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楓怒
這時候,一個士兵騎馬前來,馬疾奔不止,撞到了一個推著小推車的年輕人。
「你長不長眼!」說話間這士兵便把馬鞭朝那年輕人抽去。那年輕人連連求饒,可這士兵卻愈發怒不可遏。
「你得了吧。」那軍爺過來說,「賤命一條,打他作甚。」
「王老兄說得對。」那士兵在這軍爺面前恭敬起來。
「既然你喊我一聲老兄,那便饒他去吧。」軍爺接著說,「不知老弟前來所為何事?」
那士兵整理衣裝,站正姿勢,聲音雄渾,道:「傳宇王令,宇國境內大雪,限十日內清掃完畢。如若延期,格殺勿論。」
軍爺接過宇王旨意,似乎百感交集。他意識到以現在的進度這雪十日之內並不能清掃完畢,而自己可能因此官位不保,更甚者可能會遭遇殺身之禍。
於是他等不及傳旨的士兵離開,便向他的負責範圍內的所有軍民下令:「從今天起,掃雪開路,晝夜不息。」
「你聽見那玩意兒的混賬話了嗎,楓哥?」鐵牛氣不打一處來,只得悄悄地向江楓埋怨,「晝夜不息,想累死我們嗎!」
「聽到了,自古昏庸的帝王都不管百姓死活的。」
「我看這宇王也活不了多久了。」鐵牛停頓了一下,聲音更小地說:「我看華朝也快到盡頭了。」
「切莫胡言亂語,鐵牛。」江楓接著說,「王朝更迭自有它的規律,我等小人物無能無力。」
「哥哥瞎說了。」鐵牛說,「你看哪個王朝不是農民起義推翻的。」
「行了,幹活吧。」江楓小心翼翼地說,「別讓別人抓住話柄。」
「小毛子,小毛子。」
鐵牛突然聽到有人呼喚小毛子的聲音,原來小毛子因為數日勞累過度,昏倒了。眾人圍起來給他喂水,江楓和鐵牛也趕了過來。
「讓開讓開。」那軍爺和兩個士兵推開眾人,說,「我看看怎麼了。」話音未落,一頓鞭子甩過來。
小毛子乍醒未醒之際,又被打暈了。
「來來來,給我綁在那個柱子上,我看是何原因。」
兩個士兵把小毛子綁起來,把一桶水潑向小毛子。小毛子被冷水激醒了。只見這天氣也是異常寒冷,小毛子襤褸衣衫上的水迅速結成冰,凍得他瑟瑟發抖。
「你剛才是怎麼了,小毛子?」那軍爺惡狠狠地問。
「我……我冷。」
「哦,冷啊。」那軍爺連抽數十鞭,說,「我來給你暖和暖和。」
「軍爺,你別打了。」那軍爺剛要抽下一鞭子,卻被鐵牛抓住手腕,動彈不得。
那軍爺把手使勁掙脫出來,愈發氣憤地說:「不打他,那就打你罷!」
旁邊的兩個士兵把鐵牛綁在另一個柱子上,那軍爺連抽數百鞭,直至鐵牛血肉模糊,看不出人樣兒。
「叫你逞能。」軍爺對著鐵牛說道,轉身就給了小毛子一鞭子,「打不打他,你這腌臢說了不算。」
而這一鞭子卻成了壓死小毛子的最後一根稻草。伴隨著一聲尖叫,小毛子在寒冷與痛苦中死去。
「你這小子,竟然裝死。」軍爺又一鞭子甩過去,卻發現小毛子是真的死了。
「小毛子,小毛子。」一旁鐵牛喊著小毛子的名字,竟漸漸有了哭腔。他控制不住身體的衝動,用盡全力搖晃柱子,竟把柱子搖倒了,把自己壓在了身下。
「楓哥,楓哥。」鐵牛哭著喊江楓,說,「小毛子死了。」
「你這混賬,把老子辛辛苦苦立在這裡的柱子都搖倒了。」軍爺聲如巨雷,說,「老子現在不想打人,快滾。」然後叫人把鐵牛扶起來,並解開了鐵牛身上的繩索。
「你殺了小毛子。你這個惡棍。」鐵牛衝上去,剛要打他,卻被江楓攔住。
「鐵牛,不要衝動。」
「楓哥,他殺了小毛子。」
江楓猶豫了片刻,但還是攔住了鐵牛。
「快滾,要不然叫你們都給那小雜種陪葬。」那軍爺朝著他們唾了一口唾沫。
「楓哥。」鐵牛哭起來。
「你這麼一個莽漢,哭起來簡直不像樣子。」
「小毛子死了。」
「人死不能復生。」江楓嘆道,「我會照顧好他母親的。」
「楓哥,不如我們反了罷。」
「切莫瞎說,要掉腦袋的。」
「我們不反,也會因為掃不完雪被殺頭的。」
「殺頭何所懼!」
「既然連殺頭都不怕,為何反不得?」
「這事得從長計議。」
「只要楓哥敢反,我們都聽楓哥的。」旁邊幾個年輕人同時應和道。
江楓握緊拳頭,說:「好。但不是現在。」
「唉,楓哥怎麼這般磨蹭!」
「我們要先做些事情。」江楓說,「你們且聽我安排。」
「我們聽便是了。」
「在日後幾天掃雪的時候,你們只消把這雪往一起堆,最好在這城外堆出一座山。」
「這是為何?」
「你們且按照這樣做,以後自會懂得。」江楓接著說,「另外一件事,幾位兄弟去人群里傳播這樣的話。」
「什麼話?」
「天有異象,珠江落雪;牧氏將衰,河工將立。」
「這是什麼意思?」鐵牛疑惑地問。
「自然會有人懂得。」江楓說,「另外我與諸位約法三章:不亂殺;不搶掠;只誅宇國,不誅天下。」
那幾人答應著,然後就去人群中散播那幾句話了。眾人雖然聽得懵懵懂懂,但是卻也意識到可能要變天了。正如那幾句偈語,他們深信王朝巨變即將來臨。但百姓終歸是百姓,他們只會跟在雄韜大略的人後面搖旗吶喊,讓他們首舉義旗,卻是不可能的事。
說到江楓,他的內心劇烈激蕩:沉默還是爆發?這是個問題。當他繞過這個問題之後,另外一個問題則是如何在沉默與爆發中選擇一種中庸之道。
江楓心裡有底,他想要的,就如他約束諸人的那三條法令,尤其是第三條,他只想推翻昏庸的宇王,而並不想奪華天子的天下。這不僅是因為長久以來的忠君思想給他的束縛,更是他對自己以及這群在他看來是烏合之眾的人沒有任何自信。
但無論如何,這場已經開始蓄謀的反抗已然拉開帷幕,收不了手了,或者說是不願意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