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刀客
時值初春,柳樹吹新芽,小草初沒馬蹄,一片春意盎然景象,崆峒山下的大松樹剛剛長出新的松針,剛下的一場小雨,通往山上的石板路剛剛被雨水浸濕,蜿蜒的山道清新的讓人心曠神怡,石板路一直延伸至崆峒派大門前的院落里,微風習習,好不舒爽,院落中站著一人,頭戴斗篷,身穿藍袍,腳踩一雙木屐鞋,雙手環抱在胸前,右手中握著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刀,看樣子非中土人士,此人站在門前一動不動,直至兩名從山下走上來的小道,身穿深紅道袍,一人手拿著包裹,一人手中拿著兩柄長劍,兩小道見此人立在自家院落,兩人互望一眼,均覺奇怪,若是尋常進道觀上相之人,怎會這般呆立不動?拿劍的小道走上去詢問道:「施主,請問是上香還是拜觀?」
此問謙遜有禮,毫無擺崆峒派的架子,突然,只見此人右臂微動,那小道雙眼登時一呆,就似受到極大的驚嚇,隨即栽倒在地,拿包裹的小道見師兄倒地,不知緣由,急忙上前查看,登時嚇得面容失色,只見倒地的小道雙目瞪圓,頸脖間流出一股鮮紅的血液,已然斷氣,見那戴斗笠的人仍是未動,小道雙腿一軟,癱倒在地,自始自終他都未見此人動一下身子,而自己的師兄竟然死在他的刀下,場里又沒有第四人,驚駭之餘,不見此人對他下手,急忙將懷裡的包裹一扔,手腳並用的跑進觀內通報掌門人。
崆峒派掌門得知消息,立即召喚弟子出觀,此時的崆峒派掌門-尉遲綏化,號蔚之子,年方四十歲,當是壯年,下顎留有一撮山羊鬍,黑如墨,根根如戟,一身青衣道袍,蔚之子見此人站立山門前,腳邊躺著的正是自己的弟子,問那人道:「敢問閣下是誰?何故不分青紅皂白殺我觀內弟子?」『刷刷刷』一陣,左右兩邊的弟子紛紛拔劍,直指那人。
那人卻不以為怵,一字一句的道:「我,要,朱,雀,劍。」他的口音很重,顯然不是中原人,加上穿著打扮,確定是東瀛人沒錯。
一聽此人上門來是為要『朱雀劍』,蔚之子登時一驚,料想江湖流言愈傳愈烈,江湖上自三百年來流傳一個傳說:先人曾經造就五把神劍,分別是朱雀劍、玄武劍、青龍劍、白虎劍、倚天劍,得其一把可以稱霸武林,得五把可得整個天下。雖然前人歸土,後人卻將傳言逾傳逾烈,引得近百年來中原武林混盪不安,就連四周的外邦人也紛紛踏入中原尋覓,苦尋無果,卻也不肯離去,紛紛擾亂百姓生活,幸而近年來五派崛起,福建省的長生門在門主酈楚的帶領下也日益崛起,一直抵抗東面的外邦入侵者-東瀛人,日常與五派亦有來往,長生門一直在東作為門戶,門主雖是女流,但膽識過人,忠義豪爽,乃女中豪傑,雖立門不久,其名也與峨眉派掌門陌桑並列。
蔚之子看見此人,心頭百轉千回,五派一門早已達成共識,崆峒派在北抵抗蒙古達子,崑崙派在西抵抗西域番僧,青春派在南抵抗南蠻異族,東面由長生門抵擋東瀛人,中由武當和峨眉聯手對抗本土尋釁滋事,圖謀不軌之徒,今日見到這東瀛人,蔚之子詫異之餘黯然閉目,心中已然明了,長生門終究是敵不過東瀛人綿綿不斷的攻擊,最終還是入了中原腹地,繼而令他憤怒,到了此時中原的劍客刀客都還未敢前來崆峒派討要朱雀劍,那自是知道崆峒派的厲害,這東瀛武士或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崆峒派在江湖中的地位,也不知崆峒派的武功天下卓絕,所以才這般莽撞,又想衝破長生門第一道防線也不足為奇,長生門門主酈楚乃是女流,中途繞過湖北和四川,直接來他陝甘省也在情理之中,蔚之子輕蔑的一笑,道:「朱雀劍乃是上古神劍,本掌門也只曾耳聞,未曾見過,更不知在何處?如何給你?本掌門奉勸閣下,江湖傳言不足為信,還請閣下回歸本土,安份度日,但是你今日殺我派弟子,按照江湖規矩,你需得留下一樣東西。」最後一句大有蔑視之意,弟子們聽了也均覺得意。
