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笑裡藏刀
駱文雪拎著自己的褐色皮箱,站在駱公館門口,駱公館是座風格古樸的大宅院,相傳一百多年的老宅了,她細細打量著這所大宅院的大門,比十三年前要氣派不少,刻寫著「駱府」倆大字的牌匾還鑲上了金邊,看來這十幾年,他們的小日子過得很紅火啊。
不過這也不奇怪,爹爹的二姨太秦氏的娘家是岳城首富秦家,在周邊許多縣城都有他們的分店和夥伴,可謂是家財萬貫,當初駱府早期經濟蕭條、家底單薄,父親為了維持生計才娶她為姨太太,也是靠她家的幫襯扶助才把府內財務的一個個空缺填補上,駱家才有了那樣好的勢力,父親對她是感恩戴德、寵愛有加,母親去世后,恐怕秦氏的地位在駱府是無人能比了,秦家對駱家的資助自然也更豐厚了。
呵,駱振海,你只記得那女人給你帶來的富貴,卻忘記了你的糟糠之妻當年不離不棄地為你奔波、就算與巫醫族鬧翻也要陪你吃苦的情意,當初你毫不猶豫地逼母親去死,也是為了早點把秦氏扶正,好得到她家更多的好處吧,果然在你心裡,母親的痴情一文不值嗎?
駱文雪望著這所大門有些出神,知道被身後的士兵喚了一聲,她才回過神來。
凌楓和陸一寒因有要事處理,只好派了兩個士兵送她來到了駱公館,其中一個士兵道:「駱小姐,既然你到家了,就請進去吧,少爺囑咐必須親眼見你進了駱家門,我們才能回去交差。」
駱文雪應了一聲,走上前敲了敲大門,隨即心中有譏諷聲盪起,堂堂岳城的駱司令,為了自保逼死髮妻,棄女兒於不顧,他,以及姨太太秦氏,現在再次見到她,會是什麼表情?
隨後,一個小廝開了門,望了一眼駱文雪,問道:「姑娘你找誰?」
「我是駱家的三小姐。」駱文雪朗聲說道:「不是爹爹派人來接我的嗎?怎麼沒見到他來迎接我啊?」
那小廝先是遲疑了一會兒,隨即趕緊跑回去通報了一聲,又過了一會兒,穿著體面的老管家吳光在兩名下人的跟隨下前來迎接,臉上堆著又疑惑又生硬還有些尷尬的笑,「三小姐,你可算是回來了,大太太和小姐們都等著您呢。」
「駱府大太太不是已經去世了嗎?哪裡來的什麼大太太?」駱文雪明知故問。
「額,這個……」老管家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白道:「就是原來的二姨太秦氏,三小姐離開后,老爺將她扶為正室了。」
呵,果然如此,秦氏,你果然覬覦母親的正室之位很久了。
駱文雪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露出乖巧的微笑,在老管家吳光的帶領下走進了駱宅,原先跟隨的兩個士兵自然也回去交差了。她和吳光穿過庭院和廊道,一路得見的下人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下人們皆面帶疑惑低聲怯語,接著,有這麼一句順著風聲飄到了駱文雪的耳朵里:「三小姐回府了,那二小姐的親事怎麼辦?」
駱文雪在心裡冷笑,她早就生過這樣的疑慮,駱家巴巴的派了人將她接回岳城,為何又要派人在半路劫殺她?如今想來,八成是某些人想著,若她駱三小姐死了,能攀得上陸家的,肯定就是駱二小姐了。
駱二小姐,駱文鳶,是大自己兩歲的二姐,也是秦氏的親生女兒,因長相美又有藝術天賦,從小就備受父親寵愛,如今她的生母翻身做了正室,她的身價同樣也提高了,恐怕,她的野心也跟著膨脹了不少吧。
穿過庭院,終於來到了正堂大廳,剛踏進那高高的門檻,一個穿著紅色雲錦旗袍的高挑女子便微笑著迎了過來,她看起來有三十四五了,但保養的極好,身材曼妙,風姿綽約,皮膚還像少女般光滑白皙,只有眼角的些許褶皺訴說她不再年輕的年紀。
「文雪,終於回來了。」她眼角帶笑,聲音婉轉慈愛。
駱文雪認得她,她就是秦氏,如今成為大太太的她穿著越發奢華,頭上的珠簪首飾更是耀眼,笑得那樣明媚,全然不似當年那謙卑謹慎的模樣,可不管她現在笑得多慈愛,駱文雪都能瞧見她眼底流露出的輕視與厭惡。
「太太好。」駱文雪乖巧的叫了一聲,笑容靦腆又羞澀,微微眯上眼,掩蓋住眼中的寒氣。
秦氏見她這樣,笑容又多了幾分得意,看來這小丫頭挺清楚如今的身份地位,隨即又大方地笑道:「哎呦,傻孩子,叫什麼太太啊,像以前一樣,叫我秦姨就好了,或者像鳶兒一樣叫我娘也行。」
「今時不同往日了,現在雪兒可不敢亂叫。」駱文雪笑得越發靦腆。
娘?呵,她也配!
