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求娶秋燕
正午，駱府。
今天駱振海是真的高興，膝下三個女兒都和軍政府的人訂了婚，真的可以說是光耀門楣，這樣一來，他在岳城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駱家也將成為當地最有背景的豪門。
現在就剩小女兒駱文慧的婚事還沒有著落，若是能再討得一門好親事，那簡直不要太完美，於是在午飯時他問馮氏有沒有什麼好的人選。
馮氏也笑吟吟說道：「老爺問的正是時候，我相中了我表姐家的孩子閔炎，那孩子論人品和相貌都是極好的，慧兒嫁過去，肯定會有好日子過的，所以我正預備著待會兒安排兩人見個面，吃個飯。」
「閔炎？那個小警員？」駱振海卻是嗤之以鼻，心有不悅，馮氏跟了自己這麼多年，還這樣小家子氣，不往長遠的方向看。
他又看向駱文雪，說道：「雪兒，你和慧兒關係最好，等你嫁進陸家后，不要忘了替你四妹妹尋摸一下好人家。」
駱文雪微笑著點點頭，她說：「我也不會忘了，父親對我的恩情。」她笑容恭和，眼神卻意味深長。
吃完飯，駱文雪被駱文慧叫去房間幫她挑選外出相親的衣服。
「剛才二姨太說的那個閔炎是？」駱文雪回想起剛剛馮氏口中的那個人，頗有些好奇。
「我遠房表哥，在上海上過學，現在在警察廳任職。」駱文慧坐在梳妝鏡前扎著頭髮，語氣很是平淡。
「那不挺好的嗎？可你好像不太滿意的樣子，是他人品不好嗎？」
「那倒不是，閔炎和我自小就認識，那傢伙性子是不錯，唯一一點就是太耿直了，耿直的有點傻，一點不懂的這官場的處世之道，所以他到現在都沒能晉陞，日子過得挺清貧的。」駱文慧紮好發繩，又拿眉筆輕輕畫著眉毛，「他確實是個好人，但我和駱文鳶對抗到現在，努力活到現在，可不是為了嫁個老實人過平淡日子的。」
駱文雪看著正精心梳妝的文慧，又問：「你既然不滿意這婚事，為什麼還要這樣精心打扮自己？」
「不想嫁歸不想嫁，該見還是得見的，免得讓外人覺得我們娘倆嫌貧愛富擺架子，你也知道，我就是這樣好面子的人，」
「你剛才的話可不就是嫌貧愛富嗎。」駱文雪打趣道。
「你認識我這麼久了，也該知道我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我一輩子都是為了利益而活，註定跟閔炎那種正直愣頭青不是一路人，不過呢，他跟你那傻乎乎的表妹徐秋燕挺般配，抽時間引薦給你表妹認識一下吧。」
「不用了，表妹她心裡有人了，是她家藥鋪的櫃檯夥計，不出所料的話，那個夥計最近該向小姨家提親了吧。」
正如駱文雪所料，那個「阿辰」確實去找柳若芳提親了。
不過，他不是以小夥計的身份，而是以陸家二少爺的真實身份，向她家提親。
陸一晨穿了件素白的長衫和銀紋花邊馬褂，一襲白衫配上他清俊的面容，宛如書本中的謙謙君子。
他還是決定把內心的願望向柳師父說明白——他想娶秋燕為妻。
所以他準備了一件件小禮盒，去了徐記葯堂。
「你不在陸府好好當你的二少爺，還跑我們這兒來做什麼？」
這是柳若芳見到他說的第一句話。
正如陸一晨所料，柳若芳再見到他沒什麼好臉色，端坐在交椅上，臉色陰沉，撇著臉不願看他。
陸一晨放下禮盒，拱手作揖，恭敬道：「多日沒來拜見師父，今天特地來看看您，給您帶了些補品。」
「可別！陸家二少爺的禮我可受不起！免得別人以為我徐家想攀你陸家的高枝！」
陸一晨眼神黯然，輕聲道：「當時事發突然，沒來得及跟師父您解釋，翠玉還頂撞了您，我實在愧疚，所以今天來向您道歉。」
「我說了，大帥府二少爺的道歉我受不起！你請回吧！」
陸一晨低首垂眸，緩緩跪在地上，拱手道：「無論我現在什麼身份，在您面前，我永遠是您的徒弟阿辰，您也永遠是我最尊敬的長輩，當年是徐家救了我，帶我脫離了那個人間地獄，還對我視如己出，讓我體會到了家人的溫暖，我也發過誓，會用盡一生來報答您們…..我只希望，師父您不要拋棄我。」
