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月光
叢瀾在首體這裡待得很適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她跟於謹說好協商著選曲,她來敲定最後的選擇,所以最近一段時間兩人都瘋狂分享各自的曲庫。
在這個方面,叢瀾有點吃虧,因為她在這個世界的生活時間比較短,對經典樂曲了解很少。
除了於謹帶她以外,花滑部這邊還更改了模式,排了許多的大課。
比如單雙人冰舞們一起練習滑行什麼的,還有冰上的體能訓練。
沒兩天她就在這兒混熟了。
前天,叢瀾剛跟大家一起玩了冰上拔河,特別的快樂,那冰面都被她們這群人的冰刀給削掉了半層,不知道刮出來多少冰花。
在五十米折返跑的遊戲上,她還獲得了第一名呢,獎勵是一盒食堂出品的低熱量蔬菜沙拉沒有醬。
叢瀾:「……」
沉默。
最後兩名負責整冰,開著整冰車把被霍霍不成樣的冰面給好好恢復了。
對比起來,叢瀾就覺著,這蔬菜也挺好的。
·
國際滑聯的規則變動是經常的,每年五月都會出新改的裁判技術手冊。
有時候大改動,有時候就改幾個細節。
英文原文一經發布,運動員、教練、冰迷、相關從業者就會紛紛下載解析,然後找出來與上一版的不同之處。
這時候,於謹他們就開會一起解讀,看看國際滑聯又搞了什麼幺蛾子出來。
要是太坑爹的話,這個會議的走向就會變得神奇起來,到最後需要主持人進行控場。
方晨已經在國家隊就位了,帶著自己的團隊來接洽,浩浩蕩蕩二十多人,忙裡忙外地腳都不沾地面。
於謹每天都要開會,總教練那裡讓他們花滑的人一起通讀技術手冊,剛好也借這個機會跟對方取取經。
·
叢瀾正式入隊要等到七月以後,現在她有個臨時的飯卡,這倆月就先跟著在隊里蹭課蹭飯。
食堂的大廚做飯水平不錯,她在這裡吃得很開心。
褚曉彤:「……」
齊妍:「……瀾瀾你這都第二碗了吧?你不控制體重的嗎?」
褚曉彤那裡只有菜,還是少油少鹽的。
叢瀾從她的碳水裡抬頭:「額,我年紀還小?正在長身體?」
齊妍比劃了一下她的飯量:「也比正常人多了吧?你不怕胖嗎?」
她倆正在發育關沉湖階段,齊妍跟褚曉彤比的就是誰吃得少。
叢瀾說出她那被二位羨慕死的體質:「我吃不胖,一累還特別容易掉肉。」
褚曉彤&齊妍:「……」
慕了慕了。
這樣的體質也好也不好,叢瀾幾乎不用為了節食發愁,但她想增肌就很麻煩,而且掉肉先掉肌肉,很是不講道理。
褚曉彤就是容易胖的那種,她連口飲料都不敢喝,每天吃得特別清淡絕望。
齊妍比她強一點,但也強不到哪兒去。
叢瀾:「下午去練體能嗎?我得跑個五千米,一周兩次。」
她吃得多,是因為運動量大,總是會餓。
褚曉彤嘆氣:「姐姐跟你去。」
她今年十七歲,確實是叢瀾的大姐姐了。
叢瀾跟褚曉彤重疊的課程不少,特別是在體能和增肌方面,幾乎都沒分開過。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褚曉彤的體能是真的不太好。
叢瀾的陸地跑道一千米還有冰上折返練得比較多,像是五千米這種長度,不是每天都要練的,跟著計劃表走就行。
不過這個計劃表,不是隊里的體能老師給的,而是意念空間里非人類教練給她的。
比現實的好用,體能訓練量與叢瀾的身體狀況實時結合,如果哪一天有了變動,計劃也會更新補充調整。
