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刺繡
夜色朦朧，天上沒有月亮，一片漆黑，但人間有萬家燈火，安得璀璨。
雲府就像一座月宮，冷冷清清。在這『月宮』里雲巍一個人生活了好多年，因為只有一個主子，家裡的下人並不多。
廳堂里燭火通明，一張可坐七八人的方形飯桌上只有兩人在用膳，有些孤寂蕭條。
男人坐在首位，女人坐在側位，一陣寂靜無語，雲家的規矩其一：食不言，寢不語。
下人此時都去后廚吃飯了，宛青和雲皚隱在暗處守護。
用完膳下人將飯菜撤了下去，男人突然開口了：「在府里可還習慣？」
「我剛來半天不到，這個問題還為時過早。」雲今垂著眼帘，飲了一口濃茶，語氣頗些冷淡，像夜裡森涼的風一般。
「西州龍井，品飲茶湯，齒間流芳，回味無窮。可也濃醇，提神上佳。」雲巍瞧了眼外面，昏黃的掛燈上是黑寂的天，「時辰也不早了，還是少喝些。」
雲今唇齒間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茶香，她抿了抿唇，原來今日在府外他所過留香處是龍井茶的味道，怪不得……
看來他是個極愛品茶之人，才會滿身茶香。
看了眼桌上的茶水，她疑惑出聲：「明知茶濃，為何要在晚膳時端來？」
雲巍看了眼那杯茶，有些無奈道：「因為那是下人為我準備的，我晚上還有些公文要處理。你的在你的右手邊。」
雲今低頭往右邊看，發現確有一杯果漿，只是自己習慣性拿了左邊的杯子，她有些懊惱。
只聽他又說道：「不過你不用擔心，這茶我還沒喝過。」
雲今「嗯」了一聲。
他起身時，袖擺拂動，墨色的廣袖上綉著金絲紋路，在燭燈下閃閃發光。
「跟我來一趟書房。」他的聲音沉又穩。
雲今抬眸時人已經往外廊走去了，她迅速起身跟在他後頭。
雲府很大，走過許多條彎彎繞繞的游廊才到了他的書房。書房旁邊是他的寢卧，他的書房倒是很大，比雲今的閨房還要大些。
乾淨整潔，風格簡約大方。
書案側前方有一張矮矮的茶几，地上擺著兩個蒲團，兩人入座后，雲巍在點茶。
煎水、研細茶末、注入沸水等，好生繁瑣。
雲今靜靜地看著。
「想學？」雲巍抬頭對上她的視線，嘴邊是淺淺的笑意，但手中的動作依舊沒停。
她搖頭，光看著就頭大，她這種玩弄刀劍的人不適合。
他低下頭繼續點茶，淡笑道：「你以後就是雲家大小姐，該學的還是得學，不然被別家姑娘比了去。」
「為何要與別人比？」
這個問題倒是問住了他，他思忖兩下才道：「你要接近皇室身上總得有一技之長吧，光會舞刀弄劍可不像個女人。」
「我會刺繡。」
雲巍一愣，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我師父讓我學的。」
雲巍笑了笑：「看來雲閣主是未雨綢繆啊。」
茶沏好了，雲巍往自己杯里倒了點，動作很優雅。隨後他取過另一隻茶壺，往一隻空杯里倒，倒了八分滿推去了雲今面前。
雲今低頭看了眼褐色茶杯里裝的茶水，瞧不出濃淡，只道：「你不是說晚上不宜喝茶嗎？會睡不著。」
「無礙，」雲巍掀了茶壺的蓋，露出了漂浮在面上的干玫瑰，「這是花茶，不會提神反而有助睡眠。」
雲今抿了一小口，花茶味淡卻留香，唇齒間溢滿玫瑰的芬芳。
「如何？」雲巍有些期待道。
「不錯。」
她的聲音不冷不淡。
似想起了什麼，雲巍道：「聽說姑母年輕時以刺繡聞名天下，你房裡那張刺繡屏風便是她生前所綉。雖然過去了十九年多，可依然保存的很好。」
雲今握著茶杯的手顫了一下，語氣終於柔軟了一點：「謝謝你。」
「不客氣。」雲巍淡笑，「我這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他接著道：「雖然你我是表兄妹，可如今你的身份變了，是雲稷之女，在外還是要稱我一聲大哥，明白嗎？」
雲稷是他的父親，雲家二房。
雲今頷首。
「你的真實身份不可跟任何人說，即使在府里，你也必須融入角色。」
「你的意思是府里的人也信不過？」
雲巍又飲了口茶，沉吟道：「當今聖上如何上位的你也不是不知，當年雲家大房三房為了效忠先皇盡數被滅，如果不是父親在邊境只怕也難逃一死，父親為了母親和我才選擇歸順。天子多疑，這些年裡少不了安排些眼線入府。」
似想起了什麼，雲今道：「可是魏叔好像認出了我。」
「無妨，他是家中的老管家了，從小便與大伯、父親、三叔、姑母一起長大，他還是可信的。」
原來如此……
他又接著道：「春秋和冬夏，這倆丫頭雖說是我派給你的，可也不能毫無防備，她們和宛青雲皚不一樣，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忠心二字。」
「嗯。」雲今點點頭。
「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還要處理一些公文。」雲巍說罷便起身朝書案走去。
看著他認真翻看摺子的模樣，雲今悄聲退出去並關上了門。
*
「小姐！」
一進她的小院冬夏就飛快地奔出來，臉上笑意滿滿，和今日在浴室里縮在角落的人有所不同。
當然不同了，春秋與她說她們家這位小姐是個心善的人，還囑咐她們不要動不動就行禮，讓她們對她就像對普通人一樣就好。
若雲今聽到了必然覺得可笑，從小到大，她聽過有人說她冷漠的、無情的、殘忍的，可偏偏無人說她是心善的。
善也許分很多種，偽裝的、表露的、隱藏的、善而不自知的。而她便是後者。
她往屋裡走去，冬夏在她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小姐，你可算回來了，你在家主那裡聊了那麼久，是不是兄妹相認心情很是激動啊！」
「小姐，你想吃點心嗎？我備了許多！」
「小姐，你身邊那個護衛長得可俊了，能不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啊。」
行至門口，她停了下來，這丫頭實在有些聒噪，可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雲皚。」
雲今留下這兩個字便進了屋，順手關上了門，將丫鬟關在了外頭。
「雲皚……」冬夏喃喃道，「可真好聽。」
「冬夏，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小姐畢竟是小姐，說話還是要有些分寸。」春秋壓著嗓子道。
冬夏卻不以為意，「好啦，我知道了。」
看來小姐是沒什麼事吩咐，天色也不早了，兩個丫鬟去了院里偏房，下人住的地方。
雲今還未來府上時，兩丫鬟還是后廚打雜的下人，現在專門伺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