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見宗汝霖
「文仗李綱,武看宗澤」,這是趙構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位大咖啊,而且是心中頗為敬重之人。「有我在,絕不會讓這位六十六歲的老將三呼『過河』而亡的歷史悲劇重演!」趙構心裡暗暗發誓。
宗澤見趙構沒有回答,以為趙構還在生氣自己救駕來遲,心裡甚是惶恐,忙低頭再次請罪道:「微臣有罪,但憑王爺責罰。」
趙構雙手急忙扶起宗澤,打量這位老帥,但見其臉色略顯憔悴,頦下一部花白鬍須,雙目卻是炯炯有神,同樣望著趙構不語。
趙構有力搖搖宗澤手臂,眼裡滿是欽佩,動情說道:「宗大人言重,磁州一州之力,對抗上萬金軍而不敗,為我大宋倖存轉圜之地,大功也。宗大人辛苦了!」
又抬手扶起趙子明,道:「趙將軍機警過人,犯險誘敵,我等眾人方有機會脫險,有功。弟兄們辛苦,損傷大不大?」
「回稟王爺,共計亡三十一人,重傷二十二人,輕傷沒有詳細統計,估計也有十幾個人。我等無能,折損已是過半。」趙子明低頭答道。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要注意汲取教訓。弟兄們遺體可曾帶回?」
「沿途遭遇戰傷亡的弟兄還未找回,方才戰死的弟兄,已經收斂安置。」
趙構長處一口氣,緩緩說道:「弟兄們跟隨我出來,不是出來送死的。雖說兵戰凶危,在所難免,但都是上有父母高堂,下有子女繞膝,一戰而亡,對於家庭來講,不啻折損一人而已,乃是天大之禍。倘若連屍首也不能見著,皆是我等無能,不能護得周全,將來怎麼面對老父老母慈目雙淚?怎見後輩小兒呼喊問詢?」說到這裡,趙構已是虎目含淚,聲音哽咽。
再看眾軍將,已是淚灑衣甲,宗澤想起磁州血戰,也是唏噓不已。
「不拋棄,不放棄,是我等軍人袍澤應盡之義,子明將軍,派出騎兵小隊,多帶戰馬,把陣亡將士的屍骨和重傷未歸的弟兄都找到,帶回來,一個不能少,戰場上,不能拋棄一個戰友,此為以後軍令,違者斬之!」趙構正色下令道。
又扭頭輕聲對宗澤說道:「還煩請宗大人派本地熟悉之人帶路,也方便快捷一些。」
宗澤鄭重回禮,道:「王爺高義,是我等之福,敢不從命!」隨即回身下令其親軍小隊聽命協從。
趙子明回道:「我親自帶隊去找,保證一個不落。」
「王爺,屬下請令同往?」趙子亮上前答話道。
趙構笑笑,道:「真是打仗親兄弟啊,也罷,多個人,也放心。去吧,找到之後,直接回磁州。」
趙氏兄弟躬身行禮,翻身上馬,高喝道:「左班、箭班小隊,每人雙騎,隨我出發,其餘小隊通歸高進指揮,護駕王爺前往磁州。」說完,帶領眾軍呼嘯而去。
宗澤道:「王爺,天色已是申時,我等護衛王爺先行回磁州休息,順便等待消息,可否?」
「全憑大人安排,我就當一回甩手掌柜的。」趙構難等開一回這等大咖的玩笑。
宗澤也是笑道:「方見王爺一招擒敵,又聽眾軍齊贊殿下功夫了得,聽此番……耶律修所言,」宗澤一指一直遠遠跟在身後的耶律修,向趙構挑起大拇哥誇讚道:「方才擊殺金兵大將,乃是金兵東路軍右帥宗望帳下有名的猛安大將額魯赤,此人驍勇異常,今命喪王爺手中,也是天道昭彰,報應不爽。我大宋能有殿下英武之人,率我等共抗金兵,實是我大宋之福,我萬民之福!」
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再次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小看古人大智。剛剛小激動了一把,老頭一頓高湯灌下來,差點把自己繞進去。老頭作為磁州知州,還能不知自己的使命?告和使!是前去乞討講和的。莫不是因為自己的穿越,小蝴蝶翅膀多閃了幾下,歷史車輪稍稍偏軌了?
