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近墨者黑

第三十九章 近墨者黑

徐記葯堂里,柳若芳正在櫃檯前搗葯,劉記裁縫鋪的劉氏夫婦走進葯堂,劉先生說道:「徐夫人哪,我閨女感冒了,我來給她抓一些川貝、浙貝母、瓜蔞,我拿回去熬藥。」

「好的,稍等一下,等我把這葯搗完。」

劉先生點了點頭,等待期間,他和夫人閑聊起來:「對了,陸府昨天定的那套喜服多久能完工?那邊已經催了。」

劉夫人答道:「快了,晚上我再趕一趕,明天一早就可以送過去了。」

「陸家大少爺定製的喜服嗎?」柳若芳問了一句。

劉先生搖搖頭:「不是,是陸家二少爺定的。」

「啊?」柳若芳聽后一愣,問道:「阿辰.....陸家二少爺要成親了?」

劉先生再次點頭:「對呀,好像是要和林家小姐結親,所以委託我們做一套喜服。」

柳若芳轉了轉眼珠,若有所思,然後扭頭沖後院喚道:「燕子!燕子!出來幫個忙!」

徐秋燕聞聲走了過來,柳若芳說道;「這兩位客人要抓藥,我這騰不開手,你去幫他們抓川貝、浙貝母、瓜蔞,打包好給他們吧。」

徐秋燕應了一聲,去葯櫃前一一抓好了藥材,打包好后正要遞給他們,卻見劉先生數著手上的大洋,笑道:「不愧是大帥府二少爺,訂件成親的喜服就給了這麼多,要是每位客人都能像他這麼闊綽就好了。」

「你說什麼?」徐秋燕驚呼一聲,忙問道:「你說阿辰…陸二少爺要成親了?」

劉先生被她嚇了一跳,愣愣的答道:「對呀,不然人家定喜服做什麼?」

「跟誰成親?」

「林家大小姐呀,秦老爺的外孫女。」

徐秋燕愣了一會兒,又問道:「那……是他自願定的嗎?還是他家強迫他的?」

「當然是自願的啦,他當時神采飛揚的,肯定心裡很喜歡那個林小姐吧,說起來他倆也算門當戶對了,也算是一樁好婚事。」

劉夫人看徐秋燕臉色蒼白,關切的問道:「孩子?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沒….沒事……你的葯。」徐秋燕將藥包遞給他們,然後失魂落魄的踱步到柳若芳身旁。

柳若芳冷冷一哼,譏諷道:「瞧瞧,這才幾天呀?扭頭就變了心,歡歡喜喜的迎娶富家小姐去了,果然當了少爺立馬就原形畢露,幸虧我沒讓你跟了他。」

徐秋燕早已淚流滿面,聽到這句話,更是壓抑不住情緒,掩著嘴跑回了後院,還險些撞到院里的徐大富。

「哎!燕子?燕子?」徐大富喚了幾聲,徐秋燕沒有搭理,跑回屋子便關緊大門,不一會兒,傳來了陣陣嚶嚶聲。

徐大富正納悶,仔細一想,定是因為阿辰的事兒,他走到柳若芳身邊,問道:「若芳呀,燕子她哭了,要不要去哄哄?」

「別管她,讓她哭去吧。」柳若芳輕嘆道:「長痛不如短痛,與其藕斷絲讓她心裡煎熬,倒不如斷的徹底一些。」

徐大富也嘆道:「唉,以前看阿辰挺老實本分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變心了。」

「哼!人們都說男人有錢就變壞,這確實是真理,有錢有勢后就忘記糟糠之妻了,就像駱振海那個王八羔子,不就是有錢后就拋棄姐姐嘛。」柳若芳說著,瞥了徐大富一眼,道:「你呢?等你發大財后,是不是也琢磨著另娶哪個富家千金,不要我們母女倆了?」

