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莫莉莉的飛機之旅並不愉快。

過於敏感和異於人類的耳部構造讓她在飛機上過得很不舒服，耳鳴的感覺環繞著她的大腦。

要不是楚天揚細心地發現了她不對勁把她抱在懷裡，給她戴了耳塞，莫莉莉都快認為自己的魚生都要折在飛機上了。

原來同時往耳朵里灌進大海和天空是這樣難受。

下了飛機，她整條魚都還在晃悠。

莫莉莉捏緊拳頭，下定決心。

這下是真的不能小瞧人類了。

要是人類哪天把全世界的人魚都關在飛機上飛兩圈，她敢保證，人魚絕對沒有戰鬥力了。

但擁抱是個神奇的東西。

莫莉莉悄咪咪抬頭看了眼依靠自己強大的臂力單手摟著她的楚天揚，抱著他脖子的手又摟緊了幾分。

她能夠在跟這個人類的擁抱里獲得短暫的力量的，就像是肌膚相貼的地方有一股神奇的熱流湧入，如同一陣溫和的風，撫平了坐飛機給她帶來的痛苦。

趨利避害是動物的本能。

莫莉莉在這一瞬間愛上了擁抱帶給她的撫慰和安全感。

楚天揚不明白為什麼坐了趟飛機，莫莉莉和他的關係似乎就親密了幾分。

「還不舒服嗎？」他只好這麼猜測。

莫莉莉搖了搖頭。

今天太陽很大，許久沒泡水的莫莉莉人有點沒精神。

楚天揚瞧著她整個人有點焉嗒嗒的，像霜打以後的茄子，不免得步子邁了快了些。

先去部隊彙報，然後回家。

走哪都帶著小孩，楚天揚已經學會了木著一張臉面對八卦。

別看部隊是紀律森嚴的地方，可是私下裡，大家也會好奇和調侃。

再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吃午飯的時間。

莫莉莉沒精打采地在車上睡了一覺，被楚天揚叫醒。

「到家了。」

睜開眼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巧致的小花園，主人應當是用心打理過的。

佛甲草鬱鬱蔥蔥，蓬鬆的樣子會讓人忍不住幻想其間是否有迷你小人或精靈住過的小屋。

悉心栽培的月季和薔薇開得盛放，此刻正是花期，獨屬於春夏的浪漫就這樣撲面而來。

莫莉莉踩在草地上，配上楚天揚給她買的那雙會發光會發亮的涼鞋，每踩一下，jio感就會很奇妙。

有一種踩噗噗的綿軟感。

她玩得正開心，家門被推開。

一群穿著正式制服的人突然從大門口走出來，排排站著，手上拿著顏色各異的綵球，為首的人還放響了手動禮炮。

砰——！

莫莉莉嚇得腳下打架，被楚天揚扶住才站穩。

花瓣、彩條從天而降。

小姑娘第一次看見這麼多顏色，她好奇又警惕。

「歡迎小姐回家！」

在一聲聲整齊又響亮、帶著開心的呼喚里，楚玉出現了。

她穿了一身定製的旗袍，玉蘭花被手綉在她的裙擺上，暗金線封邊，裹了一身的晚霞。碎發都認真地捋到耳後，笑起來的時候是很溫柔的，臉頰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年歲的痕迹。不說話的時候，跟電話里那個奶奶是兩個人。

有個上了年紀的男人站在她的身邊，手裡捧著一個蛋糕。

他長得不像楚天揚。

「媽。」楚天揚頭疼，卻還是跟男人打招呼，「賀叔。」

賀城點了點頭，他人有點發福，肚子鼓鼓，也愛笑，耳垂厚重，像彌勒佛。

「搞什麼呢？」楚天揚摸不著頭腦地問。

「家裡什麼時候有這麼多人？」

賀叔叔家裡有錢，這是他媽再婚的時候他就知道的事情。

但是他真沒見過這種陣仗。

賀叔叔掃了眼楚玉，輕聲解釋：「你媽找的群演。」

「說是要讓小孩感受到回家的快樂。」

楚玉頭一昂，「我可聽見你們兩個說悄悄話了。」

「放心吧，沒有小女孩不喜歡這種的。誰還沒有做過大小姐的夢啊？」

「對吧，莉……莉莉？」

楚玉一扭頭，就看見了莫莉莉警惕的眼神。

這麼一群身穿統一制服的人忽然出現，總讓她很有危機感。

瞧見小女孩沒有展現出自己想象中的欣喜和歡樂，楚玉有點手足無措。

她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楚天揚。

楚天揚拉緊小姑娘，伸手拍著她的手視為安撫。

「莉莉，這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是為了慶祝你回家才站在這裡的。我們給他們說一聲謝謝好嗎？」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莫莉莉聽話地朝著大家說謝謝，但是顏色特別的瞳孔卻依舊敏銳如狩獵狀態。

