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十四爺的震驚
十四爺在皇帳外驟然見了個酷似皇上,但年紀不對的小孩子,先是驚了,隨後就摸荷包,摸著一個扳指就拿出來開始柔聲哄道:「叫我十四叔,那你是哪家的孩子?」
只聽這孩子細聲道:「皇阿瑪家的。」
十四爺不死心再問:「你幾歲了?」然後勸自己莫慌,也可能是三歲的六阿哥長得異於常人的高大呢!
敏敏伸手:「六歲了。」孩子總喜歡把自己年齡說的大一點,敏敏直接就報虛歲。
十四爺聞言不由繼續追問:「六歲……那你序齒第幾?」
敏敏想了想,只好道:「我在皇子里沒有序齒。」然後又退後給十四爺正式請了個安:「皇阿瑪特命我來給十四叔請安!」
十四爺:破案了,皇兄在木蘭圍場養了個私生子!
他看著這跟皇兄酷似的小臉兒,頗為痛心疾首,多好的孩子啊,都六歲了竟沒有序齒,那想必連皇室玉牒也沒上。十四爺先是安撫的拍了拍『小侄子』,溫言關懷了幾句,就回自己住處去頭腦風暴了。
風暴了大半個時辰也沒風暴出什麼來,便想去久違的木蘭校場上跑馬散心,正好遇到岳鍾琪大將軍,便攔住了問:「我有一事請教岳將軍。」
岳鍾琪忙拱手笑道:「哪裡就稱得上請教二字,郡王爺只管說。」兩人打西北戰場回來,關係自然比尋常朝臣近一層。於是岳鍾琪乖乖豎著耳朵過來了,然而在聽見十四爺問話時就后了大悔,讓你長耳朵!
十四爺拉近與岳大將軍之間的物理距離,神秘兮兮問道:「你說,這天底下有什麼皇上不能帶回宮的女人嗎?」十四爺頭腦風暴之所以百思不得其解,就是卡在了這裡。
皇帝的私生子?
何必呢?
皇阿瑪可是連漢人女子都能改成漢軍旗帶回宮裡的,現在他的十五弟十六弟不都是這麼來的?皇阿瑪這麼多孩子都應收盡收了,何況皇兄這三瓜倆棗的珍貴子嗣,怎麼會還流落一個在外頭?
那這孩子的生母得是什麼來歷,多麼不能示人,才會連累兒子變成皇上養在外頭的私生子?
十四爺想不通,就抓住路過的岳鍾琪大將軍來商討「論皇上也不能帶回宮的女人是什麼身份」。大將軍聽完深恨自己腿長,竟然路過了這裡,汗出的簡直比在戰場上還多。
他不知道萬歲爺有什麼女人不能要,但他知道自己什麼話不能聽!
見岳大將軍嘴巴像是粘住了再也不肯張開,十四爺只好放了他走。
到了夜裡慶功酒,十四爺就格外關注了皇子和宗室兒郎的一桌,見只有四阿哥和五阿哥穿著皇子正服坐在那裡,更是感嘆:果是見不得人的皇子嗎?