而秦氏聽后,笑得越發爽朗,隨後便熱情的拉著她進了正廳,駱家的正廳裝飾得很奢華,不同於大宅外觀的古典風,室內是成套的西洋傢具,一盞意式吊燈,枝盞繁多絢麗。駱文雪端坐在洋沙發上一口口抿著茶水,秦氏問她什麼便答什麼,將一個單純小女孩的呆板、拘謹、笨拙演繹的淋漓盡致,而秦氏經過一系列偵察,很果斷地下了個結論,這三姑娘就是個軟綿綿的「小白兔」,毫無威脅性。
「對了,三丫頭啊,從靈霧山到岳城路途這麼遠,可還一路順風?沒遇到什麼麻煩吧?」秦氏試探性地問道。她心裡依舊有疑惑,這樣一個傻丫頭,之前派去的人怎麼沒的手?莫非是這丫頭走運,半途中有人管閑事救了她?
駱文雪早料到這問題是避免不了的,還好她早就在心裡打好了言草,她雙手捏著裙子,眼睛努力的擠出一點淚光,抽泣道:「太太,我原本不敢說的,可您問了我就不敢瞞了,接送我的那個車夫是壞人!他想在半路上羞辱我,我當時嚇壞了,幸虧我命大,正好一個岳城的老鄉經過,見義勇為把我救了,還順路把我送了回來,要不然……我就回不來了……」說著,她掩面抽泣起來。
秦氏聽罷,表情些許僵硬,緊接著輕撫著她的腦袋安慰她,又輕言道:「好孩子,你受苦了,回來就好,以後大娘照顧你,絕不會讓你再受欺負了。」
駱文雪低頭輕拭眼角少的可憐的淚,仰起臉來點點頭,對她露出感動的笑臉。
呵,這傻丫頭果然很好拿捏,不成氣候。秦氏心裡忍不住暗嘲。
這時,又一位清麗佳人走進了大廳,此人約摸十八九歲,容貌秀麗精緻,烏黑的秀髮經過熨燙帶些自來卷,一身淡紫色的旗袍將玲瓏的身段展現的淋漓盡致,腕上的一圈白玉手環襯得她的肌膚白嫩有光澤,眉目之間與秦氏有幾分相似,她正是秦氏的女兒,駱文鳶。
秦氏見到女兒來了,笑吟吟道:「喲,鳶兒來啦,正好,你三妹妹回來了,你們這麼多年沒見,趕緊好好敘敘舊吧,文雪,快叫姐姐。」
駱文雪很順從的站起來,頷首道:「姐姐好。」
駱文鳶遺傳到了秦氏的美貌,卻沒有繼承到她的情商和隱忍,她看到駱文雪的第一眼,震驚與不甘直接暴露在臉上,眼中的蔑視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畢竟從小時候起,她就一直看不慣文雪母女倆,忿忿道:「誰是你姐!」
「鳶兒!不準無禮,做姐姐得有些做姐姐的樣子!」秦氏輕拍了下茶几道,隨即沖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再亂說話。
駱文鳶的小嘴不甘心的微撅,對文雪客套地頷首回了個禮,沒再說多餘的話。
秦氏知道自己女兒的性子,怕她多嘴誤事,便轉身對侍立的丫鬟道:「快送三小姐去給她準備的房間休息,再準備些熱水讓她洗漱,等老爺晚上回來,讓父女倆好好聚聚。」
駱文雪乖巧的點點頭,在丫鬟的引領下來到了院內的一所廂房裡,打開門,駱文雪掃視了一圈,整個房間不算大,但還算寬敞整潔,陳設擺式並不多,只有休息用的床鋪和桌椅,以及一台梳妝鏡,不像是為小姐準備的閨房,倒像是招待客人的客房。
丫鬟愧疚道:「不好意思,三小姐,太太沒想到您會這麼快回來,所以您的閨房還沒收拾好,您先將就一下,等過兩天,你的房間收拾好了,就讓你住進去。」
哼,她是以為我根本不會回來吧,或者,根本不打算讓我常住。
駱文雪沒有多說什麼,她風塵僕僕地回到家,早已筋疲力盡,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便吩咐丫鬟退下,自己進了屋,她簡單地梳洗了一下,鎖好門窗,確認屋外沒有閑雜人等后,沉重的眼皮終於撐不住了,便趴到床上昏頭昏腦地睡下,秦氏那關暫時矇混過去了,晚上父親就要回來了,自己可能會見到全家所有人,得養足精神,好好應付那群牛鬼蛇神,讓整個家能多容納自己幾天。