楚天揚繼續介紹。

「這位是我的媽媽，你的楚玉奶奶。」

莫莉莉記得這位奶奶，是說好了要給她做好吃，因為她喊了一聲奶奶就喜歡她的那個人類年長女性。

她不存在的魚尾巴已經機靈地擺動了起來。

「奶奶。」

小魚精分得出來誰是這個家地位最高的人。

一聲奶奶又甜又乖，直把楚玉的心肝都萌化了。年紀大了，雖然也不想當催婚催生的嘴碎媽媽，可總想著能有子孫繞膝。

天天看著別的小姐妹能含飴弄孫，她也有眼紅的時候呀。

現在白撿這麼一個大閨女，又見她長得可愛，顏控楚玉簡直心裡爽到不行。

連連誒了JSG好幾聲作為回應，一把拉過小孩，給人白嫩嫩的臉蛋上啵了好幾個口紅印子。

這下輪到莫莉莉對楚天揚投以求救的目光了。

人類好恐怖的。

這麼一見面就要用嘴吃魚！

楚天揚無奈搖頭，跟賀叔交換眼神，兩個人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默契，一個抱走小姑娘，一個拉走自己激動的老婆。

「好了好了。」

賀叔安撫楚玉的情緒，「孩子到家最重要。」

他趕緊轉移話題，「先把蛋糕吃了吧？今天太陽這麼大，再讓我捧一會，就得都化了。」

楚玉是個思維跳脫的人，被賀叔叔這麼一說，立刻被牽走了思緒。

「對！吃蛋糕！」

這蛋糕是楚玉特別為莉莉定製的，聽說楚天揚是在海島上遇到小姑娘的，所以她請人在蛋糕上做了大海的景觀，還專門找人做了翻糖模型，雕刻了一個十分可愛美麗的小人魚公主。

在楚玉的想法里，小姑娘嘛，哪裡有不喜歡童話故事的？

美人魚這樣耳熟能詳的故事，莫莉莉一定也是知道的，或許也很喜歡。

除此之外，整個蛋糕的胚地都是用奶油冰淇淋做成的，適合夏日。

莫莉莉看著被楚玉一手切下來專門放在她面前的小碗里的那個人魚和蛋糕，神情有點微妙。

難言，複雜，還有幾分不知所措。

楚玉謹慎地問：「莉莉，你不喜歡吃蛋糕嗎？」

楚天揚也側頭去看小女孩。

莫莉莉搖了搖頭。

她聞得到撲鼻而來的香味，清甜的，帶著一點奶味，應該是她很喜歡的味道。

只是讓她吃掉這個人魚模型……

太逼真，以至於她有點抗拒。

楚玉鼓勵：「你要不要試試呀莉莉？」

楚玉對於自己挑選蛋糕的水平很自信，在她看來，這個世界上應當是沒有小孩不喜歡吃奶油和冰淇淋的。

盛情難卻。

莫莉莉小心翼翼地把小人魚的頭髮撇了一點拿進嘴裡，抿一口，好甜。

人魚的頭髮是紅色的，帶著一股草莓的味道。

味蕾的快感直達大腦。

莫莉莉毫不猶豫，以近乎兇殘的方式，張大嘴，一口把那個人魚小像給吞進嘴裡。

楚天揚已經見怪不怪了。

楚玉和賀叔對看一眼，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楚玉小聲地問兒子，「天揚啊，莉莉以前是不是……日子過得不太幸福呀？」

