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弄權柄悍將遭清算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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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順帝朱祁鎮在便殿召見內閣首輔李賢。
此前的許彬內閣是一屆最為短命的內閣。班子本來就弱,許彬接替徐有貞做首輔后很快又遭石亨讒毀排擠,僅幹了一個月便被貶為南京禮部侍郎,尚未到任,再貶山西參政。他一氣之下辭官回家。閣臣岳正也因得罪石曹而貶去欽州任同知。內閣的攤子便由李賢一手接了下來,他與正統十三年的狀元郎、太常寺卿彭時,以及內剛外和的呂原,共同組閣。李賢小心謹慎,辦事認真,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朱祁鎮越來越倚重於他,覺得李賢的領導下的這屆內閣用著極為順手。
朱祁鎮道:「自許彬走後,愛卿擔任首輔。雖說本屆內閣只有你與彭時、呂原三人,可辦事效率卻絲毫不減,對此,群臣有口皆碑,都說你主持的內閣,是三楊後效率最高的一個。」
李賢奏答:「承蒙陛下信任,臣等敢不兢兢業業。」
「愛卿不必過謙。好吧,咱們談正事,朕想聽聽你的意見,陳汝言入獄,你覺得誰可接任兵部尚書?」
李賢奏答:「臣以為,右都御史馬昂清正廉明,且總督過兩廣軍務,平定過夷寇擾攘,堪當此任。另外,馬昂行事平和謙遜,最容易為同僚所接受。」
「嗯,愛卿與朕想到一處去了,」朱祁鎮道。「就讓馬昂出任兵部尚書吧。還有一事,定遠侯石彪奏報,韃靼太師孛來近日在靠近邊界處狩獵。石彪說,傳國玉璽就在孛來手裡。他向朕請旨,說是趁勢掩擊,便可將玉璽奪回。愛卿認為此事可行否?」
秦始皇統一六國後秦相李斯命玉工取藍田玉為始皇帝製作了一塊傳國玉璽,上刻「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它歷來被各個朝代的統治者視為正統皇帝的信物。這塊寶璽多次失而復得,見證了無數驚心動魄的大事件,直至宋靖康元年金兵破汴梁,徽欽二宗被掠,玉璽也被金兵掠走,此後便銷聲匿跡。元至元三十一年傳國玉璽忽現於大都,叫賣於市,為權相伯顏購去。伯顏後來將蒙元收繳各國之歷代印璽統統磨平,分發給王公大臣刻制私人印章,傳國玉璽大約也在其中而遭不測。至正二十八年元順帝棄中原而走漠北,瓦剌部首領馬哈木攻殺元主本雅失里,奪得據說是傳國玉璽的寶璽,但此時的玉璽已經真偽難辨。宣德中,馬哈木的兒子脫歡要將玉璽獻給宣宗皇帝,宣宗皇帝敕諭:「前代傳世之久,皆不在此,王既得之,可自留用,不必來獻。」聰明的朱瞻基顯然並不相信它就是真的。
李賢對這個情況是非常了解的,他勸諫道:「陛下切莫聽信石彪的,此事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
「孛來的玉璽是真是假尚不好說,即便是真的,它也不過是一個物件。治天下、得民心,在德而不在物。為了一個物件而妄開戰端,生靈塗炭,會遺禍無窮的!」
「有道理。」朱祁鎮點頭。
「再者說了,陳汝言案中,向陳汝言行賄者,大多是石亨的部下,其中就有石彪。石亨依仗自己在軍中的勢力,與曹吉祥內外勾結,結黨營私,已經搞得朝綱混亂,群臣敢怒而不敢言。陛下切不可石亨叔侄說什麼就信什麼。」
這番話正對皇帝心思。朱祁鎮道:「愛卿提醒的是。石曹弄權,干預朝政,這一點朕也深有感觸。如今四方來奏事之人都先拜他們兩個門下,全不把朝廷放在眼裡。你說,朕應該如何應對呢?」
石曹與皇帝的對立已經明朗化,聰明如李賢者豈能聽不出來?他奏答:「陛下只要獨自決斷政事,則前往石曹兩家趨炎附勢者自會消失。」
朱祁鎮道:「朕對他們太過姑息,致使他們得寸進尺。特別是石亨,頻頻進宮,還動不動就帶著不知什麼人一起來。閣臣有事,需燕見,石亨是武將,何以頻頻入見?於是朕敕告左順門:『非宣召,不得放進武官。』他這才收斂了些。」
「石亨忘記了自己做臣子的本分。」
「還有呢,」朱祁鎮繼續抱怨。「他竟然要求朕給他的祖上立碑,還要讓翰林院撰寫碑文,工部施工。」
