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深忽夢少年事
這一夜,林萬沒有遇到那個會跟自己對話的人,倒是做了一個夢——還是躲不過啊。
夢裡講了一個故事,是關於他們一家三口小時候的故事。
那時候林萬還只有七八歲,每天都要從林府到物靈學宮上學。林向生本身就是學宮的校長,因此也由林向生一併負責送去。
學宮離家有數里的路程,每天上學放學都離不開林向生的接送。有一天,父親因為要處理學宮的事情,晚了下班,沒辦法準時接他回去,心裏面只有著急,但是公務在身,又不得推辭。
這時的小林萬,正趴在學宮的桌子上,望著窗外逐漸落下的夕陽,心裏面很不是滋味,弱小可憐又無助。
眼看著同伴們差不多都離開了,可自己的父親還是沒來,便偷偷躲在桌子下哭了起來。隔壁課室里的搗蛋鬼,知道林萬的父親是這裡的校長,心裏面產生了嫉妒,常常過來欺負他。
這群搗蛋鬼不會錯過這次好機會,趁林萬趴在桌子上哭,便偷偷摸摸地走到他座位旁邊,擦出一些火花星子彈在他頭上,就跟現代人彈的煙灰一樣。林萬哭著哭著,感覺身上怎麼這麼燙,一看才知道,原來又是他們在惡作劇。
但林萬膽子小,嚇得根本不敢動彈,打也打不過他們,於是哭得更厲害了。
「哈哈哈,你父親不是林祭酒嗎,怎麼今天不來接你啊?」
「怎麼辦學宮的祭酒也不來接孩子放學啊,我還以為有多厲害呢,自己家的孩子都不理了……」
這些年紀輕輕就不學無術的小毛孩,狠狠地傷害了林萬幼稚的心靈。正當課室里一片吵鬧時,這群搗蛋鬼的背後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渾厚的聲音在他們的耳邊響起:「你們散學不返家,去別的課室里做什麼?」
林萬抬頭一看,此人正是自己的父親。幾個搗蛋鬼尷尬得想在地上挖個洞把自己埋了,紛紛嚇得啞口無言,低著頭玩手指。
「幾個高年級的大孩子,跑來欺負一個小朋友,不感到羞恥嗎?」林向生語氣沉著冷靜,絲毫沒有憤怒的表情,讓幾個孩子聽完后不寒而慄。
「罰你們把《初階物靈術》里今天學過的內容複習一遍,明天早上上課之前放在講台上,我都記住你們幾個了。」他繼續冷冷地說道。
幾個小屁孩在偷偷嘀咕著:「今天是複習課啊……豈不是等於全抄……」
他最後又輕輕地拍了拍他們的後背:「還不趕緊回家。」幾個搗蛋鬼便灰溜溜地走了。
小林萬抬頭看著父親不威自怒的臉龐,哭聲變小了,鼻涕還在不斷地流。他用那雙短小的手臂,摟住了父親。
林向生摟著孩子的頭,一直在安慰著他的情緒:「長這麼大了,還哭。爸爸來了,沒人會欺負你了……」
自己身為祭酒,孩子又在自己的學校上學,他深知這樣的雙重身份會帶來不小的壓力,在學校工作時自然也要更謹慎一些,一方面又要給身邊的教師做好言傳身教的表率,另一方面在處理孩子遇到的問題時也要多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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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意自己的身份,既要以身作則,又不能以公徇私。
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欺負,他看感覺到這兩種身份在自己的身上交替出現,無論怎麼處理,傳出去都容易落人口實。但在這樣的情況下,不能管太多了,保護好自己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自己先是一名父親,其次才是祭酒。
林萬抹了一把眼淚,挽著父親的手,邁著小小的步伐離開了學宮,回到了家中。一路上,父親又開始給他講那些物靈人大戰牛鬼蛇神的故事。
夢結束了,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林萬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眼角上有一抹淚,看來是哭了。
這種感覺太真實了,這不是浮想聯翩的夢,而是林萬的回憶,那個真正的林萬。這是自己第二次走近這個離自己很遠又很近的人。現在,在他的印象中,林向生是位好父親,是位在自己需要時挺身而出甚至犧牲自己的父親。
也許他還是個受歡迎的朋友,林萬也很想知道他和張安的故事。
而不知怎的,他腦海中突然增加了許多來自未來的知識,比如歷史、社會、科技,有一種穿越了的感覺。在之前的一段時間,他已經隱約知道自己來自於數百年後的未來,而這一次,知識與時空的疊加讓他對現在所處的時代產生了更多的思考。比如歷史為什麼會拐了一個彎,在未來的時間裡將會發生什麼。
但他深知,自己並非是傳統意義上的穿越者。他不過是林萬的後人,借用了林萬的身體獲得體驗和記憶,去阻止所謂的滅世戰爭。既是古代人,又是現代人,這種感覺古怪又有趣。
他醒來後走到客廳,看見張安把飯桌移到了母親的床邊,妻子正在準備飯食。外面的天全亮了,陽光普照,原來已經是正午了,這一覺應該睡了很久吧。
