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如此開局

元宵佳節。

京都平安大街。

雖已是掌燈時分，整條平安街上依舊是車水馬龍，行人如織，舉袖成雲，揮汗如雨……街道兩旁的各式花燈將半個京城映照的宛如白晝。

在此萬家燈火，普天同慶的日子裡，一絲不和諧的聲音突然自街市一角傳出。

「三爺？」

「三爺！」

「三爺……」

幾個小廝在人群中大喊著橫衝直撞，過往的行人紛紛嘆息著往一側躲避。

「是哪家的孩子丟了吧？」

「哎，拐子造孽啊……」

「二丫，還不快回來！」

眾人躲避之餘不忘將自己家四處亂跑的孩子緊緊抱在懷裡。

這種事情每年元宵佳節都會發生，大家已經有些見怪不怪了。

……

轉眼已是陽春三月。

京杭大運河上，一艘破舊的小船正在緩緩靠岸。

陰暗潮濕的船艙里，七歲的賈環一臉生無可戀的躺在一角。

「真尼瑪造孽啊！」

想當初，剛剛穿越那會，他也曾小心翼翼，步步為營，苟了幾年發現問題不大，一家人都和和氣氣的，也就放心下來，前世畢竟大學四年中文系高材生，下場考個童試不是輕輕鬆鬆？

一不小心中了案首。

一不小心成了神童。

一不小心……

「噹啷！」

思緒被無情打斷，一個硬邦邦的窩頭滾到了他面前。

賈環趕緊爬起身子，雙手拿起窩頭狠命的咬了一口。

真好吃啊，真尼瑪太香了……

他很想哭，還有這樣的穿越者嗎？

難道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小鬼，趕緊吃了飯，一會上岸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不用我再教了吧？」

「知道，知道。」

賈環一邊狠命的咬著窩頭一邊點頭應答。

滿臉鬧腮胡的大漢見賈環最近越來越聽話也是滿意的點點頭，富家公子哥都一個德行，剛開始一個個牛氣衝天，一天打個三五次，幾天就乖乖的了。

「好好聽話，老子給你找個有錢的主當爹，你還能繼續當你的公子哥，知道不？」

「知道，知道。」

看著大漢揚長而去，賈環將最後一口窩頭艱難的咽下肚去……

他已經不是剛來那會兒了，他現在的奢求很低。

什麼黛玉寶釵娶回家？

什麼左手湘雲右手妙玉？

什麼醒掌天下權？

什麼醉卧美人膝？

通通尼瑪見鬼去吧……

只要不是打斷手腳丟大街上當乞丐其他都能接受。

同時他又很慶幸！這也就是在古代，若是在現代，他的兩個腎可能保不住了！！

當然，眼角膜可能也沒了……

……

一時船靠了岸，一大漢提著包袱，一大漢將他抱起，匆匆下船而去。

陽光明媚，風和日麗。

幾個月沒怎麼見太陽的他稍稍有些不適應，眼睛不自覺迷成了一條細細的小縫。

外面的空氣真甜！

春天來了！

不知不覺竟然已經過去了幾個月。

從天堂到地獄的幾個月！

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少，不過賈環並沒有求救，他知道，這沒用！

想當初他被拐的那會，一直以來順風順水的他覺得自己就是天選之子，他甚至想來一波反殺，然兒……

事實證明，只要這兩個大漢在身邊，他就沒有機會！

沒有任何機會！

兩人在巷間七拐八拐，賈環也無心記憶，他只是知道，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候快到了！