「陛下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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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來,一起跪在午門,集體請/願!」石彪一不做二不休。
石后質疑:「這樣不妥吧?」
「有何不妥?」石彪問。
石后道:「皇帝九五至尊,最要臉面,吃軟不吃硬。邊將跪午門逼他表態,他的心裡肯定會不舒服。」
石亨道:「誒,我看你叔叔的法子挺好。當年于謙得罪了王振,就是因為有河南與山西的官員、父老跪宮門請/願,皇帝才最終赦免了他。」
「那得分什麼情況,」石后道。「宣宗皇帝時,朱高煦派百戶陳剛上疏,跪宮門,還惹惱了皇帝呢。此一時彼一時。」
「你叔叔的判斷沒錯,請/願正當其時,」石亨剛愎自用。「如今北虜入河套,皇帝最在乎的就是邊境的安危。他若想要邊將為他效命,就必須考慮他們的感受。」
石后道:「孫兒以為,此事還須仔細掂量。」
「好了,別說了,」石彪與他叔父一樣固執,聽不進勸告,特別是晚輩的勸告。「你祖父說行就行,此事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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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彪的謀劃下,千戶楊/斌等五十餘名大同軍官來到京師,跪在午門外,集體上疏請/願。
路過午門的大臣們議論紛紛。
「這麼多邊將跪在這兒,這是幹什麼呀?」
「聽說都是大同的,請求聖上收回成命,不要將定遠侯從大同調回。」
「太不像話了,這不是逼宮么!」
「是啊是啊,怎麼能這樣啊?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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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順帝朱祁鎮在便殿召見李賢。他將一份奏疏遞給李賢:「愛卿看看,這就是大同千戶楊/斌他們的上疏,要求朕收回成命,把石彪留在大同!」
李賢邊看奏疏邊說:「這個奏疏的字裡行間充滿了埋怨,還有隱隱的威脅。這哪裡是什麼請/願,分明是逼宮!」
牛玉進殿奏稟:「楊/斌他們仍在午門跪著,都跪一晌午了,說皇上不答應他們的請求,就一直跪下去。」
「反了!」朱祁鎮拍案。
李賢奏道:「他們以此來要挾陛下,陛下萬萬不可退讓!」
朱祁鎮問:「那你說應該如何處置呢?」
「霹靂手段,把他們全部逮捕入獄,依律治罪!」李賢一反常態,十分強硬。
「這樣會不會寒了邊鎮將士的心?」
「驕兵悍將,畏威不畏德。陛下若是後退一步,他們便會得寸進尺,到那時陛下便只好一路退下去了。對於這些人,陛下姑息不得!」
朱祁鎮道:「對,姑息不得,退讓不得!牛玉!」
「牛玉在!」
「傳旨袁彬,將楊/斌等人全部抓入詔獄,細細審問!」
「喏!」牛玉領命。
朱祁鎮道:「這個石彪,竟然使出了如此下作的手段,氣死朕了!」
李賢勸慰:「陛下消消氣,此刻不是生氣的時候,認真對付他們才最為重要。」
朱祁鎮問:「收集石曹證據的事,愛卿與袁彬、蒯鋼說了嗎?」
「說了,這事由蒯鋼具體操作,袁彬在人力物力上給他支持。蒯鋼收集到證據后交給袁彬,再由袁彬呈給陛下。」
「好。」
「可是,錦衣衛盤根錯節,人員複雜,」李賢道。「蒯鋼說自己勢單力薄,他必須找一個在錦衣衛里有根基、有實力的人來一起辦這個案子。」
「他打算找誰呢?」朱祁鎮問。
「他說錦衣衛指揮僉事逯杲辦案陰毒老辣,堪當此任。」
「逯杲參與過奪門迎復,因曹吉祥推薦,從百戶一步步提拔,升任到指揮僉事。他與曹吉祥有著這一層關係,肯反水嗎?」
李賢奏答:「逯杲綽號『隨風倒』,從來哪邊勢大跟哪邊。他本質上是個小人,小人只看利益,有奶便是娘。臣相信,他若知道石曹要倒台,翻臉比翻書還快。」
「那你就讓蒯鋼去試探試探他吧。」朱祁鎮批准,他已經徹底被激怒了,鐵了心要根除石曹這個大毒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