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除夕
「快來!」葉清霜趁我出神之際早已站到了遠處,朝我這邊招了招手。
我依言走過去,卻發現她身前立著一個小小的碑。她在碑前緩緩跪下,復又用眼神示意我,我未來得及多想,也在她身側一併跪下。
「娘親在上,女兒今日帶著夫婿來見您了。今日是您的第六個祭日,您在黃泉安好,家中一切順利,若有苦惱,可夢托家中之人幫您完成。」語畢,葉清霜恭謹地朝著墓碑磕了三個響頭。
我看著她此番動作,心中有一瞬震撼,差一點兒就要將心中所想托盤而出,可話到嘴邊,卻不知為何有些苦澀。
祭拜完墓碑的葉清霜站起身來,身上沾了些許泥土卻並不見她揮去,反而有意無意地對我道:「家中一共有兩個弟弟一個姐姐,兩個弟弟都是妾室所出,唯有父親的原配夫人於六年前體弱病逝,只留下一個女兒,父親極其疼愛嫡女,而我正好是那個女兒。」
未曾體會過出生在大戶人家的我不太能理解此時葉清霜的心情,究竟是慶幸還是悲哀——如果是我的話,我覺得我會慶幸,慶幸生來不用為嫡系所踐踏,可以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並且擁有父親的疼愛。
這對我來說,算得上是奢求不來的。
「後來妾室上位,成為了我父親現在的正室夫人。她那兩個弟弟總是會有意無意地找我的茬,不過我比較伶俐,他們奈何不了我。」她言語中帶著小小的得意,似乎一切困苦在她眼中,都不成問題。
「對了,你在覃州可否遇到麻煩?」說完她從荷包中掏出幾錠碎銀,似乎要遞給我。我猶疑著,看向她的眼中滿是疑惑。
「這是秦相托我照顧你的,沒事兒,你收吧。」聞言我也不好推辭,慢悠悠地接過了她遞過來的銀子,一時只覺得心中沉甸甸無比,似乎有了分量。
我後來問過她秦相為何要這樣做,按她的話說便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不禁開始佩服起她來,能在這樣一個看似平靜的波濤洶湧的覃州安身立命。
重佑二十七年一月二十,葉清霜邀我一同參加覃州的除夕冬日宴,我找了借口推辭。當晚我收拾行囊離開了覃州,默默前往回雲景城的路,誰料剛走到城門口便被官兵攔住了去路。其中一個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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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壯碩的官兵厲聲:「方才皇城裡進了刺客!所有人只許進不許出!」原本的計劃被臨時打亂,我有些焦灼,正不知該如何間,耳畔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皇兄今夜在孝蔭殿里擺了宴,來往人員務必給我查仔細了,可千萬別出了岔子。」我回過頭,遠遠地望見立於除夕燈火下的一抹華裳倩影,雖距離過遠無法辨認,但給我的感覺幾乎與葉清霜完美契合,我不禁思考便趕緊找了個角落隱匿了起來。
「眠陽公主,請轉告陛下,如今的城門已經封鎖,那刺客今夜定逃不出這覃州。」那壯碩的官兵恭敬有禮。
「那便……借你吉言。」眠陽公主語調繞了個圈兒,隨後帶著身側的僕從離開了。
怎麼辦……如今,回不去雲景城了。還尚不知這刺客能不能抓到,若是抓不到,豈不是日日都得被困在覃州?
不知怎的,以往歡喜向往的地方,如今卻好似一座隱形的囚牢。
臨別前我告訴葉清霜的是:得回一趟遙遠的故鄉探望母親。這次離開,我本就是存了私心的,這一去,或許就再也不會回來。我也不用擔心她過得好不好,以及她嫁什麼人。
我只覺得,一日不離開這裡,我心裡的石頭便會增大一些,直至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她適合更好的男子,就如她口中所說的——全臨海最英俊,且我認為的全臨海最有才華、驍勇善謀的男子。
而我,不過是一個匆匆過客罷了。尚且不識紅塵物,如何能誤塵中人。
第二日,我擔心的事還是來了。就在我打開客房門之後,葉清霜就站在那兒靜靜等著,彷彿每天站在門前等我已經是她的習慣。「喂,今天你準備教我些什麼呀?」葉清霜看上去已經迫不及待。
我垂了垂眼,淡淡答道:「該學的你基本都已經學完了,以後你也不用再來了。」說完就要關上房門。她猜測武林人士都是這般血性涼薄,不但不生氣,反之還多了幾分欣賞。
為了出去不碰見她,我把自己關在客棧一整日,除了小二偶爾上樓來送飯食,樓間就寥寥幾人,安靜得有些讓人崩潰。
或許是這幾年積攢的情緒受到了衝擊的原因,我竟有些木訥,腦海中回蕩的儘是在林修之時與人的對話。
「慕容楓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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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麼修鍊的呀,怎麼瞬間進步這麼快!」
「慕容師兄,我叫襄懷月,吶,我才剛入門一年,以後還請大師兄多多關照呀!」
「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久聞慕容師兄的內力深厚,功法卓絕,早就想見識一番了,不料今日有了機會,實在是此生難忘。」
「傳令,外門弟子風有涯勾結魔界,欲加害同門,今念其初犯,心性尚小,擢其為外門雜役,不得修習任何心法,望廣大弟子引以為戒!」
「不會吧。」「真的是慕容師兄。」「他怎麼能夠做這樣的事情啊。」
「沒想到慕容師兄被廢了功力也還是如此地厲害呢!」
「勾結魔界,陷害同門!風有涯,你可知罪!」
在熱鬧的地方待慣了,甫一安靜下來,只覺得顱內都快要炸裂開來……
「叩叩叩——」只聽見這時門外有敲門聲響起,我想有可能是葉清霜折回來了,索性沒有搭理。
傍晚,門外又傳來一陣敲門聲,我頗有些不耐煩,見我未開房門,門外站著的人開口說話了。「不知閣下可在裡面?上次一面,未能與閣下盡興暢談,今日我帶了些好酒,不知閣下可否有空賞臉一敘?」不是葉清霜,竟是上次在天河邊偶然遇見的女子,僅匆匆一面竟能尋到這裡來。我心中存疑,緩緩走到門前打開……清新的白玉蘭香撲面而來,著實讓人措手不及。
女子著一身蘭花水袖褶仙裙,外套雪白色狐裘大氅,手裡笨拙地提著一大罈子酒,看上去有些重心不穩。見著我,她臉上掛起微甜的笑容。
「我……我這就找個地方……」話未說完,女子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摔倒,調整了好一會兒姿態才勉強穩住了身軀,竟……有些笨笨的,緊接著才步態盈盈地下了樓。我跟隨其後,見其挑了一張桌子坐下來,在其對面坐下,無意間瞥見女子頸間的鎖骨,肌膚如雪,往上看去是女子如畫一般的臉龐,與葉清霜孑然不同的是,她的一舉一動之中都充滿了溫柔,白玉蘭香給她的外表更添了一分氣質。
我搖搖頭,心底里斥責自己在想什麼。那邊的人兒卻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打量,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捏住酒罈和酒碗,明明有些勉強,卻很執著地倒完了最後一碗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