從現在開始,真實與虛擬的教練,都在為了叢瀾尚未到來的發育關做準備。
訓練的尺寸把握很重要。
肌肉上去了,柔韌性就要下降,花滑不僅要肌肉力量也要絕佳的柔韌性。
燕式、直立、蹲踞旋轉在那裡默默不說話,笑看運動員的柔韌性好壞。
男單那裡最慘了,大部分人的身體本來就硬,可現在拼四周跳不練肌肉又壓根不行,所以只能在夾縫中生存,試圖尋找其中的平衡。
營養跟上了,體重就會上去,運動員的動作就會變形。
特別是女單這裡,營養一好,發育也早。
那麼,人人談之色變的發育關說不定冷不丁地就來了。
怎麼樣在發育關前讓運動員練好技術的同時還減少傷病,避免被練廢,留足技術儲備方便度過發育關,這是一個所有教練都想知道的問題。
於謹:……頭疼,開心並快樂著。
叢瀾要是想穩3A,肯定是要繼續練肌肉的,她現在大腿力量單薄,除了第一天來首體時超常發揮有了42%的成功率以外,現在只能維持不到20%。
這已經很好了,他知道,可於謹想要更好。
這麼低的穩定率,根本就不能排進節目中,不保險,沒必要,拼這個萬一的可能性太刺激了。
其他的三周跳完全夠用,叢瀾高級33連跳現在有三種,編排節目足夠了。
但於謹真的很想讓叢瀾用她的3A打一個漂亮的出道戰,向全世界亮劍,宣告她來了。
研究規則累了,於謹就開始發散思維。
深夜,他媳婦聽見書房裡傳來詭異的笑聲。
湊過去一看,好嘛,是於謹在腦補。
她:「……」
天天神經了真的是。
·
叢瀾耳朵里戴著耳機,裡面在播放古典樂。
她還在糾結音樂選曲。
花樣滑冰的配樂不是一開始就有的,直到1932年的冬奧會上,才有了現場配樂。
不過那會兒跟現在的規則差異很大,當時是樂隊在冰面上直接演奏,一首歌循環到底,所有的選手都用這一個歌曲,並沒有選擇權。
後來逐漸發展,選手們變得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曲目來作為比賽音樂。
只是,配樂不能出現人聲和歌詞,只能選擇純音樂。
在曲目選擇上,就有得思考了。
在短時間內要演繹完整豐富、有情節起伏、易於觀眾理解的節目,那就只能選擇一些故事感強烈、流傳廣的。
而且還要考慮版權,綜合來看,選擇古典樂、芭蕾舞劇等是最穩妥的。
目前關於花滑選手們的選曲,有這麼一句順口溜:歌魅遍地走,羅朱滿天飛,卡門假面一堆堆。[1]
說的就是常用曲目《歌劇魅影》、《羅密歐與朱麗葉》、《卡門》、《假面舞會》。
大家的選曲傾向很明顯,一般就是經典音樂劇選段、古典樂、芭蕾舞劇音樂、影視劇配樂。
比如《歌劇魅影》與《假面舞會》的選段就來自音樂劇《歌劇魅影》。
一般來說,一個音樂劇、芭蕾舞劇的篇幅是很長的,花滑選手會請人剪輯出自己想要的音樂,有時候直接截取,有時候會用兩段甚至幾段拼湊起來。
細緻一點的就多做下編曲,將這些曲子融合得渾然一體;
不講究的乾脆湊合著兩段直接懟個前後,壓根就不管什麼突兀與否。
自由滑的配樂要有四分或四分半的時長,一些編舞師兼任剪輯,乾脆就把三段截然不同的曲子拼在一起,突兀又難聽,風格都不相容,典型的「三段式」。
短節目的節奏明快,自由滑需要有舒緩和起伏,編舞的節奏大多是「快慢快」。
因此,在選曲方面,也是照著這樣來的。
叢瀾想要有一個整體的故事演繹,準備到時候找人做編曲。