這間屋子的人睡的安詳自在,另外一頭的屋子卻是炸開了鍋,時不時傳出瓷器清脆的響聲和女孩的怒吼聲,往裡屋望去,原本富麗奢華的房間此時滿地都是碎瓷片,丫鬟們站在牆角不敢出聲,怯怯地看著余怒未了的駱文鳶,一旁的秦氏終於忍不住,直接上前奪過她手上準備砸掉的茶杯,又將她按在了椅子上,怒道:「你鬧夠沒有!心裡不爽快就糟蹋自己屋裡的東西嗎?以後不順心的事多了去了,哪有那麼多東西供你撒氣!」
駱文鳶的氣焰依舊沒有消減,叫道:「娘!你不是說你已經派人處理她了嗎?她怎麼還完好無損的回來啦!」
「鬼知道那丫頭運氣那麼好!正好碰上個老鄉把她救了!還把她給送了回來!」秦氏本來心裡就不痛快,被女兒這樣一吼,也忍不住發作了。
駱文鳶抹著眼中的淚,心中越發不甘,抱怨道:「本來一切都計劃的好好的,如果她回不來,我和少帥的親事就板上釘釘了,現在倒好,那個小丫頭回來了,我的好事又得泡湯了,你說陸大帥怎麼那麼沒眼光,非要讓那個山野丫頭做兒媳婦啊,更可惡的是連爹都默許了。」
「哼,誰知道他們陸大帥是抽什麼風,非要她不可!」秦氏也低聲抱怨了一句。
駱文鳶猛拍了一下桌子,恨恨道:「之前收買的那個人真是個廢物,不如我們自己動手,給她下點毒藥,一了百了。」
秦氏冷笑一聲:「呵,要是能這麼輕鬆就好了,你今天沒見到外面那陣仗啊?陸家的士兵滿大街的宣揚陸少帥和駱文雪的婚事,現在她回岳城已是婦孺皆知的事了,若是她剛回家不久就莫名其妙暴斃了,肯定不少人認為是我們娘倆容不下她而下毒手,你的親事徹底黃了不說,陸大帥還不得拿我們駱家是問?」
「那我該怎麼辦啊!」駱文鳶心中愈加憤恨:「難道我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丫頭去做陸家少奶奶,自己坐以待斃嗎?」
秦氏深吸一口氣,使自己平靜下來,對女兒柔聲道:「鳶兒,你放心,那個小丫頭回來了也改變不了什麼,她也不過是仗著與陸少帥定了娃娃親罷了,歸根結底,她就是個什麼都不懂得山野村婦,論才貌、見識哪點比得上你,她的存在也只不過是來襯托你罷了,到時候你倆一塊往陸少帥面前一站,孰好孰壞就一目了然了,我就不信陸少帥會,放著你這樣的鮮花不要,非要她那樣的野草。」
聽母親這樣一說,駱文鳶釋懷不少,隨即得意道:「說的沒錯,就那丫頭的窮酸樣,我瞧了都嫌棄,更何況陸家,指不定陸少帥見了她,當即就要退親呢。」
「這樣想就對了。」秦氏見女兒轉怒為喜不再鬧騰了,心裡也舒暢不少,親熱地握住她的手,道:「女兒,娘沒本事生個兒子來繼承家業,我唯一的指望也只有你了,你一定要爭氣,讓陸少爺喜歡你,待你嫁進陸家后,一定不要忘了你舅舅姨姨他們對你的恩惠啊。」
駱文鳶自通道:「放心吧,女兒這麼多年的詩文歌舞琴藝不是白學的,我隨意拿出一樣本事來,就能讓陸少爺對我魂牽夢繞…..只不過,那個小丫頭還要每天在我們面前晃悠,實在是讓人心煩。」
秦氏冷哼道:「哼,就她那副小白兔的模樣,想收拾她輕鬆的很,她那短命的母親曾經就不是我的對手,更何況這個乳臭未乾的丫頭,等晚上老爺回來了,我們使點手段,讓老爺也厭棄她,讓她在駱府毫無地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