到了第二天早上,十四爺來跟皇上辭行的時候,腦子裡已經發散到:那女子必是反清復明的罪人亦或根本是前明皇室如朱三太子一般的人物,皇兄才不能給她的孩子一個身份。
於是還痛心疾首跟皇上道:「皇兄為了江山社稷,哪怕不能……也不能夠……唉,孩子無辜啊。還不如就叫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直接記給臣弟或是十三哥,將來好歹有個爵位,也能出門見人!不然似昨夜慶功宴,連隨御駕前來的各家臣子都能到場,偏他一個皇子到不了,孩子心裡怎麼想呢?」
皇上覺得有趣極了:從來都是他嚴肅教導十四,這是第一次,十四像個大人似的倒過來竟然替他打算。
以至於皇上原想今晨告訴他真相的,讓敏敏跟十四叔告別的,竟也沒說,只催十四齣發:「早一刻趕路,早一刻到圓明園,皇額娘心裡不知如何盼著你,只怕算著日子,這幾日覺也睡不好。」
十四爺只好拜別了皇上,帶著兩個侄子和近百人的護衛隊,一路從木蘭圍場疾行回圓明園給太后請安。
蘇培盛上來換茶,見皇上心情極好搖頭而笑,就連忙湊趣問道:「十四爺竟真沒認出公主來?」
皇上莞爾:「宮裡公主多兩三歲就打耳洞,偏敏敏怕疼一直不肯,皇額娘叫她一哭也不捨得,竟就沒打。加上木蘭圍場知道朕帶了公主來的也沒有幾個,十四剛回來如何知曉?」
且說皇上把公主帶走時,圓明園人盡皆知,但到了木蘭圍場,此事卻異常低調。
除了嫁到蒙古的幾位健在長公主知道外,其餘人幾乎都不曉得皇上還帶了女兒來——皇上帶敏敏出門,只是為了讓女兒出遠門見識風光並見十四弟的。
他已決意不把女兒嫁與蒙古,自然要少在蒙古親王跟前露面,免得哪位親王會錯了意,見他帶公主來木蘭,惦記上他還有個女兒,將來行求娶事。
於是這回敏敏到了木蘭圍場,並沒見什麼外人,皇上忙於政務時,敏敏就多跟著外公觀保和舅舅姜圓一起玩。
蘇培盛不由道:「萬歲爺不告訴恂郡王,回京后恂郡王若是當成真的傳了出去……」
皇上搖頭:「朕還不知道十四?回去第一個必是要跟皇額娘『告朕的狀』,之後只有皇額娘開解他。」
皇上摸十四爺的心理摸得太准。
一對相差十歲的兄弟,一對從小弟弟就被哥哥教導(鎮壓)的兄弟,一對後來更變成君臣的兄弟——十四爺是習慣了有事沒事被皇兄訓兩句的,但沒想到,他終於發現了皇上的秘密!還是個大錯!
果然,馬背上的十四爺,一邊是想著額娘以及府里的福晉孩子們往回趕,一邊也有一個念頭在膨脹。
啊,終於有我給皇兄解決麻煩,收拾攤子的一天了嗎?
一半自豪,一半激動,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或是不敢察覺的歡喜:哎嘿,這回居然是皇兄犯錯我去告狀。
唉,親爹含糊不語,還是得靠他這個靠譜的叔叔給孩子一個光明的前途啊!十四爺責任感也跟著爆棚,恨不得立刻飛回圓明園與額娘說此事。
他騎術本就嫻熟,又是沙場上歷練出來的,坐騎又是萬中無一的名駒。這一路狂奔,把弘曆和弘晝累的是七死八活的。
如今的官道又不是什麼水泥道,都是土路而已。雖說郡王和皇子經過行,前一日早有吏目鋪過細沙黃土墊了雨水衝出的坑窪處,但反而更加揚塵了。
中途到了一地官邸停下用膳喝茶,令人喂馬時,弘曆弘晝只覺得自己像土裡挖出來的古物似的,都忙不迭要換衣服擦頭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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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弘曆原想著這回到木蘭圍場,一來可以皇子身份見各部蒙古王公,二來便是陪送十四叔回圓明園,一路上多些機會請教親近。