「短節目是貝多芬的《月光》,自由滑就《黑天鵝》,」叢瀾在本子上圈了出來,「表演滑我想選《糖梅仙子之舞》。」
她手裡的本子上寫了好多個曲名,胡亂地分佈著,有叢瀾自己記下的,有於謹抓了筆給她寫的。
一部分被劃掉了,一部分做了星號、三角的標記,能看得出兩人在這段時間以來的和諧探(爭)討(吵)軌跡。
於謹:「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你想要一二樂章還是一二三?」
第三樂章比較激烈,編進去的話就需要更多的情感變化。
叢瀾猶豫:「看找哪個版本吧……」
後期再做編曲。
同樣的月光在鋼琴家演奏來,不同的處理下,有的演繹會顯得憂鬱,有的會朦朧,有的就是純粹的溫柔。
具體的風格還得再看情況。
於謹:「也行。」
至於《黑天鵝》,他打量著叢瀾:「你現在滑《白天鵝》比較合適吧?」
都是柴可夫斯基《天鵝湖》里的選段,白天鵝善良溫柔倔強,黑天鵝神秘魅惑遊刃有餘。
叢瀾:「可是我更想滑黑天鵝誒。」
於謹沒把話說死:「那等到時候看看吧。」
他現在也不知道叢瀾的表現力如何,沒必要在最初就否定,萬一相比白天鵝,叢瀾更適合複雜的黑天鵝呢?
要給孩子多一點機會嘛。
這如果是方晨,她大概直接就替學生定下白天鵝了。
表演滑的曲子也是柴可夫斯基的,是《胡桃夾子》的選段,同時,這個芭蕾舞劇里有一個《花之圓舞曲》很好聽,不少的花滑選手都滑過。
於謹:「倒是挺適合你的。」
《糖梅仙子之舞》在劇里是糖梅仙子跳舞歡迎王子(胡桃夾子)時的曲子,不論後續的劇情發展,起碼在這個時候,音樂歡快輕靈。
叢瀾:「那就暫時定下啦?」
於謹:「編舞師你想找誰,我之前不是給你推薦了幾個,有選好嗎?」
叢瀾是可以從意念空間里拿出符合她心意的編舞的,但綜合考量之下,她放棄了。
因為她無法對於謹、其他人解答,節目出自誰的手筆。
瞎編人名虛擬存在是不行的,攬在自己身上就更不行了,不符合叢瀾為人處世的原則。
叢瀾決定就在現實里找編舞師,等以後她學會了編舞,到時候可以試著給自己編節目。
Sophia(索菲亞)也跟著方晨來了,正在跟國家隊里的選手溝通,為他們敲定曲目。
叢瀾去現場湊了湊熱鬧,發現自己還是不想讓她編舞,於謹便同意了找其他人。
合作多年,索菲亞在國家隊里顯然有更偏愛的選手,在這樣龐大的節目數量中,她還是跟以前一樣,有的認真、有的敷衍。
叢瀾一沒名氣二沒成績三又年紀小,要的還是青少年組的節目,很顯然會落入敷衍中的敷衍。
叢瀾:我不配嗎?!生氣氣!
褚曉彤那裡今年也打算另外找人,她跟教練正在商議此事,看來也是想明白了。
「我有兩個喜歡的,但還沒看完他們之前的節目。」叢瀾道,「這兩天我看完了再跟你說吧?」
其中一個是剛退役沒兩年的冰舞選手,叢瀾喜歡她以前的風格,也看了她去年給人編的兩個節目,覺得還不錯。
像是索菲亞這類已經有大名氣的職業編舞師,這個時間段,手裡至少都接了十多個往上的邀約。
叢瀾再找這樣檔次的,就算換了人,也很可能是同樣不被重視的待遇。
在他們水準之上的少數三兩個知名編舞師,那就是藝術家了。
先不說叢瀾能不能請動他們,只說他們的編舞內容,那是絕對不會為選手退讓,降低自己作品水平的。
俄羅斯一位花滑教母便是如此——你技術水平不行?那你來找我做什麼,我是要提升你藝術水準的!