柳若芳忽然回想起他守在葯堂里孝敬她的日子，看著他從一個瘦小單薄的小孩，長成一個清俊端正的男兒，不禁兩眼一酸，眼眶變得有些濕潤，她閉上眼睛，淡淡道：「我們這幾年供你吃住，你又幫了我家不少忙，我們算是兩清了！以後你就好好做你的帥府二少爺，別再來招惹我們了。」
陸一晨低下頭，濃密的劉海髮絲遮掩著他含淚的雙眼，「如果連你們都要拋棄我的話，我就真的是沒人要的孩子了。」他的語氣帶了絲哭腔。
別人恐怕不懂「沒人要他」的含義，但柳若芳懂。
陸一晨雖然父母健在，可他那所謂的親人何時管過他？他是私生子，陸大帥以他為恥，胡韻兒更是把他當成爭奪寵愛和家產的工具，壓根沒把他當成孩子看待，這樣的環境里，他怎能感受半分家人的溫暖？
柳若芳是看著「阿辰」長大的，他是什麼品性，柳若芳最清楚不過，他從來沒有遺傳到父母的壞心腸，自始至終都是個渴望被關愛的苦命孩子，所以徐家給他吃住，還傳授他醫術，秋燕也對他有情愫，自己和大富更是將「阿辰」當成未來准女婿對待。
當年阿辰只說他是個被大官拋棄的私生子，卻沒想到那個所謂的大官竟然就是陸大帥！
大帥府可不是個好歸宿，陸一寒的母親就是個例子，還有雪兒，僅僅是和陸一寒訂了婚，就被各種排擠暗算，何時過過舒坦日子？更別提自家不諳世事的傻姑娘了。而且陸家的人都不是善茬，就連三太太身邊的丫鬟都能羞辱徐家一頓，這樣的家庭，她怎能讓秋燕和他們扯上關係？
所以，她只能狠狠心了。
她再次睜開眼，看著桌上那些精緻的小禮盒，問道：「你今天來，不僅僅是為了道歉吧？」
陸一晨調整了下情緒，抬起頭，正色道：「我今日來，一是為了向師父您賠禮道歉，二是想向徐家提親，我…..想娶秋燕！」
「你想娶秋燕？」柳若芳冷冷一笑：「做你二三四五六哪房姨太太呀？」
「是正妻！」陸一晨神色堅定，「從認識她那天起，我心裡就有她，我從那時起，我就有了這個想法，我想一輩子保護她！想和她白頭到老！希望師父您能成全我們！」
柳若芳忽仰頭大笑三聲，譏笑道：「可我怎麼聽說，你娘給你安排了林家那門好親事。」
「什麼？」陸一晨有些詫異。
柳若芳看到他那疑惑的神情，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道：「瞧瞧！連自己都有未婚妻了都不知道，還傻乎乎的來向燕子提親？看來你那好爹娘壓根不顧及你的想法吧？就這樣還信誓旦旦的說要保護燕子一輩子？我這要是稀里糊塗的把燕子嫁過去，別說讓燕子享福了，第二天她就得被掃地出門吧！」
陸一晨愣怔片刻，忙道：「我會去和林家退親的！」
「免了！就算你退了親，我也不會讓燕子跟你的！」柳若芳站起身，語氣有些激動，「我平生最恨別人騙我！你騙了我家八年，現在還想把我家燕子騙回去受氣！你想都不要想！現在拎著你的東西！出去！」
「師父！我…..」
「你還不走是不是？」柳若芳抄起旁邊的掃帚準備攆人，可她剛舉起來，看到陸一晨那單薄的身形，猶豫片刻后扔在地上，再次環顧四周，換成炕上的雞毛撣子，可又覺得這玩意抽人太疼了，抓起痒痒撓，又怕給碰壞了，最後將桌上的一張報紙揉成棍狀，向陸一晨抽過去，「你走不走！走不走！」
徐大富剛買完菜回來，就看到柳若芳追著陸一晨滿院子跑，他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跑上前攔住柳若芳，忙叫道：「哎呦！媳婦兒呀！有什麼話跟阿辰好好說嘛！動什麼手…..報紙嘛！」
「什麼阿辰！這小兔崽子就是個騙子！騙了我家那麼多年，還想禍害我家燕子！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他！」