誰都瞧得出,接下來一段日子,京里必是攜軍功而回的恂郡王炙手可熱。
然而十四爺只急著趕路,弘曆想說話也沒工夫:在馬上那絕對張不開嘴,否則便是吃一肚子沙子。而在官邸匆匆用過一頓飯,又很快上路了,也無機會多說。
弘曆細心發覺,十四叔不但歸心似箭,似乎還有心事,也就只好將拉關係的心暫且按下。
想著橫豎有這回一同回京的機緣,眼見頒金節、萬壽節、過年,有的是機會跟十四叔走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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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在聽宮人回稟,恂郡王在外候著請安時,哪怕之前做了再多心理建設,都忍不住潸然淚下。
為了與闊別的兒子敘話,太后還把人都攆了出去,連烏雅嬤嬤也只上了茶點,備了熱水手帕供兩位主子擦淚,就也退了下去。
要依著太后,再多話也是問不完的。
十四爺就沒有那麼細膩了,他回了太后的幾句關切后,終於找到太后擦眼淚的間隙,趕著先把木蘭圍場發現的驚天大事說給額娘,與最親的人分享這不能說的隱秘,不然他快憋死了。
他來的路上還琢磨措辭來著。
原本想說:額娘,皇兄怕是養了個有違祖宗規矩的女子。又覺得說的太嚇人,就預備換成,皇兄在木蘭圍場養了個不得見人的皇子。
結果舌頭一個打結,說成了:「皇兄在木蘭圍場養了個見不得人的祖宗。」
把太后驚得眼淚都縮回去了。
十四爺也連忙拍了自己的嘴一下,然後才把遇見的孩子一一道來。
太后立刻反應了過來。
方才的傷感的情緒不由全飛到九霄雲外去了——皇上這些年越發肅然帝威愈重,她再想不到皇上竟會忽發作弄人的心思,與女兒一起這樣捉弄自己的親弟弟。
也可見親兄弟就是親的,隔了幾年未見,還是與別個不同。
於是太后只笑道:「那不是個皇子……」
十四爺急的都顧不得打斷了額娘說話,眼睛一瞪還帶了點軍中的虎氣,直接道:「額娘是沒見,那孩子長得跟皇兄那個像,若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我把頭擰下來!」
隨即被太后拍了一巴掌在胳膊上:「瞪著眼睛要做土匪不成!哀家不管你在西北怎麼霸王似的,回了京城就給哀家老老實實做人,管好你那張嘴。你皇兄是要抬舉你,給你體面升親王的,你若是一時放浪了把爵位作沒了,別指望哀家替你說話。」
十四爺灰頭土臉認錯:怎麼皇兄犯錯,挨罵挨打的還是我呢?
不過太后很快與他講明了那位『六歲皇子』的身份,十四爺再次陷入了頭腦風暴:「四哥會與我開這樣的玩笑?他是這樣的人?我不信!這不對!」
最終被太后說服的十四爺,從月壇雲居出來的時候,還有兩分震驚與麻木。直到回到圓明園附近的恂郡王府別館,見了福晉,見了孩子們,十四爺方覺得好些。
偏生十四福晉與他玩笑道:「爺出門幾年,竟沒添個阿哥格格的回來?」
卻見十四爺反應強烈:「爺在西北出生入死的,哪裡有空弄個孩子!」十四福晉倒是驚訝於他反應這麼大。
十四爺甚覺丟人,偏生此事不好說,只好自己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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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恂郡王有兩分鬱悶,那麼弘曆的鬱悶可就大了。