叢瀾現在最適合的就是那類尚未出名、有了少少作品的半新人。
他們暫時沒有大名氣,所以找上門的客戶不多,對待簽約的甲方就會認真些,希望能有人滑出代表作,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反向獲得名氣,逐漸成為大的、職業的編舞師了。
這類編舞師大部分都是退役沒多久的冰舞選手,單雙人這邊做編舞的很少,可能是項目原因,冰舞改行當編舞的特別多。
但對於半新人來講,他們目前還處於一種充滿了濃厚的個人風格、不太能夠轉換客戶特點的階段。
算是有舍有得。
所以叢瀾要看他們以前比賽時候的視頻,了解表演風格。
這樣的話更穩妥一些,也方便之後的合作,不至於想要黑色結果對方給了棕色。
於謹見她做事條理清晰,跟前幾天找他說想要自己做決定時候一樣,都很有章法,一方面對叢瀾的了解更深一層,一方面也是有些欣慰的。
「可以,不過要儘快了。今年的國內比賽有三個,」於謹給她一張紙。
「還是要多參加比賽感受一下氛圍,國內的話競爭沒有日本加拿大美國那麼的激烈,都是自己人,你不要緊張。」
叢瀾接過:「我不緊張。」
她參加過這種Jr組別的比賽,隊內測試、全國賽、國際賽賽資格賽等等,只不過沒有參加正式的A級比賽而已。
就很遺憾。
叢瀾今年可以參加的三個比賽,分別是九月份的全國花樣滑冰大獎賽、十二月底的全國花樣滑冰錦標賽、明年四月初的全國花樣滑冰冠軍賽。
於謹:「大獎賽在北京,9月15日就開始了,你現在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來編排節目。抓緊啊。」
叢瀾比了個OK:「足夠了。」
於謹:「多上點心,別到最後不趕趟兒了。」
叢瀾:「嗯嗯嗯!」
·
在見到編舞師之前,叢瀾先過了一個生日。
郁紅葉帶著她跟叢凜去了爺爺奶奶家,收穫了她十二歲的生日禮物——紅繩,帶著一顆精緻的金色珠子。
叢瀾找了找角度,湊近一瞅,上面還有一個萌萌噠的小老虎。
很好,沒錯,是她的屬相。
奶奶拉著叢瀾的手給她戴上:「本命年啦,要小心點,別犯太歲。」
叢瀾:「……好的奶奶我一定注意。」
郁紅葉:「奶奶去廟裡給你求來的,要一直戴著啊!」
叢瀾乖巧點頭:「我一定細心呵護。」
奶奶一擺手:「沒事,隨便造,要是壞了丟了我再去給你買一個。」
郁紅葉:「……」
叢瀾:「……」
別吧,紅繩不值錢但飽含心意,再說了,那顆珠子還是金子做的呢,老貴了。
奶奶的手指在叢瀾手上還沒消退的疤痕處撫過,雖沒有說出口,但叢瀾能感受到老人對她的心疼。
「嘿嘿,謝謝奶奶。」她順勢攬住了奶奶的胳膊。
那邊,叢凜端著盤子從廚房出來。
爺爺下廚做了一桌子菜。
「要不是我孫女來,我才不動手。」他拿喬地說了一句。
然後被奶奶瞪了一眼,又立馬慫了:「我指的是叢凜這小子,讓他下廚。」
叢凜憋笑。
爺爺看到了,直接一巴掌糊他後腦勺:「鍋里還有湯呢,繼續盛去啊!你笑什麼笑!」
這是趁機報復。
叢凜不跟親爹計較。
前不久得知叢瀾要進國家隊,他們就提前慶祝了一半,這會兒給孩子過生日,於是就又聚了聚。
飯間,二老問了問入隊的情況,知道叢瀾手續沒辦但是人先進去了,又擔心她能不能適應。
叢瀾一五一十地回答,聲音清脆。
奶奶:「等囡囡比賽了,奶奶要到現場看的。」
叢瀾:「好的呀,我到時候給你票!」
爺爺也要。
叢瀾:「都有都有。」
·
七月初考完期末,叢瀾有了暑假,拎著行李箱入住到國家隊。
於謹在六月份的時候就聯繫好了兩位編舞師,一個負責她的短節目和表演滑,另一個負責她的自由滑。
得知叢瀾能跳3A,兩個編舞師震驚了。
「What……?」
若不是顧忌到叢瀾是個還沒成年的小孩子,兩人直接就說髒話了,這還是把後半截話死命忍回去的。
叢瀾:不必收斂,我已經能感受到你們的意思了。
出乎於謹的意料,叢瀾的口語還挺強,跟人交流完全沒有阻礙。
於謹自己都做不到這樣的水準,也只是勉強能聽個半懂而已。
現在初中小孩的口語水平都這麼厲害了嗎?
