的,足足喝了三碗也覺得不夠,抬起手想再盛一碗,駱文端見了,「嘖」的一聲制止,道:「這雞湯油膩,對腸胃不好,已經喝了三碗了,別再多喝了。」
文端說完,又給玉容夾了幾片胡蘿蔔,道:「這胡蘿蔔排毒養顏,多吃些這樣的素菜,對身體好。」
玉容看著碟子里的胡蘿蔔片,糯糯道:「可我不愛吃這個。」
秦桑桑見縫插針,端出一副慈愛的模樣,柔聲勸道:「端兒呀,玉容她還在長身體呢,想吃什麼就給她吃什麼好了,既然孩子愛吃,就緊著孩子吧。」
駱文端見到秦桑桑這虛偽的嘴臉就反胃,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勞你費心,她是我的養女,怎麼教養我心裡有分寸。」
秦桑桑又道:「哎呀,端兒,你還年輕,你不懂,作為繼母,就是要萬般善待自己的繼子女,這樣別人才會說你賢德呀。」
「就是呀,文端。」旁邊的另一位秦家貴婦附和起來,至於是誰,駱文端不認識,也懶得認識,總是跟秦桑桑沾著親就是了,那人道:「你呀,終究是年輕,還不懂得如何為人母,你應該學學你家太太,對你視如己出,還給你尋了這般好的親事,這才是賢妻良母該有的樣子呀,你也應該好好感謝她才是。」
「我都快三十歲了,年輕個鬼!」駱文端說話依舊那麼不客氣,一提到這糟心的親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道:「更何況,就秦桑桑那副嘴臉,也配稱作賢妻良母?還讓我感謝她?哼!要不是為了賞楊忠幾分臉面,我就是看她一眼就覺得噁心。」
此話一出,秦桑桑臉上的笑意瞬間冷了下來,在坐的女眷也都倒吸一口氣,眼神各異的看著兩人,都不敢言語,楊玉容更是心慌,而更多的是不解,自己不過是不想吃胡蘿蔔而已,怎麼就扯出這麼多事兒呢?她擔心事情發酵的更大,趕緊勸道:「好了好了,母親別吵了,我不挑了,我吃就是了。」
玉容說著,拿起夾起那片胡蘿蔔要往嘴裡放,卻被旁邊的金太太按住手,金太太頗怒道:「楊小姐,別理這悍婦,這個狠心的婆娘,連口愛吃的菜都不肯給你多吃,在家裡還不知怎麼虐待你呢。」
玉容一臉疑惑的看著金太太,道:「母親她待我很好的呀。」
「楊小姐,你不用忌憚駱文端。」李太太再次發話,一臉的義憤填膺,「現在我們大傢伙兒都在,她奈何不了你,你儘管跟我們訴訴苦,讓我們替你討個公道。」
秦家貴婦抹抹淚,凄楚道:「真是可憐這麼好的姑娘,怎麼就攤上這麼狠心的繼母,大庭廣眾之下就這麼膽怯,在楊家還不知道過得是什麼日子呢。」
玉容心裡又氣又急,她不明白,自己跟她們怎麼就說不通呢?語氣越發的焦躁:「真的沒有呀!」
「行了!玉容!」駱文端終於忍不住了,怒道:「這種話她們不愛聽!她們想聽的是你如何被我虐待,過得有多不好,這樣她們才有理由批評我,好顯得她們有多麼深明大義。」
金太太冷哼道:「駱文端,全岳城誰不知道你的品性?這般柔弱的姑娘落在裏手里能有好日子過?」
「那你有本事讓楊忠休了我,不讓我繼續當玉容的繼母呀!」駱文端毫不相讓,語氣咄咄逼人:「沒本事吧?沒本事就把嘴閉上!我平生最討厭癩皮狗的狂吠聲,擾的我心煩!」
「你…你…」金太太指著駱文端,氣的渾身直哆嗦。常言道貴婦鬥不過潑婦,她是真的見識到了。
正當這場鬥嘴越演愈烈,眼看著就要干起架來時,駱文雪忽站了起來,道:「各位太太莫惱,說到底,還是這桌菜不合大姐姐和玉容小姐的胃口的緣故,正巧,我屋裡還備著些我母親娘家的特產糕點,若大姐姐不嫌棄,去我屋裡坐坐吧,我們姐妹倆也好久沒見了,正好敘敘舊,可好?」
駱文端巴不得離這幫長舌婦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在哪兒都比在這兒待著舒心。於是起身就離席了,而席面上的貴眷們自然也想讓這悍婦早點走,便也沒攔著,她們目送駱文端三人離開后,更是肆無忌憚的批判駱文端的種種不良行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