回到圓明園阿哥所,弘曆進了自己院子先就叫人打水沐浴,準備洗去一身塵土再去給皇祖母和皇額娘請安。
熱水一燙更覺得渾身骨頭疼:騎馬絕對是件苦差事,只怕他今兒若是不上藥油,明兒都沒法走路。
邊泡還不忘邊問旁邊捧著毛巾和澡豆的兩個小太監:「圓明園裡近來有什麼消息嗎?」
這是他特意留下的兩個心腹內監。
然而主子不在園中,兩個內監雖著意留神,能打聽的事兒也不多,只撿了些家常事說。弘曆見他們半天說不到點子上,索性直接問道:「皇阿瑪原說過,六弟過了三周歲,就給他尋師傅的,如今六弟的師傅可有了?你們可打聽了是誰?」
兩個小內監常跟著阿哥,自然知道些眉眼高低,此時都瞥著對方,希望對方說這個壞消息,而不是自己惹惱四阿哥。
這一吞吞吐吐,弘曆本就疲憊不堪登時就惱了:「連句話都不會回了?不中用就滾出去!」
兩個內監連忙跪了,其中一個因捧著乾淨的大棉布巾,沒法雙手伏地磕頭,只能捧著跪著,看起來頗為狼狽。還是另一個把盛著澡豆的木盒子放在地上,邊不住叩頭邊道:「奴才該死!」
又小心回道:「六阿哥的師傅是……顧老祭酒。」
忐忑回完話后,半晌也沒聽見四阿哥說話。
也不知是他們的錯覺,還是真過了良久,他們終於聽見要四阿哥要棉巾的動靜,這才忙爬起來伺候阿哥擦洗換衣裳。
等出了屋子,又有好幾個宮人團團圍著給他佩荷包、玉佩等物。
整個過程弘曆還是一字不發,那種沉默的氣場倒是讓內監們覺得壓力更大。
弘曆正在悶聲咽下這個苦澀的消息:大清依舊承襲明制保留國子監,連祭酒等官位也都保留了下來。國子監又稱太學,本就是清貴要緊地,雍正三年,皇上還給老師額外加了一個管理監事大臣的職銜,與六部滿漢尚書是同等品階,可見顧八代的地位。
皇阿瑪居然給六弟指了這一位,還只做啟蒙師傅!
弘曆這會子是驟然聽到此等消息,衝擊太大,沒有想到以顧八代老師的年紀,實在不適合七八年後再給六阿哥當什麼專門的授業師傅,如今來給稚子啟蒙,每日只上一個半時辰的班,都屬於返聘退休人員了
「四哥,走吧?去給皇瑪姆和皇額娘請安。」弘曆耽誤的有點久,破天荒的是弘晝先來叫他。
兩人如今算虛歲都十四了,算是正經的少年人,可以單獨出門辦差,此次從木蘭圍場回來,自然也要往太后皇后處請安。
弘曆就把亂七八糟的心情按下不表,跟弘晝去了月壇雲居。
太后對孫輩們都很是喜愛,一度被皇上列入『溺愛』老太太行列,不肯跟太后吐露對弘時的安排。以往弘曆也覺得皇祖母對他們都極好,便想著皇阿瑪不在家,皇子一輩里三哥亦不在,倒是自己打頭,該多盤桓一會兒與皇瑪姆聊家常以作安慰。
偏生今日也巧了。
十四爺剛走,太后也剛聽了「圍場皇子」之事,不免好奇,於是話里話外只問著敏敏在圍場如何。弘晝見妹妹多些,太后的話多半是他來答,弘曆只好跟著補充一二,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誰料回話剛告一段落,太后就讓他們吃栗子;「這是貴妃宮裡按著外頭的吃法做的,用黑砂炒的糖栗子,你們六弟一吃就愛上了這一口,這幾天常給哀家送了來,這一包自打送了來就一直在爐火上熱著呢,你們也快嘗嘗。」
弘曆:還吃啥栗子,我的心就像是在黑砂里被翻炒的栗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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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對弘曆而言,還有什麼值得高興的,那就是雖不是逢五的日子,太后還是許他們明日去探望額娘。
於太后而言,她剛母子團聚,也就樂得成全下熹妃裕妃。
