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6
閑閑眨著懵懂的雙眼,有些聽不明白傅唯禹的話。
「姑姑?」
傅唯禹意識到自己操之過急,失態了,三兩歲的孩子懂什麼?
軟和了神色,給閑閑夾了兩尾炸得酥香焦脆的嫩雲蝦。
「對不起,姑姑嚇到閑閑了。」
閑閑眨巴眼一會,搖搖頭,「姑姑沒嚇到。」
小手捏著勺子攪動,接著喝碗里沒有喝完的百合粥。
傅唯禹等他喝完了粥,還想問時,沒等她張開口出第一個音。
梁懷惔派來跟在閑閑身邊伺候的人提醒道,「小主子該去校場了,晚的話,大人會生氣的。」
梁懷惔在閑閑面前極具威懾力。
他擦乾淨小嘴巴,看了看傅唯禹,後者嘆出一口氣,擺手,「去吧。」
閑閑跳下小圓凳,往校場跑。
這邊沒有問的出路,傅唯禹坐了一會,打算自食其力,她直接去梁懷惔的書房,外頭守著的人見她來,竟然沒有攔。
來不及細想,風風火火就要進去。
屋子緊閉著,裡頭傳來一道柔和說話的聲音,「大人身子....」
她湊上去一隻眼,正巧碰見那女人的手搭在梁懷惔的衣襟處,瞧著,仿若剛剛行過房帶著的曖昧。
兩人挨得極近。
梁懷惔的身子骨硬朗,這麼短時,兩人不可能......
「你們在做什麼?!」
她衝動魯莽一把撞開了門。
梁懷惔蹙眉,冷眼望過去。
傅唯禹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她倒是坦然朝傅唯禹福禮。
生得一副小家碧玉相,不算過於絕色,但也是個男人看著會心軟的面相。
通身那衣裳料子,也不是什麼錦衣,瞧著不像是官宦人家的女兒。
是黎民?
傅唯禹的名諱如雷貫耳,督司大人鐵面不近人情女色,有些個老朝的官員見過他渾渾噩噩,做南梁二殿偽裝出來的爛醉模樣。
如今事了,莫衡之自然也就不用偽裝成另一個人了。
人也是會變的,但叫他回到從前莫衡之,那也不能了,開朗豁達的莫衡之早在那場變故,尋妹救妹的路上漸漸磨沒了。
鄭奚提著藥箱即走,傅唯禹想叫住她。
看到她身後的東西,
梁懷惔撩衣做下,似乎要跟她談談,「你要做什麼?」
傅唯禹看向他的目光帶著一些委屈。
「門口的人沒有攔我,不是你讓我進來的嗎?」
梁懷惔聞言冷笑,她倒是傅忱如假包換的親妹,有他幾分察言觀色的本領。
這種境況之下,她還想得起來門口的人並沒有攔著她。
都是一樣的精。
傅忱奪走了阿囡,她竟然還想將主意打到他身上。
「你既然聰明,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傅唯禹到他身邊坐下,「你喜歡剛剛出去的女人?」
梁懷惔反問她,「跟你有干係?」
傅唯禹更問他,「你說你對我沒有感情,當初在皇宮為什麼要折回來救我,還把你身邊的人撥給我?」
「還有我下揚州,在楚館的巷子里,見到了你的人,是你叫他們去跟著我的,這些你要否認嗎?」
梁懷惔諷笑,「我有說我要否認?」
聽他諷人的語氣,傅唯禹忍不住清淚兩行,她本來也愛哭,如今的眼淚是如何都忍不住。
「你不否認,難道不是因為心裡有我嘛?」
「為什麼要對我如此冷淡,你要說心裡沒有我,為什麼又要管我。」
梁懷惔大刀闊斧地坐著,往後一攤,他隨手端起一杯茶,把玩了一瞬。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誤會。」
「誤會?」傅唯禹哭怔了,驚看著他。
「傅唯禹,你猜得沒有錯,我今日不叫人攔你,放你進來,不為別的,只是要跟你把話說開。」
「什麼話?」傅唯禹裝傻充愣。
「你一直對我死纏爛打,我不跟計較從前的事情,只問你,你喜歡我什麼?」
傅唯禹回道,「喜歡……哪裡說得清楚?」
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梁懷惔就佔據了她全部的身心,她總是會想到他,無意識注意到他,想跟在他身邊,想要得到他。