「哎喲!若芳!這是什麼話?我跟駱振海那個羔子能是一類人嗎?再說了,放著家裡的仙女不要,要外面那幫庸脂俗粉,豬八戒都沒那麼蠢吧!」

柳若芳抿嘴一笑,嬌嗔道:「算我當年沒眼瞎。」她說完,繼續埋頭搗葯,心裡暗道:要是燕子將來也能找個這樣的人就好了。

與此同時,陸一晨已經陪林曼瑤逛完街,挽著手回了陸府,舉止親密,有說有笑。

胡韻兒看在眼裡,很是欣慰,輕搖著團扇,微笑道:「瞧瞧,一晨他剛開始還不情不願,現在知道林小姐的好了吧。」

翠玉也笑道:「二少爺畢竟也是成年人了,孰是孰非還是拎得清的,等他們成婚了,三太太和三小姐就苦盡甘來了。」

旁邊的陸一霜卻是撇撇嘴,一臉不悅,她嘟囔道:「苦盡甘來?我看苦日子還在後面呢!」

「為什麼這麼說?」胡韻兒疑惑地看著她。

「娘,你是沒見到林曼瑤那目中無人的樣兒!我好心好意送她個見面禮,結果她不但不領情,瞧不上我的東西,還譏諷我好幾句,總之就是看不上我是個庶出小姐唄!就她那不可一世的性子,咱們的日子能安神?」

胡韻兒搖團扇的手頓了頓,思索一會兒才道:「畢竟是名門千金,首富的外孫女,難免任性高傲一些,只要她能給我們帶來好處,那咱們就可以遷就一下,反正過兩年你也該出閣了,不用面對她多久。」

「哼,這也就算了,最大的問題是二哥呀,你沒發現他最近都不怎麼念書學醫,凈陪著林曼瑤在外面吃喝玩樂嗎?」

「兩人正熱戀中,經常約著玩樂很正常呀。」

「那也不能為此耽誤學業呀,昨天祖母抽查二哥功課,結果二哥支支吾吾半天,讓祖母好一頓訓,娘,咱們倆可就靠著二哥在陸家立足呢!若是他也染上紈絝公子哥的習氣,他又能有什麼好前程?那樣的話老太太更不會給咱們好臉色看了!咱們將來分到的家產才不會多呢!娘,這些都是大問題,你必須得好好琢磨一下呀!」

胡韻兒聽她這樣一說,原本明朗的心情頓時陰鬱下來,臉色也變的沉重不少,有些焦躁的她咬了咬指甲,道:「確實是我考慮不周,光想著給一晨找個名門千金來結親,卻忽略了長遠的打算,聽你這麼一說,我確實得好好琢磨一下才好。」

不知不覺間,已到了正午,快到飯點了,林曼瑤依偎著陸一晨,嬌笑道:「晨哥,我聽說外面有家新開的西餐廳做的西餐可好了,咱們去嘗嘗吧。」

陸一晨點點頭,微笑道:「好呀,我也正好也想去嘗嘗,咱們現在就去吧。」

「可是那家西餐廳要求顧客穿正裝的,你先去換個正裝再走吧。」

陸一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銀紋馬褂白長衫,問道:「我這一身還不夠正式嗎?」

林曼瑤搖搖頭道:「哎呀,晨哥,你年紀輕輕的穿什麼長衫馬褂嘛,顯得很老土耶,昨天我不是讓你買了件小西服嗎?就穿那個去吧。」

陸一晨聽到「老土」這個詞,臉色閃過一絲不悅,這件衣服還是柳師父親手幫他做的呢!

可轉眼間他又換上溫和的笑容,「好好好,聽你的,我這就去換。」

話音剛落,一個嬌俏的小丫鬟走了出來,含笑道:「二少爺,您那件西服我已經拿出來了,請進屋換衣服吧。」

陸一晨看著她,微微一笑道:「好伶俐的丫頭呀,動作挺利落的,叫什麼名字?」

小丫鬟輕聲答道:「回二少爺,我叫翡翠,是翠玉的妹妹,三太太見我幹活細心,便讓我來伺候二少爺您。」

說起來翡翠能得到這差事,她姐姐翠玉確實沒少幫忙,當然,翠玉多多少少也是有點私心的,陸一晨正值年少,翡翠與他年齡相仿又這般聰慧漂亮,只要翡翠好好表現,沒準能入了陸一晨的眼,翠玉再在三太太面前美言幾句,讓翡翠做個姨太太,她們姐妹倆下半輩子也就衣食無憂了。