次日晨起,弘曆果然覺得肩背腰腿都疼的要命,只得忍痛叫人按了一回。之後勉強起來,換過衣裳。
原要去給額娘請安,都走到門口卻忽然停了下來,又轉回屋裡,命人取了兩瓶藥油,往不遠處弘晝院里去。
剛進門就聽見鬼哭狼嚎似的慘叫,內監通傳后弘曆進門,就見弘晝還有氣無力趴在床上對他拱手道:「四哥,我就先不起來了。」
弘曆擱下藥:「該叫人給你使勁按按,不然今日你如何起來見人?」
弘晝搖頭道:「今日原沒什麼見人處,不過是自家額娘罷了,再就是去書房溫書。」他準備今日不顧形象的在書房的矮榻上躺著背書。
弘曆臉上就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訝然:「怎麼,你不知道?皇阿瑪給六弟選的啟蒙師傅是顧老祭酒。那位可是皇阿瑪當年的老師最得皇阿瑪敬重,他既然到了這圓明園,你我怎麼能不去拜見?還不快起來!」雖說弘曆這話是說給弘晝聽得,但不可避免還是扎了自己的心口一下。
但見弘晝驚得一下子抬起上半身來,臉色都變了:「什麼?!」弘曆心裡不免又有些安慰。
也是,弘晝應該是最介意的。自己的師傅徐元夢也算是帝師,若是按照康熙爺的看重來說,徐老師比顧八代還強不少呢。但五弟的師傅吳襄資歷比起這兩位就差些了,也難怪五弟心裡難以平衡……
他正想著,就見弘晝這一起猛了抻到了筋,又哎喲倒了下去,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魚一般在榻上撲騰了兩下,然後努力去捶自己背上那根筋。
弘曆覺得跟五弟同病相憐起來,索性就坐在旁邊,替他按了按。
才按了一下,就聽弘晝道:「六弟也太可憐了,竟是那位老祭酒給他做師傅?我聽弘春弘明他們說過,那老先生凶得很也嚴的很,罰他們這些恂郡王府的阿哥抄書,跟七品官宦之家的子孫沒分別,罰的他們通宵睡不了,還不敢找人代筆,若是叫他老先生髮現了是代抄的,那更慘!」弘晝捶著床道:「六弟這麼小咋就這麼命苦啊!」
弘曆:……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共同語言了。
於是他只起身冷淡道:「起來換過衣裳,去給老先生請安。」
弘晝也就掙扎著起來,叫太監給他拿件『沉著穩重』的常服,還對著弘曆道謝道:「我昨兒回來就睡過去了,要不是四哥告訴我,竟不知道這事兒,咱們這就去吧。」反過來風風火火催著弘曆出門,出門才剎住腳:「那老先生在哪兒?」
弘曆再次無語:「這個時辰應當在六弟的小書房裡。」說來皇阿瑪竟還給六弟弄了書房。
因皇上不在園中,親王皇子們也不可經過甚至靠近前殿或是御書房等重地。側門都走不得,都得繞到后角門進去。
弘曆到的時候,就聽到裡面頗為熟悉的聲音——十四叔竟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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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騎了一日馬飛奔回京的弘曆和弘晝,都是艱難開機,但對恂郡王來說,還真不覺得如何。這一日又是早早起身,卡著圓明園開門就進宮來給太后請安,請過後也來拜見顧八代。
一來這位是帝師年紀也擺在這裡,既在園中當然應當去拜會,二來恂郡王不在京中幾年,皇上恐府上男兒教育疏忽,也令侄子們常去國子監請教學問,自己還時不時抽個考題考上一考。
這會子,十四爺就來拜會顧老師。
十四爺到得早,還未到六阿哥上學的時辰。但透過窗子只見顧老師已經坐在屋裡喝茶看書了。