「說不清楚?有什麼說不清楚的?」
「你喜歡我的皮相,又或者權勢?」
傅唯禹搖頭,「不,不是的。」
梁懷惔笑道,「不是?」
「昔年我為了求葯救我妹妹,輾轉到西律,恰逢苗疆人告訴我你哥哥出生伴隨著祥瑞,他的心頭血可入葯。」
傅唯禹止了哭,擦乾淨眼淚,不知道他這時候講這些意欲何為。
「我那時候好不容易打穿在汴梁的助力,在為了能夠無聲無息將我的視力滲入,在西律穩固下來,為了藥引得償所願,我搭上了玢王這條船。」
「有了玢王給我當後手,加之上天垂憐,我搞垮惠沅皇后,終於讓傅忱成為了棄子。」
「我聽說,在傅忱自雲端跌落,生不如死飽受欺凌的那段日子,就連他的親妹妹,為了點吃的為了權勢,都能隨人欺辱自己的親哥供人笑話取樂。」
梁懷惔眼裡笑意玩味,「是真的嗎?」
傅唯禹不防他忽而提起這樁往事,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燙,羞愧難當。
她難堪動了動嘴角,想為自己在心上人面前辯解幾句,但又無從辯解,難以開口,她為了能夠吃飽飯,的確做過傷害親哥哥的事。
「我...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了。」
「當年的事情,是我對不住我哥哥,若是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這樣。」
「難道我連一次改過的機會都沒有了嗎?」
梁懷惔沒喝茶,擱下去,「在我面前說沒有用,我不是傅忱。」
傅唯禹泫然欲泣,「那你因何要提?難道不是因為哥哥,你才不和我在一起嗎?」
梁懷惔面無表情看著她哭,這世上唯有阿囡的眼淚才能叫他心軟,心疼。
「我只是告訴你,這樣的你,與我不配。」
「改與不改與我無關,改了與我又何益?我不會喜歡上你,永遠不會。」
梁懷惔的話簡直是一把刀插在傅唯禹的心尖尖上。
她哭得更厲害了,「你非要這樣絕情?」
美人垂淚易惹人憐,傅唯禹的長相自然不必說。
梁懷惔的心彷彿是石頭做的,他面不改色道。
「並非絕情,只是想要你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在我面前耍什麼花招,也不要再動什麼歪心思。」
「當初長京宮變,我折返回去,並非為了救你,只是阿囡要我助你哥哥,你與傅忱有血親,我救你即為順手,也為你們二人之間的血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撥手底下的人給你,不過是怕我的辛苦白費。」
「揚州呢?揚州你要怎麼算?」
傅唯禹不信他如此絕情,這麼久了,對她一點情意也沒有。
「至於揚州,阿囡姻親在即,傅忱為了討好我,我不過順手推舟,你不告而別,若是出什麼意外,阿囡會難過,我做這些不為別的,只叫我妹妹心安。」
「你的喜歡對我而言莫名其妙,在我眼裡更是淺薄,你我相識時日甚短,相處時日更短,說過的話也沒有幾句,我實在不明,你喜歡上我什麼?」
他果真如此絕情。
傅唯禹眼淚滴答滴答流下來,原來這些執著,都是她一個人的執著。
梁懷惔已經沒有再說了,她蹲下來捂著耳朵。
「我不聽,你說慌。」
梁懷惔站起來,睨著她,也不管她是否能夠聽見,聽清,「你若是真改了,心疼傅忱想要彌補他。」
「就該離我遠一些。」
「若問起傅忱,你哥哥,這世上最恨誰,這個人非我莫屬,他今天遭受的一切都是因我造成。」
梁懷惔說完這些話就要走,傅唯禹害怕這一次過後,兩人就會形同陌路,她要為自己爭取。
她抱住雙臂,抬起頭紅紅的眼睛看過去。
「我哥哥恨你,你就不恨我哥哥了嗎?」
梁懷惔直言,「恨。」
「我恨他。」他奪走了阿囡。
即使當初錯不在他,梁懷惔還是避免不了恨。
「你既然恨他,為什麼還要將懷樂嫁給我皇兄,我哥哥遭受的一切都因你而起,難道不是因為想要彌補我皇兄,才將妹妹嫁給他?」
