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懸絲
張三聞言,左手迅疾無匹地抽出一柄佩刀,同右手的刀一道護在身前,死死盯著千淵,同時低聲對身後的林秀秀道:「快走,按我剛才跟你說的做。」話音剛落,她的雙目已變得赤紅。
千淵卻不出手,他盯著張三看了半晌,忽然轉頭對丁淑蓮道:「她可是修士。」
丁淑蓮睜大雙眼,楚楚可憐地望著千淵,道:「她是修士不假,可蓮兒知道,大人只需輕輕揮動一根手指頭,便能將她殺死。」
她見千淵面露為難之色,也顧不得是否好看了,又流下許多眼淚,道:「今晚爹爹和姐姐慘死,此人正是始作俑者,若她還活著,爹爹和姐姐的亡魂定然無法得到安息。如果不是她,這群暴徒也不會將蓮兒抓走,請千淵大人為蓮兒做主!」
千淵只是嘆了口氣,他又朝著張三看了看,忽然展顏一笑,道:「她讓我殺你。」這話卻是對張三說的。
張三不答話,依舊保持著防禦的姿勢,只是雙目中紅芒大盛。
千淵卻沒有做出任何攻擊的姿態,只開口問道:「你是鍊氣,還是築基?」
還不等張三作出反應,他又自顧自搖了搖頭,道:「不對,我剛見到你的時候,你甚至連鍊氣期的修為也沒有,可是現在看你身上的靈力,卻已經超過了鍊氣期巔峰,真是奇哉怪也。」
他盯著張三赤紅的雙眼看了又看,忽然拍手笑道:「是了!你是半妖,對不對?」
說著,他往前邁出兩步,見張三連連後退,他停下腳步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化成人形的半妖,你這雙眼睛生得真漂亮,你隨我去群芳台,我定好生疼愛你!」
張三雙目已被紅芒吞沒,臉上、手上都已爆出青筋。
「千淵大人!」丁淑蓮抗議道,「這妖女害死了爹爹和姐姐,您答應了要替蓮兒做主的!」
千淵轉過頭看向丁淑蓮,用大人哄孩子的口吻說道:「她是半妖。」
丁淑蓮面露茫然之色,道:「她就算是修士或者半妖,那又如何?她害得我們家破人亡,與蓮兒有不共戴天之仇,千淵大人難道打算就這樣放過她么?」
千淵耐著性子,朝丁淑蓮莞爾一笑,道:「她就算殺了丁家再多人,殺的也不過是凡人,我怎能為了區區幾條凡人的性命便害死她?」
見丁淑蓮瞪大雙眼,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千淵寬慰道:「不過你的仇也不能不報,你看這樣好不好,我把這個小妖精留下,在場的其他人,我統統替你殺死,你想讓他們怎麼死,我便怎麼殺了他們,你若是想親自動手,我便將他們抓來,手把手教你如何殺。」
他的表情和語氣極盡寵溺,說的卻是天底下最可怕的話。隨著話音落下,船的四周傳來接二連三跳海的「撲通」聲。
「不,蓮兒第一個就要她死。」丁淑蓮原本恨在場除了千淵以外的每一個人,但如今見到千淵對待張三的態度,心中悒悒不樂,便一股腦兒將滿腔怨恨投射到張三一人身上。千淵越是不願殺張三,她越是一心想要張三的命。
千淵滿臉無奈地望向張三,道:「你說我該怎麼辦?她一心想要殺了你,真是讓我為難。不如這樣,你把刀放下,過來向她說幾句軟話,我將你們一塊兒帶回群芳台,你們以後便以姐妹相稱。雖然她是凡人,但她的家人畢竟因你而死,你就吃些虧吧,我定然從其他方面好好補償你。」
說罷,他又對一臉憤懣的丁淑蓮柔聲道:「你雖然因為她失去了姐姐,但我可以讓她當你的姐姐,你不過死去了一個凡人姐姐,卻得到了一個有靈根的姐姐,實在是再划算不過。」
聽了他的話,丁淑蓮面如死灰,張三周身已隱隱現出紅光。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對張三笑道:「你莫要害怕,方才是我疏忽了。你很關心的那位姑娘——就是給她披上斗篷還讓她遊走的那個——雖然我沒看見她的長相,但能讓你如此掛懷的,想必也是位妙人兒,我也會留下她的性命,到時候一起帶進群芳台,給你作個伴。」
