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善長

一 李善長

像一道熾熱的白光直射著你的眼睛,你下意識的想伸手擋住它,卻發現好像有無數條似蛇的煙霧纏繞在你的周身,使你無法動彈分毫。世界是七彩的顏色,你竭力想睜開你的眼睛,卻發現這道光又刺眼了幾分。你掙扎著想擺脫這種束縛,纏著你的東西更緊了。

像是有風呼嘯而過,圍繞著你,你感覺有點冷,是那種從身體內部散出的寒,侵蝕著你的骨頭、肌肉、血管跟皮膚。與此同時你又覺得那道光刺眼了幾分,那些煙霧更緊地纏繞著你。你覺得一種說不清的窒息感在壓迫著你的周身所有毛孔,連帶著呼吸也慢慢沉重起來。

像是身處荒野,孑身一人被這天地所排斥且壓迫。

猛然一股失重感襲來,你感覺脫離了所有束縛卻在往下墜落。

似落水一般的你突然有力氣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個黑暗的空間里往下墜落,從自己身體里散出的白煙緩緩匯聚成一股向上飄去。

極遠處又或許是在眼前有兩粒光點,一黃一綠,緩緩閃爍。

*********

李牧驚醒后發現自己後背已然濕透,就像是自己剛剛被人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旁邊傳來一聲焦急的問候:「少爺做噩夢了嗎,奴婢這就去弄點安神的湯藥來。」

這個名叫李牧的孩子尋聲轉頭望去,一個小姑娘滿臉慌張的看著自己,李牧感覺此刻的自己腦子一團漿糊,下意識的答道:「沒事,你先下去吧」

清醒過來的李牧覺得頭痛欲裂,他茫然地環顧了一下四周,覺得腦子也不好使了,竟然什麼東西都沒見過也沒記住啥樣。

於是腦子迷迷糊糊的他又睡了。

夢中一種朦朧的直覺告訴他有個人在他床邊注視了他良久。

「老爺,少爺剛剛又做噩夢了,奴婢為少爺備好了葯,不過少爺又睡著了」

此時客廳中有三人,進來的女婢為居中正坐的老爺稟報完事之後躬身告退了。

李家家主姓李名善長,字天賜,年近五十已鬚髮皆白,獨子李牧十二歲。官拜右僕射十四年之久,氣質超脫,看上去正氣凜然。

屏退了女婢之後,李善長轉頭說道「事已至此,我李家對此恩情無以為報。來世若有機會,我李家定效犬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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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聲望去,是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里的人,面容被影進了黑暗中看不真切。「李大人言重了,當年您對我族有救命之恩,這些年您為蒼生盡心儘力,此番作為,吾等自願為之。」

隨後二人起身,抱拳作揖良久無言。

黑袍人走後。李善長站在客廳門口仰頭注視著遠方。良久,良久。像是想要看清那片壓迫肺山的黑雲之後,到底有無衝破黑暗的鷹鷲沖霄直上。又或是在想,驚雷之後的這片大地,是會焚燒還是會有雨潤萬物。

「想來也是無須問你太多,叮囑你太多,不過事已至此,你過來一路應該沒有引起別人注意。」李善長說著,卻一直凝視著遠方毫無表情波動。身邊一直站著陪伴的素衣青年道「老師放心」。

「嗯」

又是很久的沉默。彷彿客廳中也被遠方的黑雲所勾引出一股氣旋縈繞著兩人,像是一種牢籠又似一種刑具想切割他們的每一寸肌膚。空曠的客廳顯得愈發陰暗,從天空向下望去,此刻的屋子就好似一間靈堂。

「如何說,如何做,如今已不用再教你,如何思,如何選,今後好自為之。東西已給你備好,你下去吧。」

青年伏地叩首三拜不起。

李善長依然凝視著遠方,絲毫不為青年顫抖地掩面告退所動,好像心死之人對萬物萬事的漠視。

青年行至中門,轉身面向李善長,再叩首。

李善長看到一幕時,嘴唇微動反覆的重複著一個名字「王懿、王懿。。」

回望屋內,正中高掛著先王十年前賜予他的一幅字「中正平和」,落款「貞明」。李善長忽然覺得好笑,這些年幾數次預想過有這麼一幕,事到如今卻真與預想的還是有些不一,人吶無論如何還都是怕死的。

他就這麼看著「貞明」兩字,像是回憶那些年的種種,又像是在推衍著此後軌跡的發展。

他站在桌邊,手中慢慢旋轉著自己的茶杯,偶爾會心一笑,偶爾輕聲嘆息。

*********

李牧醒來時屋內已燃起燈火。

他一直在回想之前夢中感受到的那個人。像是夢到的,又像是真實存在的。很虛無縹緲卻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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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真實感受到,那人伸手一指點在他的眉心。

屋內倚著桌子昏昏欲睡的小姑娘一直在點頭,李善長站在李牧的床邊,看他醒來后說道:「鍾婷臨走前,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可就死死地掐著我的手,眼睛就那麼盯著我。我明白她要說什麼,自認我也沒讓她失望,十年來我帶你踏足的山水,我每句每段教你理解、思考的古語名篇。我希望是開拓你的思想,培養你的見識,我希望是經歷諸多挑戰,失敗過後的你依然能覺得我還沒做到更好,我還沒找到那條最直接的路。我希望是你面對諸多質疑時,能有敢於承認錯誤的勇氣,也有敢於反駁權威權貴底氣。我希望你在看過這世間不論是所謂的美好、陰暗、醜陋、歡愉之後,能看清每一件事情背後暗自流淌的紋理跟人性的無奈與選擇,能理解尊重各自的路。可惜你始終是個孩子,終究也是個十歲的孩子。我也是生來第一回做父親,方方面面做不到關心理解,平時樞密院事務繁忙,也無法每日陪你。至今為父也是沒明白為何就養成了你之前那麼跋扈的性格。

兩年前,你從肺山山頂滾落,方家與王家登門道歉。就他方向東跟王朔兩條臭狗也配與我示威?可惜就算他倆在此如何耀武揚威,我也只能忍著,唉,死到臨頭,才覺得這些舊事,還真是越想越氣。」

一旁的女婢在李善長話音剛起就已醒了,低著頭安靜地在一旁站著。

「春華?」

「奴婢在」

「這些年與牧兒的相處,可有讓你為難?」

「回老爺,這些年侍候少爺,陪少爺成長,奴婢覺得很開心,且自少爺失慧以來,少爺性子變得如此沉穩,也更好相處。」

李善長注視著她,春華卻一直低著頭,李善長忽然覺得連她的表情都無法捕捉。

「抬起頭來。」

李善長感受到了一種觸動靈魂般的冷漠,因為他直視的這一雙眸子他好像於哪見過,似一口深井,幽幽穆穆。

毫無波瀾,毫無生氣,毫無螢火。

對視了良久。

李善長應該想起了什麼,落寞的眨了下眼,轉身後擺手道「走吧。」

李善長坐在床邊看著發獃的李牧,他大拇指輕輕摩挲著李牧的手背,像是一種無言的低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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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於宇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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