時隔許久,再次看到朝陽,這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希望,這是他想到的第一個詞。
張安拿起筷子夾菜,邊吃邊說道:「你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下午我去打獵,你可以自行活動活動。」
林萬點了點頭,笑著說了一聲「好」,便捧起了飯碗。看到張安吃相如此大方,想必也沒拿自己當外人,自然也就不客氣,夾起一塊肉就往嘴裡塞。
張安雖然從外貌上看著很粗獷,但談吐卻十分得體斯文,畢竟也是留過學的讀書人。吃到一半時,他突然停住,從褲兜里掏出一張紙,遞給了林萬。
「今天早上我去問寨里的老學究關於那張帛書的意思,他查了很多書,最後幫我把它翻譯了出來。我還沒來得及看,你先拿著。」
坐在身旁的妻子拍了拍他深處的手:「先吃飯嘛,這個不著急。」
林萬感到很意外。雖然現在已經是十九世紀初了,但按照根深蒂固的封建社會思想,古代的女性在家庭中地位相當低,不要說拍打手背了,就算是不小心碰到,都有可能遭遇到來自丈夫的飛來橫禍。
看來在靈魂獵人的世界里,有著與外界截然不同的社會思想,更加開放、更加豐富。
四人其樂融融地品嘗了一頓美味的午餐,儘管飯菜都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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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是珍饈,但正所謂「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這是林萬最大的感觸。剎那間,林萬覺得他們就是自己的家人。
午飯過後,林萬和張安一起閱讀了這封帛書的翻譯件。在信件的開頭,這名老學究概括道,霧隱藤婆的這封帛書以極其簡單的文字,講述了自己的一個悲慘往事。
古靈語是物靈人的語言,後來傳播到靈魂獵人中,常常可以用極少的文字寫下極多的內容,因此在紙張印刷還不發達的年代,這是一種流傳甚少、但在當時十分常用的語言。
紙上大概寫道,她本名胡思凡,原是一名生活在萬里山系一帶的普通物靈女子,在春秋時期為躲避戰亂逃到一處深山中,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但有一天,來自西月國的國王在巡視時遇見了她。他的出現打破了她平淡的日子,也給予了她渴望已久的生活。
當時她明知此人是國王,身份差距懸殊,不可相愛,但最終感性戰勝了理性,兩人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日子。一個月後的某一天,國王突然說要回到國都去了,這讓她感到難捨難分。
在她的再三懇求下,國王同意帶她回到國都。但回到西月國后,她才知道自己被欺騙了。這根本不是他口中所說的繁華國都,只不過是一條人煙稀少的村子。
他解釋道,當初見你時並非是巡視,而是避難,自己的國家被齊王覆滅,隱忍在此只為復仇,希望她不要嫌棄自己的處境,願意和自己把日子過下去。
胡思凡信了,她深信不疑。到了這時,山大王的真面目才完全顯露了出來。他以復興西月國的江山社稷為由,讓她運用物靈術從事繁重的工作,比如砍樹、捕獵、建房等等。若有不從,則動用暴力為手段逼迫她就範。
「余於汝意甚,汝寒余純也。」這是學究將古靈語翻譯為古文後的表達,大意是「我對你用情至深,你傷我致真。」讀到這,兩人都嘆息了一聲。
她曾多次想過逃跑,但她發現這裡完全封閉,四周都是懸崖峭壁,來時的路已經被這騙子封堵了。再加上自己習得的物靈術較弱,而又人生地不熟,即使逃出生天也根本無路可走。
最讓人感到離譜的是,胡思凡對於國王,仍然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愛,這讓林萬想起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可這騙子貪得無厭,仍然不滿意胡思凡單槍匹馬的工作效率,復辟江山的野心也越來越大。於是他逼迫她研究傀儡術,大肆捕捉村子附近的物靈人後,讓他們成為自己的棋子。
最終,野心最終吞沒了國王。他發現,如果物靈人能以蜘蛛的形態工作,就能極大地提升工作效率。他將胡思凡進行改造,在她的身上嫁接了人的肢體。
物靈人體內的血液對此並沒有產生排斥反應,最終這名原本與世無爭的女子,在國王的逼迫下淪為了人形蜘蛛,這也是他們看到霧隱藤婆真身時的模樣,
而此時信只到一半,但張安早已氣得不行:「良家婦女,竟被背信棄義之人所陷害。」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憐之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