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青琅將那三人殺死,帶著一身血跡從結界里出來的時候,青大槐簡直是目瞪口呆。
結界外的魔族眾人也是一片歡呼,四處奔報喜訊。
青大槐一把拉住他重孫子的手,從上到下摸了一遍,都沒摸到什麼致命的傷口,只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和酒氣。
青大槐一直覺得自家重孫子是最厲害,最有天賦的,可青琅如今的能力卻依舊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忍不住問道:「小石頭,你都醉成那樣了,還入了他們的陷阱和陣法,怎麼還能贏得這麼輕鬆?」
「障眼術罷了,我並未醉。」青琅淡淡地說。
除此之外,他還覺得這兩日自己的修為又上升了一些,這才使他殺那三人殺得如此輕鬆。
……或許是憤怒使然。
青琅給自己施了個法術,清掉了渾身上下的血腥氣和酒氣。
青大槐反應了過來:「……你早知他們的計劃?」
青琅點點頭:「他們三人的計劃原本是明日,我只是裝醉讓他們按捺不住,提前了而已。」
青大槐不解:「為什麼要提前?」
因為心中鬱悶,想提前殺人泄憤。
青琅垂下眼眸,沒說話。
青大槐沒再繼續問,只覺得他重孫子現在真是大了,心思越發不好猜。
但他心裡還是很高興的,他笑著拍了拍青琅的肩,道:「你嚇死我了,我還真以為你會出事兒呢。」
「我得趕緊去告訴老鳳去,他快急死了。」青大槐走了兩步,便扭過頭看向站在原地的青琅,問道,「你不和我一起去嗎?鳳寧剛剛還擔心你擔心得不行。」
「不去。」青琅冷著臉往相反的方向走,「不想看見他。」
見鳳寧做什麼?
那人滿腦子都是他的鳳凰。
昨日他還親耳聽到那人用一種滿懷期待的語氣說:
「我已同人陷入愛河,也生出心來,鳳凰便該回來了。」
原來五百年過去了,他青琅仍舊是個墊腳石。
——讓鳳凰回來的墊腳石。
一想到這兒,青琅便感覺整個心臟都收縮了起來,讓他幾乎要將自己的手骨捏斷了。
昨日聽到那話,他簡直都快氣瘋了,與此同時,心中還生出一種隱蔽的惡意來。
他不想讓鳳凰回來。
一想到鳳凰,青琅腦海里就全是那個洞穴,全都是那個石頭上,全都是那六萬年間鳳寧一筆一劃寫下的滿滿當當的思念。
他心中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鳳凰若是回來了,鳳寧就會扔下他。
就像是扔掉一個無用的垃圾。
青琅想:
鳳寧或許是真的有些喜歡他,但也僅僅是喜歡而已。
鳳寧心中愛的,始終是那個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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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
天空中忽然有道驚雷乍起,那聲音大得像是將天都被炸出了個窟窿,嚇了不少人渾身一顫。
連青大槐都心口莫名一跳,他順了順氣,然後看向那個廢棄陣法里戰神的屍體,道:「……戰神隕落的天地之變果真不同一般。」
瓢潑大雨驟然傾下,珍珠般的雨點子砸到人的臉上。
青大槐施了個避雨術,可轉頭一瞧,卻發現他重孫子僵直地站在雨里,摸著自己的心口,神色彷徨。
青大槐走過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什麼呆?」
青琅抬頭看他,整張臉都被雨水浸濕了,灰色眼眸里全是一片茫然失措:「……我的活筋……好像感受不到鳳寧的存在了。」
青大槐臉色一變,這才發現空中有兩道上神隕落之變。
兩道閃電齊齊落下,將青琅的臉映得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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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琅幾乎是踉踉蹌蹌地趕到了密室,施完瞬移術的那一刻,他甚至還原地摔了一跤。
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一眼就看到了鳳寧的屍體。
鳳寧臉龐蒼白如雪,露出來的每一寸皮膚都不帶一點兒血色。
鳳寧背上有一道長長的口子,卻不見兇器。
青琅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的四肢都不聽話地沒了知覺,大腦也嗡嗡作響,幾乎不知道自己現在在何處何地。
他憑藉著本能朝著鳳寧靠近,然後顫抖地去觸碰鳳寧的臉。
鳳寧的臉很涼很涼。
像是冬日覆蓋著雪的石頭。
青琅張開嘴唇喊鳳寧的名字,卻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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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不可能……
鳳寧怎麼會死呢?
他是天上的上神,他那麼厲害,他怎麼能死?