還真說不準,歷史上,趙構一行在磁州也是稍作停留,立即南下相州,原因就是磁州軍民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對王爺不能動手,對官老爺和屬下人等可不客氣,結果,堂堂告和副使、刑部尚書王雲就讓人活活揍死了,也直接導致康王趙構和宗澤產生嫌隙,加上相州知州汪伯彥一鼓動,趙構心想:「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我閃……」讓汪伯彥護擁著,去了他的老窩。單看這一點,汪伯彥可比宗老頭狡猾得多。古代從龍之功,都是要封侯拜相的。可不,趙構一上台,這小子立馬當上了左僕射、同平章事,官居左相。
現在宗澤話裡有話,「率眾抗金」,這不是和欽宗大哥交給自己的任務滿擰嗎?可自己穿越而來,這「告和使」的使命也就結束了,可不該你宗老頭說出來啊,這叫僭越。替上位者謀,做,可以,但不能說,你比領導還聰明嗎?古人講「守拙」,哎,宗老頭,你就這麼急猴猴的說出來,讓我這「告和使」怎麼接話?你看不見我也是大殺四方,但從不講話嗎?時機未到,時機未到啊。老頭,咱再等等,啊。
趙構摸了摸腰間趙桓走時欽賜的玉帶,畢竟是兄弟之間骨肉相親,一份責任沉甸甸的,同樣壓在他的心頭。
「宗大人」趙構回頭招呼道。「最近金兵情況如何?開封可有戰報傳遞?官家情況如何?」
宗澤道:「回稟王爺,磁州、滑州、開封一線,已是敵我勢力交叉縱橫,主要是各地勤王之兵時間、地點、沒有協調統屬,各自為戰,不能聚合成力;據探報,金兵西路完顏宗翰大軍已在河陽渡過黃河,直撲東京;東路完顏宗望大軍攻陷真定,已近繞路渡河南下;恐怕不日就要合兵開封城下,局勢堪憂。」
宗澤知道實際情況要嚴峻得多。各地勤王之兵不僅互不統屬,而且觀望態度居多,都不想成為第二個張叔夜。(張叔夜在開封首次圍城之時,盡起勤王之兵上萬,衝進開封城,卻又再次被金兵圍困,成了孤軍)。想到這裡,宗澤向趙構望去,剛才趙構給宗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是趙構通殺金兵的功夫多高深,而是方才最後的一席話,深諳統兵之道。大宋本就文強武弱,一個能和武夫談笑風生、有情有義的王爺,天潢貴胄,大好青年,無疑讓宗澤心中希望之火漸升。可經歷過哲宗、徽宗、欽宗三朝的老人,怎麼可能不知道趙構是個什麼人物呢?朝中大小朝臣皆云:「康王目光如炬,好色如父,侍婢多死者,花花太歲是也。」
但今日一見,宗澤但覺坊間所傳不真,其所作所為,完全是一副憂國憂民之境界,也不像被酒色掏空的樣子,反倒是有一些讓人琢磨不透的感覺。
和宗澤以及一干人眾來到山坡頂,趙構將王雲、高世則等使團眾人介紹給宗澤,宗澤略微回禮,看得出,老頭還是有成見的。趙構也不點破,事情千頭萬緒,得慢慢來。怎麼說,大家也是劫後餘生,又是不折不扣的一次大捷,大傢伙心情還是有些激動。趙構扈從諸位將士已是徹底臣服趙構,軍隊里,哪個當官的本事大,不怕死,能領著大傢伙兒往上沖,打勝仗,又能體恤部下,大家就服誰,古今如此。
高進把「追風」牽了過來,道:「王爺,『追風』。」趙構伸手接過韁繩,「追風」已是嗅回到它熟悉的味道,在趙構身上蹭個不停,欣喜不已。趙構輕輕拍拍「追風」的脖頸,感覺到馬身已是清理乾淨。高進又道:「吳大哥已是把『追風』照料的很好,乾糧、溫水均已經餵過,換了一副肚帶,馬身擦過了。」
正說著話,吳家**牽著額魯赤的那匹「烏雲踏雪」過來,向趙構行禮道:「王爺神力,應陪雙駒。這匹馬兒,喚作『烏雲踏雪』,也叫「烏雲蓋雪」,通體毛色烏黑似緞,四蹄節處生有簇狀白毛,出自大遼西域;殿下的『追風』,腦門白旋,喚作「千里一盞燈」,乃左騏驥院不二良駒,同屬『黑駿三奇』之一,耳如削竹,眼似垂鈴,腹平尻翹,鷹胸羚肋,蹄如扣龜,端的是一匹好馬。只是這匹『烏雲踏雪』新喪其主,殿下還需耐心調教一番。」
趙構不知是何緣故,對通體黑色的駿馬頗有偏愛。這一點,倒是和王鋒極為一致,故笑道:「吳家二郎有心了,但不知黑駿另一奇叫什麼?」
就好像撓到了吳**的痒痒肉一般,吳**呵呵一笑道:「王爺,另一奇叫「抱月烏龍駒」,相傳乃大唐尉遲恭坐騎,其色黑中透紫,光華非凡,胸前一縷白跡,形如彎月,大宛良馬,乃三奇之首。」
「哦?有機會倒是想見識見識這『抱月烏龍駒』。」
「屬下定會留心在意。」
「那就有勞吳家二郎了。」趙構接過「烏雲踏雪」韁繩,將其系在鞍上,兩匹黑馬倒是沒有「敵我意識」,反倒是相處融融。
回頭沖宗澤道:「宗大人,時候不早了,咱們就去磁州再叨擾宗大人吧。」
宗澤忙拱手道:「王爺言重,能入我磁州小憩,乃我等軍民之福,殿下請。」
說完,大手一揮,磁州軍士引路前行,行軍隊形變換扈從陣勢,自有軍馬攜帶陣亡將士遺體,隊伍向磁州方向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