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千淵

張三死死盯著眼前的人，上一次離他那麼近，還是在三年前——她當時披著遁形甲，看著他驅使著一群陰屍，將自己的救命恩人吞噬，看著他引著陰屍同自己擦肩而過。那個場景成為她三年來反反覆復揮之不去的夢魘，而今這個夢魘就站在她眼前，自己卻失去了阻隔，在夢魘面前無所遁形。

她腦中空蕩蕩的一片，渾身冰涼，四肢僵硬——原來無論凡人還是修士，面對實力碾壓自己的對手帶來的絕對危險時，身體和大腦都可能失去控制。

千淵立在船頭，將押工冰涼的屍體扔在甲板上，笑吟吟地看著張三，道：「怎麼？不歡迎我么？」

人群中傳出的尖叫聲讓張三從夢魘中稍稍醒過神，她想轉身逃跑，可身體只是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壯漢此時已舉刀上前，警惕地盯著千淵，道：「你是誰？」

千淵轉過頭笑著看向他，卻不答話。

張三用盡全身的力氣，終於讓嘴巴動了起來。「千……千淵……」她說。

她話音剛落，尖叫聲更響了，同奔跑聲、拔刀聲、哭泣聲、撲通的跳水聲、岸上陰屍的咆哮聲混雜在一起，吵得她腦中嗡嗡作響。

「我們見過？」千淵眼中露出驚喜的神色。

不等張三回答，一個身影逆著人潮沖向千淵，跪在了他的面前。

「快回來！」丁淑蓉朝著妹妹的背影大喊。

丁淑蓮卻頭也不回，只跪在地上，抬起頭痴痴地望向千淵，眼裡的仰慕之意幾乎要溢出來。

「千淵大人……」她發出夢囈般的聲音。

千淵低下頭，有些驚訝地望著她。「我們見過？」他問。

「是……不，沒有……不，千淵大人，蓮兒雖然沒在現實中見過您，可蓮兒在夢裡見過您無數次……」丁淑蓮激動得語無倫次起來。

「夢裡？」千淵瞪大雙眼，顯然對她的話頗有興趣。

「對……夢裡……千淵大人，蓮兒每晚都在夢中見到您，在蓮兒夢裡，您是這世上最完美的男子，可只有見到您本人，蓮兒才知道，您比夢中更加英俊，更加強大！」丁淑蓮膝行向前，激動的淚水沿著雙頰流下。

「所以你是丁家的女兒？」千淵微笑著問道。

聽他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丁淑蓮激動得連連點頭：「是的大人！我是丁淑蓮，我爹爹便是您的老朋友丁根嗣！蓮兒從小便被教導，自己將來是要服侍大人您的！我的人，我的身子，我的心都屬於大人！」

千淵俯下身子，溫柔地托起丁淑蓮的下巴，細細打量起她的五官。

「你真美。」他的雙眸對上她的眼睛，她陷了進去。

他托住丁淑蓮的臂彎，將她輕輕扶起。

「你不必跪我的，」他噗嗤一笑，「既然是自己人，何必這麼拘謹。」

丁淑蓮激動得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穩，千淵用堅實有力的雙手，緊緊箍住她的臂膀，她才勉強站定。

她仰起頭，貪婪地看著千淵近在咫尺的臉。她們姐妹自幼便被反覆告知，以後她們都是千淵的人，千淵仙師便是她們的整個世界。姐姐丁淑芙抱著一種隨遇而安的心態對待這一切，丁淑蓉卻總給她洗腦說這個千淵非常可疑，說不定之前的幾十個姐姐都死在了他手裡。她每次都會義正辭嚴地反駁這種奇談怪論——爹爹說了，千淵大人是世間最好的男子，姐姐們在他那裡享福還來不及呢。

如今她終於見到了這個素未謀面卻一直令她魂牽夢繞的男子，果然爹爹沒有騙她們，她的情郎英俊而強大，還那麼溫柔，她今晚經歷了太多的傷痛，可他的出現，讓她覺得一切都不那麼可怕了。