翡翠自然也能明白姐姐的用意,所以她被分配到這裡后,幹活做事一直很賣力,沒少得三太太誇獎,現在就差討得二少爺的歡心了。

陸一晨合起摺扇,贊道:「哦,翠玉我記得,母親她最器重的丫鬟,沒想到她妹妹也是這般聰明伶俐!」

「謝二少爺誇獎!」翡翠嬌羞的低下頭,眉目含笑,小臉泛紅,絲毫沒有注意到林曼瑤略顯僵硬的笑容。

陸一晨又上前用摺扇勾起她的下巴,看著她清秀的面容,微笑道:「翠玉可以說是秀外慧中,她妹妹也是清秀可人呢!難怪母親她經常誇讚你呢!」

翡翠白皙的臉蛋越發通紅,羞澀道:「能在二少爺身邊伺候,是翡翠的福氣。」

林曼瑤忍不住了,推著陸一晨進了屋,叫道:「晨哥!別耽誤了,快去換衣服吧!我已經餓了。」

「好好好!這就去。」陸一晨順從的進了屋,臨走前又沖翡翠眨了眨眼,引得翡翠再次低頭含笑。

待陸一晨進了屋,林曼瑤的笑意徹底消散,冷冷的走到翡翠的面前,眼神陰冷。

「啪!」

翡翠的臉被狠狠甩了一記耳光,她捂著臉,驚愕的看著一臉震怒的林曼瑤。

「小賤人!敢在本小姐面前和二少爺搭話!真是不要臉!」林曼瑤怒道。

翡翠委屈的捂著紅腫的臉蛋,低聲抽泣。

「滾遠點!以後再敢出現在我和二少爺面前,我讓人打斷你的腿!」

翡翠被嚇得不輕,不敢耽擱,掩著嘴快步跑出院子。

然而她和林曼瑤都沒有注意到,躲在屋門后的陸一晨,正輕搖著摺扇,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而在遠處的院門外,凌嬸將一切看在了眼裡,無奈嘆道:「瞧瞧,就這善妒的性子,如何當得了陸家的兒媳?我看徐家姑娘都比她強得多。」

她身後的凌楓不解的問:「娘,你不是向來不喜歡三太太嗎?有個惡媳婦霍霍她,也就沒太多心思和大少爺爭了,這樣不是對大少爺和駱三小姐更有利嗎?嘆什麼氣呀?」

凌嬸緩緩走遠,邊走邊說:「我是陸家的管家,我必須得為整個陸家的利益得失考慮,這種品性的姑娘進門,陸家后宅能安神嗎?在外的名聲能好聽?與其這樣,還不如和徐家這種淳樸賢良的人家結親。」

凌楓聽后,也聯想到了徐家夫婦那慈祥和善的面容,記得當初陸一晨在他們家拜師學醫時,品性端正與世無爭,現在結識林曼瑤,倒染上了幾分紈絝子弟的習氣。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兩人剛走出院子,就撞上了方老太太身邊的江媽媽。

「凌管家,我家老夫人有請。」

「方老夫人怎麼來了?」凌嬸問道。

「我家老夫人用了駱三小姐的葯,病情見好,精神氣也好了許多,便想著來陸家串串門,順便談談大少爺的婚禮事宜。」

凌嬸欣慰一笑,心裡很高興,一是方老夫人終於病情好轉,二是方老夫人願意和陸家來往,說明已經和自家老夫人冰釋前嫌了,這對兩家來說都是好事,她微笑道:「大少爺的終身大事由兩位老夫人商量就好,到時候我按要求照辦便是。」

「不過,我家老夫人想單獨見見你,跟你敘敘舊。」

凌嬸先是一怔,然後苦笑道:「我沒照顧好方小姐,無顏面對方老夫人。」

凌嬸年輕時是在方家做丫鬟,伺候待字閨中的方如夢,後來被方老夫人挑選為方如夢的陪嫁丫鬟,這才才來了陸府,然後漸漸坐到了陸府管家的位置,可以說,她能有今天,都多虧了方老太太。

可方如夢出事後,方老太太對陸家的怒火也牽連到了凌嬸,她怨凌嬸沒有看好方如夢才讓其做了傻事,到現在,她們已經有十多年沒有見過面說過話了。

江媽媽寬慰道:「我家老夫人既然能和陸老太太冰釋前嫌,自然也不會難為你的,就是商量點事兒而已。」

「要商量的……不止是大少爺的婚事吧?」凌嬸向來機敏,直覺告訴她,方老太太不單單找她敘舊這麼簡單,她道:「咱們也算老相識了,你跟我透個底,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事兒?」

江媽媽和凌嬸是同鄉,在方家時就相處的不錯,到現在她倆都還有書信往來。

江媽媽也苦笑了下,沒有多說話,只是用下巴挑了挑陸一晨的院子。

凌嬸頓時會意,她點了點頭,淡淡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蘅蕪別院的內院,方老太太和陸老太太商議完婚禮瑣事,找了個借口支開陸老太太,獨自一人坐在卧房,輕輕扣著茶蓋,閉目養神,沒多久,凌嬸走了進來,屈身行禮,道:「見過方老夫人。」