青琅把鳳寧的身體從地上抱起來,可下一刻,就瞧見了鳳寧身下壓著的捆仙繩。
這捆仙繩將鳳寧的手腕勒出了道道鮮紅痕迹,可他的左手卻又死死抓著這道繩子,像是用盡了死前的最後一分力氣。
青琅忽然便覺得鳳寧手腕上的紅痕分外刺眼,他顫抖著用法術將捆仙繩從鳳寧手腕上解開,可卻怎麼都沒辦法掰開鳳寧的手,將他手中的捆仙繩拿出來。
青琅只好將這活筋做的捆仙繩收回自己的身體里。
那根活筋回歸到身體的那一刻,鳳寧死前的最後一幕也驟然浮現在青琅眼前。
青琅眼睛猛然睜大。
他看見鳳寧為了護著捆仙繩同長柏搏鬥。
他看見鳳寧為了保護捆仙繩被寰天劍刺穿。
他看見鳳寧死前的最後一刻緊緊抓住了捆仙繩,發不出聲來,張著嘴,無聲地喊:
「青琅。」
青琅身子一顫,四肢百骸都像是灌進了鉛。
他緊緊地將鳳寧抱在懷裡,把自己的臉龐埋到了他冰冷的頸窩。
鳳寧,鳳寧,鳳寧。
他一聲一聲地喊著鳳寧的名字,終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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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頭。」
許久之後,青大槐聲音顫抖著碰上青琅的肩。
青琅哭聲已經漸止了,可淚還未止,每一道呼吸里都帶著濃烈的顫意。
青大槐在喊青琅的名字,可是他卻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樣,痴茫地抱著鳳寧,像是失了魂。
「小石頭。」青大槐又叫他。
青琅抬起頭看他,可依舊沒反應,只有眼淚無意識地從那雙灰濛濛的眼睛里落了下來。
青大槐狠狠地抓著青琅的肩,眼淚決堤,音量也提高了一些:「青琅!你清醒一點!」
青琅這才有點回過神來,喃喃道:「……清醒,對,我得清醒一點……我不能這樣待著,得去……」
青大槐:「你得去為鳳寧報仇,你還要……」
青琅卻打斷他的話,擦了擦眼淚,將鳳寧抱了起來,語無倫次地說:「我得去救鳳寧,等我把鳳寧救活了,我再去殺了那長柏,我得先救鳳寧……」
救鳳寧?
青大槐愣住,道:「鳳寧已經死了。」
青琅卻抱著鳳寧往外走,像是失了魂般的重複道:「鳳寧是上神,他怎麼會這麼容易死?他一定能救活的,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
青大槐意識到青琅如今還不願意相信現實,活在一片痴妄之中,不願清醒。
可是,青琅不相信鳳寧死了,難道他青大槐就甘心看見他唯一的好友就這樣死了嗎?
他鬍子顫了顫,心中也難受得厲害。
他抹了一把眼淚,說:「如今醫神難尋蹤跡,我去尋他,你先去歸寧山找薔露醫仙,我若找到了醫神,便帶醫神去歸寧山。」
青琅點點頭,目光茫然,腳步踉蹌地緊緊抱著鳳寧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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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琅抱著鳳寧來到醫館的時候,薔露正在打瞌睡。
瞧他來了,薔露立刻清醒了起來。
薔露剛想開口就看到了他手中抱著的鳳寧,臉色立刻就變了:「鳳寧怎麼了?受傷了?」
可走過來一看,她整張臉都失去了血色。
青琅把鳳寧放到床上,簡單向薔露說明了情況,然後就手忙腳亂地自己去醫柜上尋補藥:「鳳寧現在用什麼補藥好?他好像失了不少的血,這些補血的補藥定是需要……」
青琅稀里糊塗拿了一堆,發現腦子越來越亂,好幾樣都拿重了。
就在這時,薔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青琅看著她,皺了皺眉:「你怎麼不去給鳳寧診治,需要什麼葯?讓我拿就好。」
他頓了一下,又說:「鳳寧現在受了重傷,你這裡的葯是不是不太行?還需要什麼葯?我也可以去別處取。」
薔露顫抖著說:「鳳寧不是受了重傷,他是死了。」
青琅看著她,執拗地說:「……那你也要救他,把他救活。」
薔露:「……我救不活他,沒人能救得活他。」
青琅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雙眼立刻就變得血紅:
「怎麼可能救不活,鳳寧怎麼可能會死?鳳寧至高無上的上神,他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死?!他曾經可以讓炎霄火山被冰雪覆蓋,他曾經可以讓茫翊雪山火勢滔天,他曾經可以在天婚石上刻上我們的姓名,他什麼都可以做到,他那麼厲害,他怎麼可能會死?!他即便被捆仙繩綁著也不可能不敵長柏,他即便被寰天劍刺穿也不可能會死!」
薔露看著青琅,聲音沙啞,淚水奪眶而出,一字一句都狠狠擊打在青琅的心口:
「——你說呢?」
「他五百年前用雙修為你渡陽氣,渡了一整年,渡到自己的靈力都幾近枯竭。」
「他五百年前用鮮血給你當補藥,一天就是兩碗,更被你打翻無數。」
「他要剜了你的心,為你重塑筋骨,可誰都知道那法子九死一生,數萬年來都沒人成功過,鳳寧又怎敢讓你冒那麼大的風險?為了確保你活下來,他甚至提前抽了自己的神骨,要用自己的骨頭為你重塑肉身!」
「青琅,你說他為什麼不敵長柏?」
「你說他為什麼抵不過那寰天劍致命一擊?!」
青琅瞧著薔露張張合合的嘴,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