「你怎麼抖個不停，是覺得冷么？」千淵關切地問。

丁淑蓮還來不及回答，千淵便將她擁入懷中。

「我抱著你，是不是就沒那麼冷了。」千淵在她耳邊低語。

丁淑蓮正待答話，忽然大喊一聲：「大人小心！」千淵卻毫不在意，左手仍然摟著丁淑蓮，右手輕輕一揮，便將射來的箭矢抓住，他再一揮手，箭矢便飛了回去，直直插入射箭之人的心臟。

「大人……」丁淑蓮怔怔地望著千淵，眼中又留下兩行熱淚。

「怎麼了？怕了？」千淵輕聲問道。

「不，大人，蓮兒是激動得流淚。」丁淑蓮抽噎著答道，「蓮兒還未見到大人之前，便已心悅於大人。本以為今生今世都無法與大人相見，卻沒想到今天能在這裡和大人在一起……」

「先答應我，別哭了。」千淵右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你生得這麼美，哭腫了眼睛便沒那麼好看了。」

丁淑蓮點了點頭，將眼淚憋了回去。

「你方才說，以為今生都見不到我了，為什麼？」千淵颳了刮丁淑蓮的鼻子，笑著問道。她的鼻子挺拔而小巧，鼻頭微微上翹，顯得十分精緻可愛。

「是他們……」丁淑蓮從千淵的懷中抽出右手，朝身後的人群指去，「他們殺了爹爹，殺了姐姐，燒了丁家，還將蓮兒擄走！千淵大人，您要替蓮兒主持公道！」

千淵鬆開手抬眼望去，眾人有的已跳入海中；有的或持刀或張弓，正戒備地望向自己，卻無人敢上前；有的瑟縮在船尾，驚懼不安地偷眼往這邊瞥。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張三身上，她此時已恢復了行動能力，正一邊替林秀秀披上遁形甲一邊在她耳邊叮囑些什麼，她似乎感受到了千淵的目光，猛然轉過身，抽刀護在胸前。

千淵卻全然不把這些人的反應當回事，他只低下頭，附在丁淑蓮耳邊，道：「我自然是要替你做主的，可這麼多人，我該先對誰出手？」

丁淑蓮往壯漢一指，道：「先殺他！是他殺死了姐姐！」

壯漢此時正組織了十餘人準備反抗，他們原本不敢先動手，聽她這麼一說，壯漢乾脆一咬牙，舉起刀大喝一聲：「弟兄們跟我上！」

話音剛落，便見千淵朝壯漢伸出右掌，接著五指合攏。壯漢明明離他有幾丈遠，卻好似被什麼東西吸住似的，迅速朝千淵飛去，他使勁掙扎，卻無論如何掙脫不得。眾人心中驚駭不已，只有張三看出來，千淵五指皆連有由靈氣凝聚而成的細線，他伸掌時用這細線黏住了壯漢的雙手、雙足和頭顱，五指合攏時細線回縮，壯漢因此朝他飛來。

壯漢飛到千淵身前時停了下來，他此時四肢被細線縛住，無法動彈。千淵轉頭對丁淑蓮道：「你想讓他怎麼死？」

丁淑蓮猶豫了片刻，道：「他是用箭射死姐姐的……」

「好。」不等她說完，千淵便從壯漢身後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箭矢，插進了壯漢的心臟。

人群又傳來驚呼聲，壯漢組織起的隊伍見到壯漢慘死，嚇得連連後退，一直退到船舷處，身後便是大海，除非跳入海中，否則退無可退。

丁淑蓮見狀，眼睛卻亮了起來，她整晚憋屈至極，如今終於可以揚眉吐氣，替父親和姐姐報仇。她目光掃了一遍人群，忽然右手往張三一指，道：「再殺了她！今晚丁家的禍事全都因她而起，爹爹被亂刀砍死，她也當被大卸八塊，替爹爹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