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孤雁
霧氣蒸騰的浴池側旁,婢女「小檀」手中握著一條粗糲的方巾,蘸了暖水,用一種近乎攻伐力道,擦拭孤雁的背脊。一遍過後,又是一遍。直到她整個後背,變得像只「蒸釜中的湖蟹」。
緊接著,滾燙的池水一瓢一瓢,不住地澆在身上。最後,是一桶凍在室外,已微微泛著冰碴的冷水,狂暴地潑灑在那血紅的背脊之上。
每當「小檀」這樣做時,她總覺得那柄斜椅池畔,名喚「鴻湖」的長刀,隨時都會脫鞘而出,將自己斬成兩截。反正,如果有人對她做出這樣的事,她確信自己一定想拔刀。雖然她根本沒有刀,也不會武。
即便是用此等苦法交換出的絲縷快慰,也仍令「孤雁」對自己感到深深地不恥。「穆郎」死了,殺他的人也死了。我活著,原該是一具只會拔刀的行屍走肉才對。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我給你擦吧。」
相思最是惹人迷亂,迷亂到她竟沒有聽見身後緩緩而來的腳步。哪怕她的「嵐步」比自己更純熟些,給她潛近到這個距離,也斷然不該:「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孤雁迅疾地隱入池中,瞪視著眼前這個…用無比誠摯的目光褻瀆自己的女人。她想不清,若自己身子被這個女人碰上一下,究竟算不算不貞。
「我被少主趕出來了,沒地方可去。」鬼蛾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關我何事,滾出去!」孤雁只覺她在信口胡說。而且自己小院分明有人執守,她怎麼進來的?唉,她若硬闖,禁衛又怎麼敢攔,也總不能為了她「發響箭」吧。
「我都這樣了,你還罵我……」鬼蛾全不理會孤雁的威脅,委屈地抱膝坐在地上,一地水漬浸透了臀下綢褲,也渾不在意。
「我都這樣了。」半月來,這話孤雁已數不清聽了多少次。過去幾十年,她一直有意疏遠、冷淡著鬼蛾,哪怕一起打雀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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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時候,也不怎麼與她說話。當她終於受了傷,終於藉此由頭撕破二人的邊界,開始撒潑使賴……孤雁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將她當成個純粹的陌生人來對待了。
「蛾院」分明有婢女,卻鬧著要她陪護,她答應了;右手分明能動,卻嚷著要她喂飯,她又順從;左手不能沾水,逼她幫忙擦身,孤雁不肯,鬼蛾當即便要哭鬧「我都這樣了,你不幫我嗎!」
孤雁沒有孩子,也不能有孩子。然而照顧鬼蛾的那幾日,她似乎感受到了「孩子」帶來的煩擾,以及……煩擾之外的一些東西。
鬼蛾不走,孤雁只得迅速披上浴袍,將自己裹藏在潔白之內:「你要怎地?」
「我真的無處可去了,你能收留我一宿嗎?」語聲低柔,凄楚。
「唉……」孤雁惱怒又無力地嘆了口氣:「你睡我屋,我去廂房。」
「啊?我都這樣了,你不陪我嗎?」鬼蛾一臉幽怨,全無半分鳩佔鵲巢的愧歉。
「你那點小傷,想使多久啊?」孤雁恨恨地甩下一語,將鬼蛾一人留在了那間燥熱、狹小的浴室。
流亡日記-節選(39)
三年多了,我的肚子沒有任何動靜,安涅瑟也沒有任何進展。我知道這麼短的時間,沒進展是正常的,肚子和真氣都是,可我還是很著急。我恨這種什麼也做不了的感覺!
安涅瑟一如既往地不為未來感到焦慮,漫長的打坐冥想於她而言,似乎也沒有林覺描述的那般煎熬和痛苦,她甚至還有點享受。這是唯一讓我欣慰的事情了。
每天靠「雀牌」消磨時光,是不是也消磨了我的心志?如果沒人陪我打雀牌,我是不是已經想出更多辦法了?
還有,孩子的事,指望林覺一個人,是否有些冒險了?萬一他不行……
歐陽桐衰老得很快,牙齒只剩不到一半了。她真能再撐十幾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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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亡日記-節選(40)
昨晚睡覺時,安涅瑟蒙在被中告訴我,她練出真氣了!
顧長卿四年,安涅瑟三年半?我捏著她的臉惡狠狠威脅道:「小賤種,你要是敢耍我……我可好多年沒打你了!「
安涅瑟側躺在被窩中,被我捏起半張臉皮,不清不楚地諾諾道:「真的,公主。我沒騙你。」
「是什麼感覺?」我興奮欲狂。
安涅瑟把食指抵在我唇上。我的聲音沒大到需要警示的程度吧?
「就跟林覺說的一樣,有一股氣……如果沒人告訴我是氣,我可能會覺得是水,我能控制它在身體里走。」安涅瑟也很興奮,說話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不少。
「怎麼可能這麼快,不會是鬧肚子吧?」我還是不敢置信。
「不是,真的!」安涅瑟有點著急了。
「好好,我當然希望是真的。」我揉揉她被我捏腫的臉頰。這大概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哄她,就好像她懷孕了一樣。
「林覺說過,練出岔子也沒有任何危險,對吧?」我讓安涅瑟幫我回憶。
「嗯,說過。」安涅瑟確認道。
「那就先不要告訴他。」
「啊,怎麼?」安涅瑟不解。
「我也沒想好,總之先不說,我們再觀察一下。」
「嗯!」安涅瑟側頰貼著枕頭,重重點了一下頭。
接下來怎麼辦?真是玩物喪志,我對這種情況居然沒有任何預先的準備。
流亡日記-節選(41)
我還得繼續打雀牌,繼續配種。過了這麼些天,我已想清楚了,假裝什麼也沒發生,一如既往地生活,就是現在最好的選擇。未來的路怎麼走,就看安涅瑟和林覺誰更爭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