他不提林秀秀倒也罷了,一提林秀秀,張三立時暴起,她不再後退,反倒欺身而上,妖力全開,周身完全被紅光籠罩。她雙手舉刀朝千淵殺來,連劈帶砍,有攻無守,全是同歸於盡的招式。千淵卻氣定神閑,遊刃有餘地躲閃騰挪,連一片衣角都未被刀刃碰到。
若是有行家看到千淵與張三的這場戰鬥,定會評上一句「如貓戲鼠」,對於張三而言,這是透支了全部體力和靈力的燃命搏殺,對於千淵而言,這卻不過是一場針對獵物的戲弄玩鬧。張三卻全然顧不得這些,她動手前見識了千淵的手段,知道二人的修為幾乎是天淵之別,心裡想的是:若千淵真的不想立刻殺死自己,自己只攻不守說不定還能博得一線生機;若千淵會對自己下殺手,兩人實力過於懸殊,防禦也起不了太大作用,既然無論如何都會死,不如拚死一搏。待到真正動起手來,她不多時便被妖氣和戾氣控制,幾乎完全喪失了理智,只剩下殺戮的本能讓她如妖獸一般不死不休地戰鬥,反而忘記了恐懼。
此時船上的眾人已幾乎全部跳進了大海,千淵三次出手便在他們眼前輕鬆誅殺三人,展現出來的實力過於恐怖。倘若張三有一戰之力,他們或許還會繼續留在一旁觀望,但從張三之前的反應中,眾人也意識到她並不是千淵的對手。至此,他們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的念頭,只想著如何儘快逃命。他們先是向岸邊游去,然而岸上虎視眈眈的群屍阻止了他們的這一念想;有人接著試圖爬上臨近的船隻,可無論他們上哪條船,陰屍們都彷彿惡犬見到了肥肉,爭相往船上爬,上了船的人也只得再次跳入海中。只有張三和千淵所在的船隻尚未被陰屍佔領,但明眼人也看得出來,這艘船未被陰屍侵入的唯一原因,應當是千淵下了某種指令控制住了陰屍的行為,一旦指令解除,這艘船的下場和其他船隻並無什麼不同。於是眾人只得待在海里,幸好他們大都自小在海邊長大,深諳水性,不至於被淹死,也幸好陰屍似乎不會游泳,雖然對水中下餃子一般密密麻麻的人群很是眼饞,卻始終無法靠近,只是岸邊和附近船上的咆哮聲越來越大了。
丁淑蓉看著身旁最後一人跳入水中,如今甲板上除了正在戰鬥的二人,只剩下她們姐妹。她對丁淑蓮伸出手,焦急地大喊:「快過來!跟我走!」卻因為丁淑蓮離千淵太近而不敢上前。
丁淑蓮冷冷瞥了她一眼,嘴巴動了兩下,她聲音並不大,在哀嚎聲、咆哮聲和打鬥聲中,丁淑蓉聽不清她說的話,卻從嘴型看出了話中的內容:「叛徒!」說罷,丁淑蓮轉過身,繼續忘情地看著情郎和死敵間的戰鬥。
她既無修為也無戰鬥經驗,因此在她眼中的形勢和實際情況是反著的:她看到張三手持雙刀連連進攻,千淵赤手空拳左支右絀,張三雙目赤紅殺氣騰騰,千淵卻和方才沒太大分別,似乎連戰鬥狀態都未進入。有好多次,張三的刀刃堪堪劃過千淵方才所站的位置,離千淵的衣角不過寸許,每到此時,丁淑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情郎有什麼閃失。
當她看見千淵被張三的刀鋒「逼上」桅杆,又「驚險」地落了下來,她再也按捺不住,從地上撿起一柄刀便朝張三身後砍去,刀身還未接觸到張三,她便被張三周身發出的一股勁道震飛兩丈遠,慘叫一聲,重重摔在地板上。
丁淑蓉見妹妹受傷,再也顧不得什麼危險,立時便上前抱住丁淑蓮。
「不打了。」千淵瞥了一眼丁淑蓮躺著的方向,忽然擺手說道。
張三卻哪肯停手,舉刀還欲再砍,忽然發現全身已然動彈不得——從千淵指中伸出了幾條由靈氣凝聚成的細線,正纏住她的手腕、腳踝、脖頸和腰肢,這些線雖極細,張三每掙扎一次,卻彷彿有萬鈞之力往反方向拖拽,反而讓她的姿勢變得越來越詭異。
「懸絲戲,你可喜歡?」千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