柳若芳雖是女子，力氣卻不小，再加上徐大富向來溫吞，根本擋不出怒氣沖沖的她，不知不覺間，徐大富和阿辰一起被推到了院門外，只聽「啪嗒」一聲，院門被重重關上。
「哎呦！媳婦兒，你把我也攆出來幹啥嗎？」
「師父！」陸一晨情緒爆發，嘶吼出來：「我對秋燕真的是真心的！求你給我一些時間！」
柳若芳忽打開院門，怒道：「你想娶我家燕子是吧？行！我徐家只招上門女婿！你要想娶燕子，就改姓徐吧！等你那老爹同意了以後再說吧！」
「啪嗒！咔！」院門又被重重關上，還被上了鎖。
「哎！媳婦兒！你讓我咋進去呀！」
徐大富拍了拍門，半天不見動靜，無奈嘆了口氣，看向陸一晨，後者早就滿臉淚水，站在原地抽噎著。
徐大富看到陸一晨這個樣子，也是心裡一酸，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阿辰呀，你也知道，若芳就是個嘴硬心軟的主兒，你別太放心上，你先回去，我替你勸勸她。」
陸一晨抽噎著點點頭，拱了拱手，抹著淚離開了。
徐大富見柳若芳半天不給開門，只得不顧形象的翻牆進了院子，進了屋子，柳若芳正坐在炕上，眼眶發紅，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擦著淚。
徐大富苦笑道：「你看吧，你把話說那麼狠，完事又心疼，何必呢？」
「誰心疼了？今天要不是你攔著，我今天就打死那小兔崽子！」柳若芳依然帶著哭腔。
「人家阿辰再瘦弱，也不至於被報紙給打死。」徐大富遞給她一張紙，然後坐在她旁邊，說道：「你有什麼話就好好跟人家孩子說嘛，幹嘛這樣著大動干戈的？更何況，你不是好幾年前就跟我說，要把秋燕託付給他嘛。」
「哼！他要是個尋常人家的孩子，哪怕不要聘禮，我也認他這個女婿，可他偏偏是陸大帥的兒子，這讓我怎麼能成全他倆？」
「你是怕他會像陸大帥那樣喜新厭舊？」徐大富擺擺手，笑道：「不可能，他是咱倆從小看著長大的，他不會是那種人的。」
「呵，我可太了解那些豪門顯貴的家事兒了，那些人有一百個納妾的理由！陸一晨作為帥府二少爺，他父母能允許他獨守一人？就算他不去找，也會有女人往他身上貼的！好！就當他會好好待燕子，那他那對父母呢？陸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呢？那些人都是善茬兒嗎？燕子她要家世沒家世，要心機沒心機，拿什麼和那些人斗？雪兒那麼聰明，尚且如履薄冰，燕子要是嫁過去，還不得被那幫豺狼虎豹給生吞活剝了？」
徐大富一時語塞，卻也覺得有理，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所以說，以後別再提他倆的事兒了！沒可能的！」
徐大富一偏頭，這才看到躲在內屋偷聽的徐秋燕，「哎？燕子？你…….」他起身才發現秋燕已經滿臉淚痕了，一時間有些無措。
柳若芳倒是挺坦然，走了過去，挽住秋燕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燕子，你也長大了，婚姻大事你得拎清楚，孰是孰非，我剛剛都說得很明白了，那陸一晨不是良配，陸家更不是什麼好歸宿，你看你二表姐，她嫁去后受了多少苦？所以這次你得聽娘的，別再和那陸一晨扯上關係了，將來我給你找一門更好的親事，保證比那陸一晨更好！」
徐秋燕無奈的點點頭，一滴淚從眼角滑出，滴落到地上。
「我聽娘親安排就是了。」
另一邊，陸府大門。
陸一晨失魂落魄的回到陸府，翠玉早在大門口等候多時，當即迎上去笑道：「二少爺，你可算回來了，林太太帶著林小姐來了，正等你呢。」
陸一晨沒有理她，徑直回了自己的屋，胡韻兒正倚在貴妃榻上，悠然的搖著團扇。