哎，命運被他人掌控……不爽啊！

畢竟年幼，想著想著，便趴在大漢肩頭沉沉睡去。

睡夢中，隱隱聽二人似是談到「胡寨主」，「出海」等幾個字眼。

當賈環再此醒來時已經到了一戶小院。

「韓老六，這幾年過得舒坦啊？」鬧腮胡大漢看著眼前倒茶的小丫頭嘿嘿的淫笑道。

韓老六聽了也得意一笑：「賠錢的貨，這幾年可著實吃了我不少，到時還不知道能賣幾個錢。」

「啊……」

小丫頭一聲驚呼已經被人捏住了下巴，只嚇得緊閉雙眼站在原地不敢動。

大漢細細端詳了一會嘿嘿的笑道：「乖乖，了不得的美人兒，將來若是被哪家大爺看上了做妾，少說幾百兩銀子。」

「哈哈，哪有那麼好的事，能賣個三五十兩回個本錢也就不錯了，對了，你這次來幹什麼？這個小娃娃是……」

韓老六顯然非常得意此事，不過他知道大漢好色如命的秉性，不想在小丫頭的問題上多談，話題一轉，看著一旁賈環開口問道。

「哎，正要說這事呢，我們兄弟幾個說好了在碼頭上匯合，我在那留了半日，竟沒見著人，今夜準備回去接應一下，這小子……」

一邊說著拽住賈環耳朵扭了兩圈。

「啊……」

賈環忍不住慘叫出聲。

大漢這才鬆開手滿意的點點頭道：「這小子有點鬼，我怕他路上壞事，你幫我看一晚，明早咱們兄弟回來請你吃酒。」

韓老六拿起茶碗大飲了一口笑道：「這簡單，兄弟放心去。」

「多謝！」

大漢自衣間抽出一條繩子，將賈環手腳死死捆住：「小子，乖乖聽話明早給你吃頓飽飯，若是想耍什麼花樣……」

「把你耳朵扭下來下酒！」

「啊，疼……知道，我聽話，聽話。」賈環一臉痛苦的答應著。

尼瑪，你！給！老！子！等！著！

……

夜幕降臨。

韓老六點燃了屋內一盞小小的油燈，又過去仔細檢查了一下角落裡賈環身上的繩索，這才放心的坐在了木桌前自倒了一碗酒。

「丫頭，來，給我捏捏肩。」

一時幾杯酒下肚，韓老六對著丫頭道：「你過去看著他，人要是跑了，小心我打斷你一條腿！」

說完也不待丫頭答話，自顧自的熄了燈躺在一旁炕上，燈油也要錢，省著點這個月差不多夠用了。

……

月上柳梢。

一個饅頭慢慢遞到了賈環嘴邊。

「吃吧，有些涼了。」

丫頭的聲音很細小，很輕柔，很……暖！

賈環微微側了下身子，月光下，一張清麗的面容映入眼帘，眉心一顆米粒大小的胭脂痣給她增添了一絲嫵媚的姿影。

來了紅樓這麼久，終於遇到了一個好人！

不知為何，他想哭了……

被少女餵了兩口，賈環努力翻了翻身子小聲道：「姐姐，你喂我我吃不習慣，要不伱把我手上的繩子解開，我自己吃？」

少女猶豫了下，想了想韓老六剛剛的話語，終是輕輕搖了搖頭。

「你只幫我解開手上的，我吃了飯你再綁上，放心，我絕對不會跑。」

「姐姐幫我一下吧，我被勒的難受……」

「姐姐，門鎖著呢，我還能跑了不成？」

賈環一口一個姐姐的攻勢下，丫頭終於沉默的點點頭，開始解他手上的繩索。

他畢竟年紀小，大漢也怕把他勒壞，繩索不是很緊，借著月光，丫頭悄悄幫賈環解開了。

「呼！」

雙手獲得自由，賈環深深鬆了一口氣。

成敗就在今晚！大不了被發現再挨一頓打，這幾個月以來，他已經習慣了！

伸手去解腳上繩索。

「啊，你……」

賈環眼疾手快捂住丫頭小嘴。

「噓，我腳勒壞了，先鬆開一會再綁上。」

丫頭滿臉狐疑的看著賈環，她現在開始有點不相信了……

把饅頭一口氣吃完，稍微休息攢了點力氣，站起來輕輕走了兩步，還行。

「你跑不掉的，外面還有一隻大狗，見了陌生人會咬的。」丫頭像是看破了賈環心中所想，忍不住出言小聲提醒道。

那隻狗賈環見過，是一隻大狼狗，這也是韓老六敢這麼放心大膽的睡覺的原因。

「沒事，我沒打算跑。」

賈環四下打量，一個石頭磊起的鍋台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很好！

他上前輕輕摸索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塊。

「你要做飯？家裡沒有米了。」

哎，這丫頭，都什麼時候了，還以為他要做飯……

賈環輕輕搖頭道：「你別出聲，我去看看他睡得好不好，放心，我絕對不會跑！」

「誰跑誰是小狗！」

怕丫頭不信，賈環末了又上加了一句。

丫頭：「……」（你是不是當我傻？)

夜長夢多，賈環不再猶豫，輕輕走到近前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韓老六。

似有所感，韓老六這時竟突然睜開了雙眼。

不過，已經晚了！

賈環手中石塊已然狠狠砸下！

「你……」

「咔！」

喉結應聲而碎。

「嗚……額……」

韓老六眼睛睜得大大的，雙手捂著脖子不停的抽搐。

掙扎吧，好好享受生命中最後的時光吧……

「啊，你……」

那丫頭這時才堪堪反應過來，指著賈環滿臉驚恐道：「你把他怎麼了？你殺了他？」

賈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輕輕一笑：「放心，他只是喝醉了酒難受而已，你看看他身上沒有血不是？」