那武士右邊嘴角斜揚,似笑非笑,忽地人影一晃,只聽『啪嗒』一聲,蔚之子腳下的地板上豁然躺著一隻手掌,鮮血淋漓,隨即聽到身邊一名弟子『哇』的一聲慘叫,眾人聞聲望去,只見那弟子的左手掌已然沒有,從手腕處噴出一股血柱,右手急忙扔下劍,握著左手,旁邊弟子趕緊點穴止血,眾人的臉色登時嚇得慘白,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沒有一人看清這武士如何拔刀,如何砍落弟子手掌,又如何站回原位?好似那武士從未移動,那弟子的手掌是自己掉的一般,這般刀法誰敢搶前,都怯怯的靠向師父蔚之子,蔚之子此刻亦是臉色煞白,崆峒派的武功在江湖中也是武學大家,數一數二,他自己也是練就一身本事,自詡江湖中鮮有敵手,然今日愣是沒看清這東瀛武士的刀法路數,暗想若剛才那武士的刀對準的是他的手,他也不知如何躲過,此刻忍受斷手之痛的就是他,不由得暗自心驚,然而身為一派之掌又豈能輕易露出怯敵之態,怒目瞪著那武士道:「閣下若要用強,我崆峒派幾百弟子當與你周旋到底,要朱雀劍沒有,要命一條。」說罷往前一站,當真是一派之掌,威風堂堂,盛氣凌人,大有宗師之威儀。
那武士冷冷的道:「我,要劍,不給劍,就要命。」仍是一字一句,言簡意賅。
蔚之子一怔,怒氣登起,拔劍在手,指著那武士,道:「哼,大言不慚,要劍不要命,外邦妖人,竟敢來我中原大地胡作非為,濫殺無辜,今日老道就取你狗命。」心知此人刀法之快猶如鬼魅,呼喝一聲,是以出劍之時先在門戶前劃了一個圈,以防對方突然發招,雖然只一手防護招數,但手勁兒利索幹練,餘下弟子見了忍不住要叫好,手腕霍地一抖,劍尖已經指向武士腹部,此招看似簡單,似虛似實,也正因為如此,往往令敵方難辨虛實,其實此招是留了后招,可實可虛,敵人以為是實,便提劍上削,敵人以為是虛不接招反攻,此招便可成實,刺穿敵人腹部,加之蔚之子功力深厚,多年練就的內功強上別人百倍,此招可說是威力無窮,殺氣騰騰,眼見武士頃刻間削下弟子手腕,其狠辣、刀法都是一等一的,所以在出招時兩眼更是緊緊鎖定在武士身上,不敢有絲毫懈怠,那武士只覺微風拂面,風中夾雜逼人的殺氣,暗想這老道果真有幾分本事,在劍刺到時,只聽『鏗』的一聲響,蔚之子的劍尖刺在鈍物上,蔚之子大駭,手臂微顫,隨即臉色鐵青,原來是武士見劍刺來,握著刀的左手拇指在刀柄上一彈,刀立即出鞘,刀身撞上蔚之子的劍尖,發出『鏗』的一聲響,如此一較量,二人的功力如何兩人心裡都有了數,蔚之子苦顏,心中抽搐,這東瀛武士內勁剛毅,不似中原武功修法講究綿密,細水流長,他所習內功剛直敦厚,猶如撞在一張鋼板上,細細綿綿的內勁奈何不得他,暗暗心中叫苦:「天要亡我崆峒派啊!」之前未曾得報長生門被敵人破了防線,未曾預備禦敵之策,事出突然,連向別派求救的時間都沒有。
武士右手握刀,此時二人面對面,武士已經出刀,只見此刀全身烏黑,黑得發亮,刀身散發出一股滲人黑氣,讓人不寒而慄,崆峒派弟子見了亦是駭然,但想到此人如此無禮,平日里承蒙師父師伯們悉心教導,今日遇詞大敵,說什麼也要與眾位師父師伯共存亡,雙方一招試探后靜默下來,卻也是暗自較勁,那武士面對十幾把向著他的劍也不以為懼,冷冷的道:「該我了,得罪!」他本寡言,再者既來挑事,何懼別人傾力相抗?輕蔑的一笑,登時刀光一閃,眼看西側,而刀卻落東側,身法在人群中如魚梭水,只聽的一聲聲凄厲或惶恐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幾位功力稍漲的雖然能與之交上一兩招,但是也在頃刻間被斃於刀下,蔚之子也不由得恐懼,此人殺人不眨眼,此刻更是殺到眼紅,無奈之下只得後退,直退到大殿與山門之間的校場,蔚之子眼看今日就要受滅門之災,心中惶急,左右一看,幾名弟子始終護在自己周圍,大弟子安劦更是他最得意的弟子,為人正直,武功也是安字輩中最高的,本就有意將掌門之位傳與他,此時更是非常時期,當下也不猶豫,一把扯下腰間的玉佩,此玉佩紅如火,雕刻的模樣也正是按著五神獸中的朱雀而刻,此玉佩也是世上唯一,只有崆峒派的掌門才有資格佩戴,蔚之子將玉佩交與安劦手上,安劦大駭,不明白師父是何意,蔚之子厲聲道:「安劦聽令,從今以後你就是崆峒派第十二代掌門,快走!去通知其它四派,今日這武士為朱雀劍而來,我想他不會只是要朱雀劍,還有青龍劍、白虎劍、玄武劍、倚天劍,請其他四派一定要聯合一氣,殺了這東瀛人,一為我派門人報仇,二為千萬別讓他集齊五把神劍,否則,我中原武林將危矣,快走!」
安劦大駭,立即將玉佩還給師父,道:「師父,弟子無能,不是這賊人的敵手,但是弟子願與賊人戰死,也不願在危急關頭棄師父而去,如此大逆不道行徑,弟子萬萬不能,還是師父趕緊離去,我等誓死保護師父下山。」
