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嘆辜負
翌日,雨未停。滿山青翠融在水霧中,連綿成一片無盡綠意,偶有幾聲鳥鳴傳來,卻已經在縹緲不知處了。踏著潮濕山路,泠琅和江琮來到大象台。席位上皆支起雨棚,來觀看比劍的賓客比起昨日,顯然多了不少。這種比賽向來是越往後越有看頭,加上有些早早被淘汰的也不願離開,往後幾日,觀看者必定會更多。幸好,二十兩黃金換來的待遇絕非普通賓客可比,即使泠琅二人來得晚,仍施施然尋到了預留好的位置,不用同他人擠在一處。鑼聲驟響。周遭嘈雜霎時沉寂,只見高台之上,一位中年男子緩緩登台。青衫落拓,雖兩鬢已見斑白,但更顯沉穩儒雅。是陳長老。陳長老抱拳道:「眾位來賓,第二輪比劍即將開始,此前所有選手已經進行過抽籤,本著公平公正之原則,我宗長老……」「關於昨日比劍,我簡要總結了以下五點……」「此外,崑崙劍派妙玄真人,靈泉劍宗司寇掌門亦蒞臨本次大會,下面有請兩位發表……」陳長老的廢話一如既往的多,泠琅聽著聽著,早就神遊天外,視線也移到了他處。今天人格外多,尤其是大象台正對面的區域,密密麻麻站了一片。那處離大象台最近,視野最好,也未安排座位,人們全站著擠著,先到先得。泠琅朝人群中看了幾眼,目光落到幾個人身上,目光一滯。她扯了扯旁邊江琮的袖子:「你看那邊。」江琮依言望對面看去,只見擁擠人潮中,幾個鋥亮圓潤的腦門極為顯眼。是大會開始那日,他們注意到過的僧人。泠琅說:「奇怪,他們怎麼第一輪就被刷了,瞧著不像啊?」江琮問:「夫人如何知道他們已被淘汰?」泠琅壓低了聲音說:「參賽者都在另一處,起居出行皆被嚴格看管,只有未能成功晉級的才能四處走動。」江琮注視人群中的青灰身影,似是陷入了沉思,一時間沒有答話。冷不丁,旁邊少女卻忽然湊了上來。泠琅緊挨著他,以一個類似於依偎的姿態,幾乎貼進了他懷中。他的心有一瞬間,跳得很重。對方攀附著他臂膀,低聲說:「你看最他們邊上,身量最高那個……」氣息灑落在他耳畔,是迥異於周圍雨時清寒的潮暖。江琮不動聲色,他聲音有些沙:「哪個?」「嘖,最高最俊那個……」「沒看見俊的。」「就是最右邊……那裡,看見沒?」江琮其實早就看見了,他唔了一聲:「怎麼了?那可是位出家人,再俊也不行。」泠琅煩躁道:「誰跟你說這些?」她隔著衣袖,在他手背上泄憤地重重擰了一把,飛快道:「這人我瞧著不對勁,那日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給我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江琮重複了遍:「那可是位出家人,再有感覺也不行。」於是他右手背上的紅痕又深了一層。泠琅冷笑了聲,收回手的同時坐直身體。那道潮濕而溫暖的氣息終於退開,她身上散發的、同這雨中空山十分相似的清香也遠離了。江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是慣常的淡漠。「他瞧著的確比其他同伴要穩上許多,」他輕聲道,「周圍人都在談論或張望,只有他一動不動。」泠琅凝視那位僧人,這其實是位生得十分清俊的男子,高大清瘦,面若朗月,一聲青灰僧袍,氣質出塵。而且,他頭頂很圓,不若其他同伴那般崎嶇坎坷。他的頭好像很適合剃度。泠琅覺得這個念頭莫名好笑,她笑了聲,道:「這就怪了,一個對賽事不感興趣的人為何還留在山上?」江琮說:「或許他不是不感興趣,只是因為今日賽事還未正式開始。」泠琅撇撇嘴:「你且看著吧,那定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何以見得?」「直覺。」「夫人厲害。」「你不信?若你像我這般見過太多高手,就知道這直覺從何而來。」「夫人高明。」泠琅不再理他,她覺得這人從昨晚開始就怪怪的。怪彆扭的。好像不夾槍帶棒陰陽怪氣,就無法組織詞句。雖然實際上,她比他陰陽一百倍,但他竟突然也這般回敬,實在是讓她惱火。而大象台上,第二輪比試已經開始。參賽者素質顯然要比昨日要高上一大截,烏龜拳已經遍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緊張激烈的打鬥,步步為營的試探。刀劍叉戟,男女老少,幾乎都是有兩分能耐的練家子。泠琅看得目不轉睛,在驚險之處,還忍不住跟著眾人叫幾聲好。很快,就輪到蘇沉鶴上場了。「下一位,蘇沉鶴——對陳阿楚——」泠琅咦了一聲,她記得陳阿楚這個名字。是個姑娘,人看著年輕,九節鞭卻使得相當不錯,又穩又狠。昨日表現頗佳,贏了好幾聲喝彩。這下倒是有好戲看了。濛濛細雨中,陳阿楚縱身飛掠上台,她一襲紅衣,這顏色在暗沉天幕下鮮艷得幾乎要燃燒。她甫一登台,台下便隱約騷動起來,其中夾雜著幾聲「阿楚穩住」「阿楚必勝」。泠琅循著聲音望過去,見到了人群中幾個同樣腰上掛著鐵鞭的俠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