方老太太擺擺手,淡淡道:「這麼叫生分了,像以前那樣,叫我老太太就好。」

她睜開眼,看了看凌嬸,又道:「我記得,你被選為如夢的陪嫁大丫鬟前,只是我方家的一個干粗活的小丫頭。」

凌嬸點了點頭:「後來老夫人您見我獨自養孩子不容易,就提拔我做如夢小姐的貼身丫鬟,再後來如夢小姐嫁來陸家也不忘帶上我,才讓我有機會成為大帥府的女管家,讓我兒子也能有機會成為副官輔佐少帥。」

「那你覺得,我們母女倆待你如何?」

凌嬸低頭恭敬道:「您和如夢小姐對我恩重如山,我和小楓永世難忘。」

「那你為何還對胡韻兒那對母子畢恭畢敬?」方老太太的語氣冷淡很多。

「畢竟,陸一晨也是大帥府的少爺。」

「哼!憑他也配!」方老太太惡狠狠道:「一個戲子爬了大帥的床搞出來的野種,也配稱作少爺,和一寒平起平坐?」

「大帥都接納他了,我這個下人也不好忤逆呀。」

「呵,這也就算了,我聽說,那個野種馬上要成親了?婚配對象還是林家大小姐。」

「這是三太太……胡韻兒替他找的親事。」

「哼!一個戲子眼光還挺會高,憑他們也配和富家女結親?」

「我也這樣想過,可還是那句話,這門親事是大帥認定的,我這個下人也不好忤逆呀。」

「所以,我要你想辦法,阻止那個野種和林家結親!最好再給他們安排貧家女的婚事,好好敗敗他們母子的臉面!斷了他們的攀高枝的心思!」

「這個……退了林家的婚倒還好說,可突然給他讓他娶個貧家女,怕會惹人非議,讓外人以為方老夫人您刻意擠兌他們一房,傳出去也不好聽。」

「那你說該怎麼辦?」

「如果非要安排另一樁婚事的話……從陸老夫人認識的親朋好友里挑一戶人家的話,倒也不會落人話柄。」

「哼!老嫂子的親朋好友非富即貴,哪有什麼好人選?」

「有倒是有,不知您可還記得柳若芳?和如夢小姐生前交好,也經常來幫陸老夫人問診看病,她們家沒權沒勢,就是一開藥鋪的平頭老百姓,沒什麼背景,她家有一女兒名叫徐秋燕也是姿色平平的傻丫頭,您看這個可否?」

「柳若芳?駱文雪的小姨?」方老太太忽然想起來,自家兒媳婦跟她提過這個人,說是駱文雪的親姨母,也是給方子苓引薦的中醫師傅。

要是在以前,方老太太是絕不會和柳芸芳有關的人打交道的,可就在前段時間霍司令仔細調查了當年的事,查出了當年的隱情,原來害死她二女兒的真兇並非柳芸芳,這麼多年來都冤枉好人了,因此,她對柳芸芳家人不再那樣抵觸了,相反,她回想起自己以前對那家人態度那樣惡劣,不免感到愧疚,所以在前天面見柳若芳一家時,她好好向那家人道了個歉。

柳若芳一家也大度,沒有得理不饒人,也沒有埋怨她,這讓她對那家人的好感提高了不少。

說起來,柳若芳當時確實求她幫忙給徐秋燕介紹個好人家來著,她也應下了,可她大病初癒,平日里又瑣事繁多,一直沒得空替她門物色人家,再耽誤下去倒顯得她言而無信了,可現在聽凌嬸這麼一說,她腦海中頓時靈光一閃,這現成的親事不就來了嗎?

方老太太本來挺贊同的,可細細琢磨之後,又覺得有些不妥,她嘆道:「讓徐家丫頭嫁給狐媚戲子的種兒,著實委屈她了。」

凌嬸卻是搖搖頭:「老夫人也別這麼說,雖說陸一晨的出身不算好,但好歹有大帥府二少爺的頭銜,光憑這一點就能吸引林家來結親,更何況徐家那種小老百姓?尋常百姓的女兒能嫁進大帥府做少奶奶,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哪裡還會嫌棄呢?肯定感謝您都來不及呢!」

聽凌嬸這樣說,方老夫人心裡明朗不少,把徐秋燕配給陸一晨,既能斷了胡韻兒的如意算盤,又讓柳若芳與大帥府結親享受富貴,也算彌補她們一家了。

「呵,陸一晨那個戲子的種兒能娶個平頭百姓的閨女做媳婦,都算他高攀了,也罷,趕明兒我就去找陸家老嫂子,好好說道說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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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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