楚天揚片刻的沉默被楚玉翻譯為默認。

再去看莫莉莉的時候，楚玉腦子裡已經虛構了一出可憐小白菜的大戲。她心疼啊！！心肝都疼！！

莫莉莉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又收到新的能量，她現在整個人只在乎面前的蛋糕。

蛋糕，好神奇的人類發明。

這種入口即化的口感，這種甜而不膩的味道，這種濃郁到讓人幸福的奶香……

還有清涼，冰爽，就像是她在冬日下雪的時候浮出水面仰著頭輕輕品嘗到雪花一樣。

好神奇，好特別。

莫莉莉大快朵頤，就連臉蛋上被粘上了蛋糕的奶油也沒有注意。

賀叔和楚玉一開始看她吃這麼嗨，還挺高興，可是見她一個人都要把整個六寸蛋糕給幹掉的時候，兩個人都開始不約而同地擔心小孩會不會拉肚子。

一口氣吃這麼多，還是涼的。

楚天揚這個當事爹很淡定。

經過這段時間短短几天的相處，他已經可以非常肯定，莫莉莉有一個百吃不壞的鋼鐵胃。

果然，一整個蛋糕下肚，莫莉莉舔掉嘴邊的奶油，打了個香甜的帶著奶香味的嗝，眼神亮晶晶地看著楚玉，「奶奶，還有蛋糕嗎？」

永遠不要低估小人魚的飯量。

人魚肚子可裝鯊啊！

瞧著她那一副又威風又渴求的小模樣，楚天揚伸手，扯了一張紙巾，幫小女孩擦掉了嘴角的奶油。

他說：「等你過生日的時候，叔……」他改口，「我再給你買蛋糕。」

「過生日？」

莫莉莉困惑。

人魚是沒有過生日的概念的，漫長歲月如星河，若是每一年都要為那一天紀念，是有些太頻繁了。

瞧著她懵懂茫然的樣子，擅長腦補的楚玉心疼極了，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她偷偷擦掉幾顆小淚珠，拉緊莫莉莉的手，「沒關係的莉莉，以後，今天就是你的生日。」

「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莫莉莉似懂非懂地點頭。

管他三七二十一，有吃的就是好的。

吃飽喝足，楚玉帶著莫莉莉去參觀。留下楚天揚和賀叔尷尬地獨處。

院子里有個水質不錯的游泳池，楚玉會找人打點，但他們從不下水。

莫莉莉的房間里還有一個小浴缸，楚玉手把手教她怎麼使用，又叮囑她不要被水嗆到。

後面發生了什麼莫莉莉已經不記得了，她的整顆心都落入游泳池裡了。

當天晚上，莫莉莉等所有人都睡著了，貓著腳步下了樓，一躍跳入泳池中。

是暗夜時分，月亮被雲朵遮了大半，花園裡鬱鬱蔥蔥的樹木擋住了星星偷窺的目光。

少女入水那一刻，冰藍色的魚尾像一道光在涌動的水裡閃現。

她是水中的王者，也是水裡的精靈。

莫莉莉暢快地玩耍著。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牽扯出了她的幾分思念，她在水裡淺淺地寫下人魚的文字，然後吹了一個氣泡，將那些文字包裹。

風吹起來的時候，氣泡也跟著散去海的方向。

庭院一角傳來窸窣聲，莫莉莉警惕地沉入最底，透過水看向外面。

許久之後，只有一隻黑貓緩慢底踱步而來，立在池邊，像凝望深淵一般看著水裡的人魚。

它頓了好久，伸出爪子，往水裡一扒拉。

那道冰藍色的光一下破碎，水波蕩漾，下一秒，水像蛇一樣湧出，幾乎快要纏上黑貓的脖子。

它後退一步，收起眼底的複雜的情緒，取而代之的是莫莉莉永遠不會讀懂的內疚。

再下一秒，它已經消失於暗夜中。

莫莉莉從水裡探出頭來，手搭在沿邊，可愛的小腦袋困惑地歪著。

——剛剛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她的黑黢黢一團的傢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除了這點小插曲，莫莉莉游得很爽。

第二天早上起來吃了十三個灌湯包，沒把楚玉嚇暈過去。

薄皮湯多肉餡美的蟹黃灌湯包讓莫莉莉一大早心情很好。

她的新家人們卻在為孩子太過旺盛的胃口擔心不已，並思索著要不要找個專職阿姨來照顧莉莉。

莫莉莉這天很忙，又是去醫院體檢，又是去辦身份證明，還得走領養手續。

有楚家和賀家的關係在，有些東西不過是打個招呼罷了。

下午莫莉莉就拿到了自己的ID卡，以及醫生提供的健康證明。

家人們只好接受這小孩頗有幾分能吃的事實。

還好，家大，能養。

一切準備齊全，莫莉莉也沒忘記正事。

明天是《閃亮姐妹》達人秀報名的最後一天！

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也一定要報名成功！！

而深海的另外一處，海洋巫師無奈地看著擋在他面前替他接到了莉莉傳過來的信息的人魚。

「我說，哈德爾，你都快兩千歲了，還要做搶人信息這麼幼稚的事情嗎？」

哈德爾有一頭銀髮，和一條和莫莉莉如出一轍的尾巴。

冰藍色的，在眼光下會折射出七彩如鑽石的光。

「那是我孫女。」哈德爾沉著臉，毫不客氣，「無論如何，我都會讓她回到海里。」

「大海屬於她。」

「她也應當屬於大海。」

「萊亞。」哈德爾回頭，對一直在他身邊沉默的人魚發號施令，「上岸去，不管用什麼手段，把你妹妹帶回來。」

「是的，我的陛下。」

萊亞順從地低頭，他的黑髮緩緩落下，像一池的陰雨入了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