他那時候初中才剛開始學26個英語字母吧?
於謹:跪了。
他本來是想幫叢瀾的,之前發送郵件、跟人遠程聯絡,都是於謹做的。
那會兒叢瀾在準備考試,餘下的時間就是在訓練,於謹做了不少瑣事。
教練嘛,確實很多方面都要管的。
乒乓球那裡出國比賽還帶鍋帶電磁爐給煮泡麵呢。
結果現在兩個外國人來了,反而要叢瀾來替他作翻譯,成為雙方之間交流的橋樑,這發展也真的是沒有絲毫防備。
於謹聽著他們說話越來越快,已經開始聽不懂了。
瑞塔(Rita)同意接這單生意,其實也是抱著想跟中國多個合作機會的念頭,她有點捉襟見肘,缺錢。
但到了這裡,跟叢瀾聊了十分鐘后,她改變了部分想法——只要這個小姑娘沒折在女單必經的發育關上,那麼,LAN將會成為新一代魔王。
叢瀾的LAN,一個暫代的稱呼。
與瑞塔一起來此的西蒙(Simon)看了眼叢瀾,又看了看這位同行,兩人對視一眼,發現他們彼此的表情都很驚訝。
瑞塔:「我會為你好好編排步伐,LAN。」
西蒙:「我也是。」
叢瀾笑著道謝。
·
與叢瀾磨合了一周多的時間,最後,二位編舞師給出了一份令叢瀾滿意的答卷。
離開的時候,瑞塔和西蒙不約而同地在自己的社交賬號上發了一個動態——3A,QUEEN。
他們與友人交談,帶著嘚瑟與掩飾不住的「我有一個秘密我很想告訴你但是現在不行」。
吊胃口向來很欠揍,特別是這種頻繁提起又自己消音的,那簡直是欠揍八百遍。
西蒙被友人跳起來打的時候,跑得鞋子都快掉了。
「你等著,馬上,馬上就知道了!她真的很厲害!」
友人:「那你倒是現在就告訴我啊!!!」
西蒙倔強,依然為客戶保密:「我不!」
友人:打死算了。
·
2010年的9月15日,星期三,天氣陰轉多雲,無持續向微風。
初三的叢瀾請了假期,帶著她的行李箱,跟著於謹到了比賽場地。
這一次在首都體育館比試,也就是她日常訓練的地方。
由於時間衝突的緣故,國家隊里的兩個青少年組的女單沒有報名這個比賽,她倆要去參加JGP系列的分站賽。
青少年組的大獎賽系列早於成年組,一般八月底的時候就陸續開始了。
成年組女單的大獎賽(GP)系列要等到十月,所以這一次的大獎賽中,褚曉彤、齊妍她們是報名參加的。
也算是給她們的新賽季預熱了,調整一下,從訓練里走出來,儘早進入比賽狀態。
褚曉彤深吸一口氣,看著從外面雀躍小跑進來的叢瀾,苦著一張臉看向自家教練。
丁教練:「……別怕。」
褚曉彤:「瀾瀾的3A又穩了不少,我覺得我這一次沒戲了……」
她跟叢瀾是一起集訓了一個暑假的。
以前緊張得崩掉心態,現在倒好,比賽還沒開始呢,她就開始了絕望。
丁教練:「……」
那也不能這樣想啊!