蔚之子怒道:「糊塗!我是掌門,誓死與崆峒派共存亡,豈能遇強便逃,如此傳揚到江湖上,豈不是辱沒了崆峒派幾百年的清譽,這等罪過,我豈能背負,安劦,此時是非常時期,崆峒派不能沒有掌門,不能從江湖上消失,所以,你必須接下這玉佩,成為下一代掌門,崆峒派今日滅門,為師難辭其咎,唯有以死謝罪,到了陰曹地府向歷代掌門賠罪,你趕緊走吧,記得一定要重振崆峒派,守住朱雀劍,這是你的往後人生存在的意義,絕對不能辜負為師的期望,一定要謹記今日為師之言,快走!」說著將玉佩交到安劦手上,在安劦肩頭拍出一掌,從人群中飛出,安劦身子落地,眼看著師父和眾人圍攻武士,然武士的刀法詭異,眾人均不是他敵手,個個在他面前有如柴樁,輕輕巧巧的便被劈為兩半,幾位師伯師叔也慘死他的刀下,師父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眼看就要向師父下殺手,師父不敵,安劦大喊一聲:「師父!」欲奔來相救,蔚之子聽他聲音,反倒不急著去接武士的刀,而是轉身向安劦推出一掌,將安劦推開,道:「快走!」這一推蔚之子使了全力,安劦落在三丈之外,安劦面對著師父,身體還未落地,只見武士一刀下去,乾淨利索,毫不拖泥帶水,師父的身體瞬間被攔腰斬斷,成了兩半,安劦大喊:「師父!」蔚之子身體落地,淹沒在血泊之中,安劦目睹師父慘死,悲傷至極,憤怒至極,但想到師父拚死救下自己性命,絕不能辜負師父囑託,待身體落地時,爬起來轉身拔腿便跑,從後山小道一路狂奔,雙腿麻木也不停下,到了山下,一不小心被腳下的石頭絆倒,栽倒在地,登時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手裡握著師父的朱雀玉佩,拳頭狠狠的砸在地上,把所有的悲痛和不甘心,怨恨都宣洩出來,恨不得將武士碎屍萬段,但更恨自己,因為自己沒那個本事,回想師父慘死情狀,往日師父的恩情,師兄弟嬉戲打鬧,一起練武的場景,一日之間便化為如煙往事,哭得在地上打滾,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只覺得頭腦昏昏沉沉,仰著頭看著天空,眼睛紅腫著,仍是啜泣著,忽然想起小時候,自己練武時覺得太過幸苦,躲在屋裡哭,后被師父發現,師父不但沒有安慰自己還被重重的責罰一頓,記得那時候師父問自己:「你可知為師為何罰你?」
小小的他回答道:「弟子因為練功幸苦而哭,有負師父教導。」
師父蔚之子道:「崆峒派武功講究徐徐漸進,你若小時候不將基本功夫練紮實,長大后還怎麼練我派最高深的劍法,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你吃點苦便覺得委屈,心中不免怨為師,豈知如此行徑亦叫為師心寒啊。」
當時自己年紀小,不知師父何意,此時忽然想起,再看了看手裡的玉佩,登時明白一切,原來師父早有意將掌門之位傳給他,所以才督促他勤加練習武功,昨日還在校場師父親自檢驗了自己武功,很是欣慰,說今日有件禮物送給自己,不曾想一早便聽說山門外一東瀛武士不分青紅皂白的殺了門中弟子,聽守山門的弟子稟報后,才知來了強人,又明明白白的說要朱雀劍,他都只聽過朱雀劍法,未曾見過朱雀劍,雖然師父說沒有,但他想來是有的,不然師父不會跟他提朱雀劍法,這東瀛人殺人不眨眼,為要朱雀劍殺一門人,曾經在五派大較會上,自己也是拿過名次的,今日見此人武功深不可測,才知自己的武功是多麼的淺薄,崆峒派的武功在他面前也不過如此,只恨自己為何不早點練成崆峒派高深武功,早日與師父一起練『朱雀劍法』,練成『朱雀劍法』,又豈能讓這人進山門,慘遭滅門之災?如今悔恨重重,終究無濟於事,雙目一閉,伸手用衣袖抹了眼淚,霍地坐起身來,茫茫蒼穹,一時竟也迷茫,天大地大,今後該何去何從?即便向其它四派通報有強人入侵,最先應該通知誰?忽地想起一人,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堅定的道:「去峨眉山。」心意已定,便向蜀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