「還有閑閑,閑閑和我皇兄生得那樣像,你如今待閑閑好,教他練武強身,不也是因為虧欠嗎?」
「為什麼不能將你對我皇兄的虧欠彌補,分給我一兩分。」
「虧欠?彌補?」梁懷惔聲音壓低,踱步逼近,眼神森寒。
「我鬆口阿囡嫁給他,是因為阿囡對他有情,無關彌補,更無關恨意,至於閑閑,難不成就因為他長得像傅忱,我對傅忱的恨意還要連坐到他身上不成?你當還是西律統管的朝代,什麼罪名都要連坐?」
傅唯禹哭著答不上來話,「......」
「是,你的猜測沒有錯,因著他像傅忱,閑閑當初生下來,我有過遷怒,一度不與他親近,覺得他是我妹妹的累贅。」
「後來我漸漸明了,我那念頭何其可笑。」
「他不僅是傅忱的孩子,也是阿囡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為了他活,阿囡半條命都折進去了,我做哥哥的,該替她疼。」
梁懷惔的聲音放輕了。
「惠沅皇后犯下的錯,傅忱他不知情,算我對他不起,如今我對他的恨,只是因為,在汴梁皇宮,他對我妹妹做的事。」
「我許你在督司府,你需得老實本分,若是再似從前,做一些出格的事,我會親自送你走,絕不會再讓你踏進汴梁半步。」
傅唯禹沒臉說出來,她也是惠沅皇后的女兒,難道梁懷惔不欠她嗎?當年的事情她也受到了牽連。
她真的沒有臉去說,她所有的不好過,仗著欺壓她的哥哥都好過了。
為了那點自私偷來的好過,如今成了她一聲的霉污,她亦為自己不恥。
她又有資格去怪誰呢?
言盡於此,沒什麼好說的了,閑閑還在等,梁懷惔由她哭,只往外走。
傅唯禹又問他道。
「你什麼都要顧及懷樂,什麼都替她想。」
「你這一輩子一定要為你妹妹而活嗎?她對你如此重要,是不是懷樂要你和我在一起,你縱然不喜我,也會和我在一起?」
梁懷惔頓住往外走到一半的腳步。
「若是阿囡希望我和你在一起,她叫的話,我會。」
「可是....」梁懷惔轉過身。
「我妹妹絕不會這樣做。」
梁懷惔說完,再沒有片刻停留,加快步伐離開。
傅唯禹抱緊雙臂,將頭埋入雙膝,在原地終於沒有忍住,放聲大哭起來,嚎叫音量之打,恨不得將她的嗓子撕.裂。
梁懷惔到校場時,閑閑也沒有歇,盯著極曬的日頭,在校場裡頭扎馬步。
額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手臂腿腳因為蹲得久,隱隱顫抖,卻一直忍著沒有倒下。
汗珠順著眉滑落,掛在眼皮上,懸在那地方癢,他忍著,也沒有伸手去擦。
「大人,小公子用完膳就過來了,很是勤勉,已經扎了一個時辰的馬步。」身邊人來稟報。
梁懷惔難得真心實意露出一抹笑。
「毅力可嘉。」
梁懷惔走過去,用鞭子抬端住閑閑手肘處,「起來吧。」
他丟給閑閑一張帕子,讓他擦掉臉上的汗。
他白皙膩嫩的臉蛋被曬得通紅。
擦凈后道,「舅舅,閑閑..還可以站。」
「過猶不及,扎馬步的時辰逐日遞增,過些時候有夠你站,到時候別推死就成。」
閑閑搖頭,奶里奶氣的聲音很堅定。
「閑閑不會。」
梁懷惔笑,緊盯著眼前的這張臉,在他俊俏小臉的邊角尋找和懷樂相似的模子。
他蹲下來,「想爹娘嗎?」
猶豫了一瞬,閑閑點頭一下又快速搖頭。
「你這是什麼意思?」
閑閑擰著眉,「不是..很想。」他垂在身側的小手緊緊揪著自己的衫袖。
梁懷惔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腦袋。
「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男子漢大丈夫,婆婆媽媽像什麼!」
閑閑仰起臉,上前牽住自己舅舅的大掌。
「阿爹和阿娘在一起,舅舅一個人,閑閑就多多陪著舅舅。」
嘴很甜。
梁懷惔笑,「誰教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