剛打算勸,就見褚曉彤閉上眼睛,三五秒后睜開,眼神堅定起來:「既然她那麼穩,那我就不管了!贏了算賺,輸了不虧!」
叢瀾跟她不是一個組的,由於沒有積分,她在前面出場。
褚曉彤在國內的積分排第二,是最後一組出場。
昨天在副館的時候兩人沒撞見,叢瀾早早結束了OP(公開合樂練習),褚曉彤和齊妍比較晚,在之後的小組裡。
於謹給叢瀾遞了水杯:「還行嗎?」
叢瀾:「你是指什麼?」
於謹:「就是問你緊不緊張。」
叢瀾:「你不是說都自家人,不用緊張嗎?」
於謹:「……」
行,那我看你真是半分都不緊張。
現場觀眾很少,就算今年二月的時候他們雙人滑剛拿了金牌,現在來這裡看比賽的人依然少得可憐。
也是,工作日呢,小孩都上學一兩個星期了,誰沒事來體育館蹲比賽啊?
雖然這比賽連門票都不用。
叢瀾將刀套拿下,邁入了冰場上,轉身把東西交給於謹。
她仰頭,看向後面的空曠座位,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全來了,還買了個橫幅,上面寫著「叢瀾加油我們愛你」。
叢瀾笑了笑,伸出手臂沖他們揮了揮。
跟她一組的人滑過冰面,朝著她的視線看去,發現是一家人的模樣,頓時有點羨慕了。
哎我也好想家人能來看我啊……
正式比賽前有一個六分鐘練習,一組是六個選手,她們一起到冰面上做賽前的簡單熱身,主要是熟悉當前的冰面狀況,做到心裡有底。
沒有音樂,就是讓她們隨便滑隨便動作的。
這個環節叫做六練。
時間挺短,不管內容豐富,一般而言可以看到接下來出場的六位選手做不少跳躍。
叢瀾就繞場滑行了一圈半以後,找了個空曠點的位置,朝著一個方向連續三個后壓步,接了轉三,再莫霍克,一段弧線后直接由後轉前起跳,「當」地落地,接了個大一字滑出。
從滑行到跳躍落地,流暢完美。
叢瀾點點頭,扭頭看了眼自己那混雜在凌亂冰痕中屬於自己的那一條。
她挺滿意的,這個跳躍質量很高,而且沒有失敗。
空曠的現場看台上湧出一連串的「好!」,還有用力的鼓掌。
有一個拿著相機的呆愣男生,看著收了大一字在雙足滑行的陌生女單,張大了嘴,手指顫巍巍地跟著這小姑娘移動。
「她她她!這這這……」
哆嗦了半天,在叢瀾又跳了一個3T之後,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腦子。
「3A啊那是!!!」
卧槽卧槽卧槽3A啊活的3A啊!
這一聲極大,距離他不算遠的陌生觀眾下意識地朝他看了過來,然後又無所謂地扭頭。
男生顧不得自己的儀態,也沒腦子思考道歉。
3A3A3A剛才那是一個3A!
場邊的於謹在剛看到叢瀾突然起跳的三周半時也驚了一下,見她穩穩落冰沒有摔,這才鬆了口氣。
因為叢瀾這一個3A,跟她一起六練的其他幾人都怔住了,踩著冰刀站在原地,就那麼獃獃地看著她的身影。
叢瀾甩了甩胳膊,跟一陣風似的在冰上滑動。
而看台上大喊了一句「3A」的震驚男生,已經摸出來了自己的手機,戳進「冰天雪地」論壇,開了一個新帖。
——《震驚!!大獎賽新出一個小蘿莉六練跳出了3A!!我大天·朝的女單要崛起了嗎!》
很快就有人跟帖。
1L:樓主瘋了,我不信。
2L:不可能有人會跳3A,褚曉彤不行,齊妍沒戲,陶寧壓根就沒成過,我不信。
3L:今兒又大獎賽啊?我都忘了這茬了。
4L:lz醒醒別睡啦!
