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芸豆糕
直到重新回到溫暖屋室中,泠琅都還在為方才的尷尬不適而手足無措。江琮倒十分坦然,他不曉得又從哪裡摸出本書卷在手裡:「怎麼這副表情?」泠琅轉頭瞪視他:「你還說!」「我說錯了嗎?」「這應該讓該我來說!誰讓你插嘴。」「我以為你被糕點噎著講不出話,便替著分擔一下,怎好像好心當成驢肝肺?」「驢子那麼赤誠忠心,你可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對夫人難道不是赤誠忠心?」江琮淡聲道,「可沒見哪個小娘子跑來同我敘舊,還深情相約明日再會。」泠琅氣笑了:「什麼意思?那只是我朋友——不對,我幹嘛同你解釋這個?」她不再理他,徑直走向榻邊,仰面倒下,在鬆軟被褥中翻來覆去。腦海中彷彿還有少年愕然的表情,那雙狹而長的眼眸平日里總是睡不醒的樣子,在那一刻卻因震驚而睜得十分大。蘇沉鶴第一反應是:「莫不是在開玩笑?」泠琅僵硬地說:「沒有開玩笑。」蘇沉鶴一動不動地將她瞧著:「何時?」泠琅喃喃重複:「何時?」江琮貼心回答:「今年正月二十一。」蘇沉鶴笑了聲:「阿琅離開也才一年而已。」泠琅說:「此時說來話長——」蘇沉鶴打斷她:「是為了他嗎?」泠琅默然,她看著他微顫的眼睫,忽然覺得他到現在才問她當初離開的原因,已經是十分留有情面。她那樣一聲不吭地走了,原本已經做好或許一輩子不會再見面的打算,她以為也他們不會輕易原諒她……但陰差陽錯的,在這千里之外的江南青山,還是見上了面。相同的融洽愉悅,每一分詞句都默契如昨日,沒有誰提起不告而別的原因。泠琅移開視線,說:「不是。」烏雲無聲翻湧,天地晦暗,偌大看台上只剩他們幾個人,細雨好似落入了她心底。她低聲說:「是為了我自己的一些事。」片刻靜默。少年忽然輕鬆地笑起來,他抬起手,似乎想像從前一樣拍拍她的肩,但略微停滯后,最終只摸了摸自己鼻尖。他垂著眼,懶懶道:「知道了,唔,成婚這麼重要的事不早說,也不同我介紹一二——」江琮起身,再次從容抱拳道:「鄙人姓江名琮,從西京來。」蘇沉鶴也抱拳:「原來是江公子——我叫蘇沉鶴,是阿琅從前的朋友。」江琮笑得十分溫雅:「她人緣不錯,朋友似乎很多。」蘇沉鶴頓了頓,視線從他身上劃過,最終又落回泠琅身上。「走了,」他散漫地揮揮手,「說好了,明天記得來。」少年轉身步入雨中。泠琅望著那道清瘦的玄色背影,到最後也沒解釋什麼。她能解釋什麼?說自己其實是裝的,刀者是她爹,而這位是青雲會走狗,他們兩個只是佯裝夫妻便宜行事罷了?這些話,她連凌雙雙都沒有說,本來當初不告而別,就是打定了主意想自己處理,現在依然也是一樣。「這是我的水流,阿琅,你無須承擔。」這是李如海反覆告誡的。他想讓泠琅不要為他尋仇,這一點她沒有做到,但他卻以身作則地叫她學會了一件事。投身於自己的水流,絕不把珍重之人捲入其中。她雖然不聽他的話,卻至少可以像他生前那樣做。這在某種程度上,反倒算作聽話了吧。少女沉浸在回憶中。江琮看出了這點,每當她想事情的時候,眼皮都會耷拉著,嘴唇也微微抿起,眼睫半天才會輕顫一下。但今日有所不同,他敏銳地察覺到,她現在心情有些差。這倒是十分罕見的,從前再怎麼樣,她也不會露出這種脆弱來。尤其是在他面前。她只會是好勝的,警惕的,那雙眼中的光芒一流轉,便能想出十句擠兌他的話,絕不會有這種悵然情態。所以那個蘇沉鶴,真的只是朋友二字可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