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就這?
雨夜漆黑如墨,數千戶人家檐下掛著的燈籠透出昏暗的燭光,硬生生逼近的夜色,露出不斷濺起水花的巷子。
明明沒有過去多長時間,夜色卻在不禁意間籠罩襲來。
憑藉著昏暗的燭光,張琳和蘇然的步伐沒有受到影響,他們在不遠處便聽到無涯書院內的廝殺聲怒吼聲哀鳴聲呵斥聲建築倒塌破壞聲。
蘇然聽到這些聲音,臉色發白神情緊繃,緊縮的黑瞳中出現巨大的恐懼,一種像是與生俱來的恐懼從記憶中竄出來!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抬起的腳遲遲無法落到啪啪作響青石地面,如同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僵在那裡。
張琳微微疑惑,眉間不解和擔憂之意甚濃,轉身柔聲問道:「你怎麼了,是傷勢惡化了嗎?」
蘇然收回抬起的腳,勉強擠出笑容說道:「我沒事張姐,就忽然覺得不太舒服。」
猶豫了一番,他繼續說道:「我在這裡也幫不上忙,要不我還是回去吧,在這裡只會成為累贅。」
張琳眉頭皺得更深,蘇然從礦上逃出來,再到墨池書院,後來又斬林聰昂,在蕭天鴻等人的面前也沒有露出怯色,這本事就是很奇怪的事,不過她尊重蘇然的秘密,雖有好奇,但從未過問,可現在為什麼都走到了無涯書院門口,卻打起了退堂鼓?
肯定有什麼事瞞著她,不過她依舊沒有問為什麼。
「在這裡,你不會成為我的累贅,大長老前面叮囑我,讓我帶你來這裡並保護你,至於其他事交給他,我前面只是有些擔心他罷了。」頓了頓,她正色問道:「都到這裡,確定不過去看看?」
立在密雨中撐著一直啪啪作響的油紙傘的蘇然身影忽明忽暗,他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裡,每一寸肌膚,每一滴血液都在催促他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尤其是那廝殺聲怒吼聲哀鳴聲呵斥聲和建築倒塌聲傳來的時候。
他知道大長老和張琳帶他來這裡是為了見證大修士之間的生死搏殺,這是很難得的機會,對日後的修行,對術法的感悟有極大的好處,可那抹恐懼不催促他趕緊離去。
蘇然沒有再說話,兩道身影安靜立在雨中,他在等著張琳的同意,張琳在等著他的選擇。
如果張琳同意,他便可以沒有任何心裡負擔的離開,不然他不忍心讓對他這麼好的人失望。
兩人沉默的時間也許很短,也許很長,因為他們都沒有在意時間的流淌,在意對方的抉擇。
沉默不可能一直繼續,終究是要被打破,只不打破它的不是雨水拍打瓦片青石油紙傘的啪啪聲,不是無涯書院中傳來的廝殺聲怒吼聲哀鳴聲呵斥聲慘叫聲和建築倒塌聲,也不是因恐懼而愈發清晰的心跳聲催促聲,而是一聲長長的吐氣呼吸聲。
「都到這裡了,確實應該進去看看。」
同一張臉,同樣是笑容,張琳發現蘇然這次笑的比剛才好看太多太多。
心跳聲催促聲並沒有消失,蘇然的腳像是綁著幾千斤的鉛,緩慢地抬起腳,然後緩慢的落下,不知是因為受了還是因為站的時間太久,他覺得大腿有些酸痛,但步伐卻是沒有停下來。
張琳看著蘇然因慢而顯得笨拙的腳步,並沒有催促,她嘴角掛起淡淡的笑容。
當蘇然的腳落地,再次邁步,聽著越來越清晰的聲音,腦海中那人頭堆積成山,鮮血沿著一望無盡巨大山峰上的石梯從雲端流下,然後迅速而至淹沒他的鞋底,淹沒小腿的景象讓他很難平靜。
再遠的路也有盡頭,更何況是這條灰白瓦片下兩堵發黃矮牆的巷子。蘇然也許是適應了,也許是麻木了,和張琳來到四處扎著滿是鋒利木屑鐵皮的破碎大門處。
張琳心情沉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指向一座高樓,說道:「我們去那裡看看。」
蘇然輕輕點頭,張琳帶著蘇然往高樓行去,極為熟悉的來到頂層,整個無涯書院一覽無餘。
無涯書院很大,在這座樓上,看不到邊際。每隔很遠一段距離,便有微弱的昏暗燭光閃爍,可見無涯書院的內的建築並不多,甚至很稀少。
不過此時蘇然並沒有心情欣賞無涯書院的建築和思考這樣布局的目的,在半空六道模糊身影,雙方各三人對峙而立,密雨不斷的刷刷聲,各種哀鳴慘叫建築爆炸聲加在一起,也無法掩蓋空中那幾人的憤怒咆哮爭吵大喝聲。
「方恆武,我勸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否則別怪我們手下無情!」
「你們三個走狗,竟會選著那品行低劣的夏肖明,實在是愚不可及,想逼我無涯書院乖乖就範,也不想一下你們算什麼東西!」
「都死到臨頭了,還逞口舌之強有何用?看看你們教習的宿舍,看看你們引以為傲的藏書明樓,再看看剛剛隨手被我拍碎的你們院長雕像,難道你還看不清局勢,想要將希望寄託與那閉生死關的王暢翰,負隅頑抗不成?」
男子的嘲諷瞬間激怒了方恆武,他偏頭狠狠吐出口中血水,怒吼道:「誰給你的狗膽,竟敢如此嘲諷院長!」
方恆武全身騰起暴烈的火焰,化作一道明亮的流星沖向對方三人,身前一尺雨水全部蒸發,裹著不斷翻騰火焰,帶著高溫讓空間扭曲的拳頭如莽牛一般撞向男子的腦袋!
男子對此卻是嗤之以鼻,沒有把這足以轟碎一座小山包的拳頭當做一回事,只是抬起包裹這寒冰的手掌輕描淡寫的迎了上去。
砰!!!
一聲巨響傳遍整個書院,無數人心中一凝,這一掌要是落在自己身上,是立刻變成一團肉泥,還是瞬間四分五裂?不敢繼續往下想去。
緊接著,一股霸道的氣浪擴散開來,本就不多的房屋頃刻間變成斷壁殘垣,好在離他們足夠遠,蘇然和書院的學子才沒有受到波及,否則非要落得個當場吐血的下場不可。
男子裝模作樣的撣了撣早就被淋濕沒有灰塵的衣裳,看著方恆武狼狽的樣子,冷哼一聲,淡淡說道:「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