聽太監報恂郡王到,顧八代起身行禮,十四爺忙扶住,然後上下打量一番,不由笑道:「老祭酒精神矍鑠,瞧著與二十多年前並無分別。」雖說鬚髮已白,但精氣神極好,眼眸也迥然有神不見渾濁。顧八代少不得自謙道:「如何不老呢?實在精力不濟,恐給朝廷給萬歲爺耽誤了國子監,去歲便上書致仕了。承蒙萬歲爺不嫌棄我老邁糊塗,令我來給小皇子開蒙。」
十四爺就笑道:「我可是聽說了,老祭酒去歲致仕,接著就返鄉探故親故友去了,從京城到吉林路途遙遙,老祭酒一去一回也不見風霜,可知身子硬朗。」
顧八代不由笑道:「恂郡王瞧著臣不怎麼變,但臣瞧著十四爺與二十多年前卻是天壤之別了。」
十四爺打小就喜歡舞刀弄槍,但那時候身上有武人氣,這會子卻有了大將之氣。
兩人正敘舊,六阿哥來上學前班了。
六阿哥和十四爺從未見過,一打照面,就有些迷惑。
顧八代便對自己最小的一個學生道:「阿哥,這是恂郡王。」
六阿哥立即一板一眼見過十四叔。
而十四爺看著他的大小:對,沒錯,這才是三歲的皇子嘛。
又見他一板一眼,好似皇兄當年一般,凡事都規矩板正——這樣的板正放在三歲的小孩子身上,倒讓人忍俊不禁。於是十四爺上前兩步,輕輕鬆鬆把六阿哥像抱小貓崽子一樣從肋下托著舉在空中,然後笑道:「你這樣小的年紀,怎麼學的這樣老成?依我說別念書了,竟跟著去我家裡玩幾日如何!」
弘曆到的時候,正碰上這一幕,那真是心塞的雪上加霜。
而十四爺也沒放下小侄子,而是就勢改舉為抱,簡單的一個胳膊就把他夾在懷裡,對弘曆弘晝笑道:「你們兩個騎術不賴啊,昨兒沒誤了行程不說,今日竟能爬起來走路?」
弘曆弘晝在腹內呵呵,怪不得皇阿瑪曾言語里露出過十四叔年少時不靠譜的意思,現在也差不離:合著他預料到侄子們第一回長途騎馬可能受不住,但還是不肯放慢行程,好像侄子們爬不起來也很有趣兒似的。
而被十四爺抱著的六阿哥則在扭來扭去,想要下來。然而很快發現徒勞無功,十四叔的胳膊像是鐵鑄的一樣,就只好在夾縫裡道:「四哥好,五哥好。」
弘曆弘晝都回了六弟好。
而顧八代正與兩位阿哥寒暄時,餘光瞥見十四爺竟然真的想要趁機夾帶著六阿哥就溜走,顧老師不由拔足追了出去。
還是十四爺連連保證,只帶著六阿哥去軍機處找怡親王,玩一會兒后絕對送還回來,顧老師才只好放行,點了兩個小書房的太監跟著,又特意對十四爺道:「這是萬歲爺撥過來的內監。」意在讓十四爺說話算話,別像小時候一樣耍賴逃課溜了就一去不復返。
十四爺也只打著哈哈就走了。正好他對圓明園的路不熟,就讓這兩個小太監帶路,到了圓明園的軍機處。
他腳下快,等軍機處的太監通傳的時候,他已經龍行虎步似的進去了。
也就正巧看見,怡親王、鄂爾泰、張廷玉並數位軍機臣子都在一起議事,且看起來面容還很嚴肅,顯然在商討什麼為難事。
在抬頭見是恂郡王時,怡親王眼立刻就亮了:「十四弟!」
諸位大臣也忙著起身與他請安並恭賀,走近了才發覺他竟還帶著一個小孩兒,十四爺又以獅子王里舉小獅子的姿勢把六阿哥舉了出來:「瞧,我將萬歲爺的六阿哥抱了來與大伙兒見見。」
眾大臣:那告辭了,六阿哥還這麼小呢,顯然是被十四爺心血來潮裹挾了來的。既如此為免皇上回來發火,他們還是迅速撤退不要沾上關係吧。
於是眾大臣紛紛指了一事告退——橫豎軍機大臣們確實是有事要忙,也不算作偽。
屋裡很快只剩下十三爺和十四爺。
怡親王伸手接過六阿哥,不由道:「可見是幾年沒抱過孩子了,竟是夾著就過來了,這能行嗎?」
十四爺笑道:「你問問小侄子,我們玩的可好了。」
之後又正經起來問道:「方才瞧著你們都心事重重的,難道皇兄不在京里,出了什麼大事兒嗎?」
怡親王搖頭:「不是什麼急事,但卻是一樁為難事,朝上為了這事兒大臣們各執一詞已經爭了有兩個月了,皇兄一直擱置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