「今天去見徐家那個小丫頭了吧？」胡韻兒搶先開了口，輕笑道：「那個藥鋪家的閨女有什麼好？能讓你那麼著迷？」
陸一晨淡淡道：「她是最心愛的姑娘。」
胡韻兒又是一陣輕笑，「你又沒見過全天下的姑娘？你怎麼知道她就是你最心愛的那個？」
「.……」陸一晨有些語塞。
「你要相信你娘我的眼光，那林曼瑤才貌雙全，又是首富的外孫女，保准你見到她后，立馬忘了那個姓徐的丫頭。」
「我想娶的，只有秋燕。」
「你爹不會同意的。」胡韻兒輕搖團扇，悠悠道：「陸家向來看重門第，那駱文雪好歹是富商之女，又身懷醫術，老太太才接納她進門，可那姓徐的有啥？沒權沒勢，又沒有才學，怎麼進得了陸家的門？」
「你不也沒權沒勢沒才德嗎？不也進了陸家的門？」
胡韻兒也是一時語塞，隨後才說道：「沒錯，所以我做了三年的外室，最後只進門當了個妾嘛，我好歹為陸家生了後代，都過的如此艱難，那姓徐的進門能好過？這深宅大院壓根不是徐家丫頭能待的地方！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柳若芳是不是也反對你和徐家丫頭的婚事？」
陸一晨沉默不語，算是默認。
「那就對了，你以為我費勁心思給你安排這門婚事是為了什麼？不都是為了你們的將來嘛！現實生活可不比戲檯子，才子佳人公唱幾首曲子就幸福的在一起了，那不過都是取悅觀眾的戲碼罷了！你看楊家那個大少爺，娶了自己的小丫鬟為妻，日子過的順心嗎？所以說，你聽娘的沒錯，你和林家結親，你就有了林秦兩家的助力，一霜也能抬高身價不愁好親事，那徐家丫頭也不必嫁進深宅大院受煎熬，可以說是百里無一害呀！」
陸一晨沒有說話，沉思了良久，直到翠玉走了進來，說道：「三太太，二少爺，林太太和林小姐已經到後院了。」
胡韻兒點點頭，「話不多說，一晨你去見見林小姐吧，保准你能回心轉意。」
陸一晨木訥的走到後院，正巧聽到林秦氏和林曼瑤的對話。
「娘！你給我說的好親事就是這個呀？」是林曼瑤的聲音，只聽她語氣相當不悅，「我還以為你給我安排的婚配對象是陸一泓呢！結果是那個戲子生的陸一晨？那我和他成親后，豈不是還得對一個戲子行禮磕頭？我可不想那麼作踐自己。」
「你小聲點！」林秦氏拍了她的肩膀一下，低聲道：「不管怎麼樣，這也是你嫁進大帥府的機會！那個私生子我也看不上，但總歸來說有個二少爺的頭銜，等你進了門，自然能享受到大帥府的榮華，林家的生意也就有救了。」
陸一晨躲在牆后，冷冷看著這對母女。
忽然間，心裡忽然有了個主意。
沒多久，陸大帥命人將陸一晨叫去了正堂，問道：「你娘為你選的林家小姐，你覺得怎麼樣？心裡可喜歡？」
胡韻兒本以為兒子又要拿徐家丫頭說事，誰知陸一晨卻是微微一笑，拱手道：「兒子正想跟父親說，娘為我找的這位婚配對象太好了！兒子太滿意了！」
胡韻兒一愣，才一會兒的功夫，兒子竟忽然轉性了，這讓她有點詫異，兒子回心轉意的未免太快了。
陸大帥也是欣慰的點點頭，「你滿意就好，如此一來，你的終生大事也有著落了，看著我兩個兒子成雙成對，我很欣慰。」
陸一晨頷首微笑，順勢嘴角一勾，神色意味深長。
事後，胡韻兒回了屋子，心裡美滋滋，搖團扇的頻率也歡快了很多，她笑道：「我也是杞人憂天了，還擔心一晨忘不掉那個徐家丫頭，卻忘了，他也是個男人，終究是禁不住誘惑的，這不，轉臉就和林曼瑤對上眼了。」
翠玉笑道：「二少爺畢竟長大了，也是明事理的人，這點事還是拎得清的，他肯定也明白三太太你的良苦用心。」
胡韻兒如釋重負的輸了一口氣，笑道：「等一晨和林家結了親，為大帥開枝散葉，我們在陸家的地位也就算坐穩了，也就不用再看著老太太和陸一寒的臉色過活了，咱們哪！苦盡甘來了！」
胡韻兒暢想著未來的好日子，心情格外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