丫頭借著昏暗的月光細看了看，果真沒有血，不過……

「別看他了，我要走，你跟不跟著？」

「你！不是說不跑嗎？」丫頭聞言頓時氣急。

「對啊，我當然不跑，我是說我要走！」

「你！」

聽賈環如此狡辯丫頭頓時臉都白了，半晌才低著頭道：「你走吧，我不走。」

她知道，韓老六最多打她一頓。

賈環指了指床上的韓老六問道：「他是你親爹？」

「不，不是……」

「那你留下來幹嘛？實話告訴你吧，他一時半刻醒不來，捉不住我們的。」

丫頭搖了搖頭輕輕嘆道：「咱們倆出去了能幹嘛？餓也餓死了，要麼再給別人拐了去，在這裡起碼有一口安穩飯吃。」

「果真不跟我走？」

「我不走！」

「不走？」

賈環嘿嘿一笑，壓低聲音皺著眉恐嚇道：「你見過白天抓我來的那人了吧？」

丫頭聞言身子頓時一顫，那人彷彿要吃了她一樣的眼神讓她深深的感到害怕。

「實話告訴你吧，他最喜歡生吃女孩子了，尤其是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明天那人來了，見我跑了，韓老六又一時半刻醒不來，你說他會怎樣？」

「他……他為什麼吃女……」

「我怎麼知道？當初跟我一起的還有個女孩，不過已經被他吃掉了，而且，連骨頭一起吃的，你要是不想被吃掉趁早跟我走！」賈環一邊說著一邊張開大口比劃著大漢吃人時的樣子。

「那，那，我們跑了能，能去哪裡？」丫頭已經被他三言兩語嚇壞了，說起話來都有些結巴。

「放心，我能回家！」賈環拍著胸口打包票。

連哄帶嚇唬，丫頭終於點頭答應跟著賈環離開。

「你知道家裡的錢藏在哪嗎？」

丫頭輕輕搖了搖頭。

「值錢的東西在哪？」

繼續搖頭。

「外面那隻狗你能拴住嗎？」

點頭。

好歹還有點用，賈環鬆了一口氣，這是他必須帶丫頭走的原因，他自己不敢出去！

狗不是人！

人有腦子，有思想，會大意，會麻痹，所以栽到了他這個小孩子手裡。

狗不行，狗就會咬人！

所以，有些時候人的戰鬥力不如狗！

「快去把它拴起來，趁天沒亮我們趕緊走。」

「等等，先把油燈點著了。」

火石這玩意他可不會用。

趁丫頭出去拴狗的功夫，賈環拿著油燈在屋子裡四下搜尋了一番，只有十幾個銅板的收穫。

韓老六這時已經停止了掙扎，眼睛睜得大大的，頗有些死不瞑目的感覺。

賈環也不嫌晦氣，上上下下摸索了一番，腰間的一個搭包里果然又摸出了幾十個銅板來。

尼瑪，窮鬼一個！

賈環罵罵咧咧的把桌上的兩個饅頭用包袱小心包起，順便出門給丫頭臉上頭上身上摸了一身灰，二人這才匆匆出門而去。

院中只留下了一條犬，狂吠的犬！

所以，狗到底還是不如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就把它拴住了……

一番折騰下來，天已經蒙蒙亮。

大街上已有了早起的行人。

路邊，兩個灰頭土臉的小乞丐正竊竊私語。

「我叫賈環，你叫什麼名字啊，不能總叫你丫頭不是？」

「呸，剛剛姐姐，姐姐叫的那麼甜，現在成丫頭了？」

「嘿嘿。」

賈環摸著頭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姐姐你被那人拐來幾年了？還認識回家的路嗎？」

丫頭輕輕搖搖頭道：「好幾年了，路是不記得了。」

「那你今後就跟著我，我跟你說，我家裡可有錢了，跟了我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不說，還有丫頭僕人伺候。」

「你那麼厲害，怎麼還被拐了來？」

「那是意外！」

賈環輕輕揮了揮手很淡定的開口說道：「哼哼，別讓我再遇到那兩個大漢，否則……」

當然，那是日後，現在的他得趕緊跑路，別讓大漢再遇到他！

丫頭也悠悠開口道：「我記得小時候我家裡也有丫頭伺候，我娘親叫我蓮兒，我爹姓甄，所以我應該叫甄蓮兒。」

「什麼……你……」

「怎麼了？」

「沒怎麼，看來咱倆有緣……」

「呸，誰跟你有緣！」

「不，我的意思是，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