LZ:真的3A!賊拉漂亮的三周半!我調試相機時候剛好錄下!靠,你們別不信啊,等我讀了數據卡給你們傳上來!
7L:坐等。
8L:好可憐,又一個被花滑搞瘋的樓主。
LZ:全世界最好看的3A[鏈接:xxxxx]
34L:啊啊啊啊啊啊!!!
35L:3!A!
36L:我也看完回來了雖然光線昏暗角度詭異像素低得連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但這真的是3!A!啊!
37L:卧槽我聽人說這裡能看到我們的女單跳3A,在哪裡,我的有生之年在哪裡!
38L:死而無憾死而無憾了,我要珍藏這個連打碼都不用的自動糊像素視頻,這就是我傳家寶了
39L:國內那個重名的大獎賽?我還以為是GP,算了算時間才發現不對。那個,現在進行到什麼時候了?這個小妹妹已經比過了嗎?我現在過去還來得及嗎?
40L:我正好在動物園,馬上出門去一牆之隔的賽館,啊現場我要看現場!
41L:麻溜起床出門去看3A妹妹,從今以後她就是我親妹妹了
42L:樓主你出來,快點回答啊,現在比到哪裡了你多錄一下3A仙女啊回頭記得分享出來(寬麵條淚)
LZ:我是樓主,那個現在剛開始比這一組,我看了一下3a妹妹沒出現在這裡應該是在後台熱身,估計是靠後的出場順序,這會兒第一個人結束了正在出分
79L:齊活,已經在奔赴首體的路上
80L:淚奔,我是外地的,求求你們了現場的多拍點視頻啊這小破運動,好歹是國內的大賽結果連個轉播都沒有,太寒酸了
81L:我來了!3A在哪裡!我摯愛的阿克塞爾跳在哪裡!
一時間,這個帖子成了HOT,回帖數增加得極快,很快就飄紅常駐首頁了。
發帖的男生邱司桐默默抱緊了自己的相機。
啊,真好,不枉他翹課也要來看比賽!
嗚嗚嗚3A,我們家女單終於又要支棱起來了!
他本來是要支持齊妍的,此時看到了這位陌生的妹妹,邱司桐決定,他以後就是妹妹的鐵杆粉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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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瀾手氣還算可以,抽到了第五的順序,第四個人表演結束的時候,她就已經站在體育館一層用以遮擋的帘子後面了。
那邊,選手去簡陋的Kiss&Cry區域等分,她走到了入口邊上,彎腰取下刀套遞給於謹,嚴肅地踩到了冰面上,然後一個蹬冰就朝著場中央滑了過去。
看台上的人多了不少,零零散散地坐著,還有人不斷地從外面趕來,涼爽的二十多度天氣中,硬生生跑得一腦門子的汗。
男女都有,坐下的時候左右張望,嘴裡不住地念叨著什麼,像是在找人。
「哪個是啊?」
「3A妹妹過去了嗎?」
「發帖的樓主在嗎,妹妹已經比過了嗎?」
幾十個小聲累積在一起,顯得室內嘈雜了一點點,不過沒多大的影響。
叢瀾正在找身體軸心,她做了兩個慢騰騰的捻轉,又小小地來了個半周的華爾茲跳,動作幅度不大,離地面也不遠,只是單純地用來找軸心而已。
這時,有人發現站在場中央的叢瀾考斯滕跟論壇上的模糊視頻對上了。
後面樓層里有人截圖,趕來的這些人立刻去翻照片。
順便看到許多人在樓里問妹妹表演過了沒,現在這個是不是妹妹等等。
「對上了!」自力更生的人驚喜地發現,「是這個紫色的考斯騰!」
其實不是紫色,月光灑在雪地冰面,那是雪青色。
一種偏淺紫藍色的傳統顏色,如夢似幻,就像此時安安靜靜站在那裡的叢瀾,她擺好了姿勢,等著第一個音符的響起。
場館內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著看這一抹月光的雪霽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