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第二百五十章

第二百五十章

這樣的石頭,在這裡有很多顆,它們在別館剝落偽裝時隨著外牆一起傾塌滾落。

它們曾經處在各自的位置上,兢兢業業地發揮著作用。但隨著黃昏之館外牆的崩塌,這些星石紛紛從中央裂開一道縫隙。

如今,這只是些形狀詭異的普通石頭。

「米納爾的星石通常在監。禁著舊日支配者的陵墓與監獄中出現,如果有人類將它們從原來的位置挪走,就會削弱監獄的力量。」

面具說:「那些四十年前慘死在別館里的人類,他們中一定有人在無意間挪開了某塊星石,後來又被那個美國人撿到。這可以解釋我先前想不通的問題——為什麼我會在紐約見到一枚不該出現在那裡的星石。」

星石被挪動,導致別館地下被封印腕足的氣息外泄,污染了那些人的精神。

「但那個美國人看起來很正常。」草野朔偏過頭,配合地詢問,對面具拖延時間的企圖視而不見。

對方回答:「他擺脫不掉,瘋狂會藏進他的影子與血脈里,不是他,也會是他的後代——事實如此。」

地下的霧氣愈發濃重,在草野朔的衣角發梢凝結成霜,又迅速化為蒸汽,被陰影所吞沒。

虛幻都市的幻影企圖與現實建立連接,不知何時,濃霧填滿了整個地下,哈利湖的湖水滿過了長靴靴底,在靴面上留下一道不甚明顯的水痕。

「黃衣之王的信徒不能坐視祂為自己準備復生的計劃。」

漆黑的深淵裡什麼都沒有,佔地足有整棟別館那麼大的腕足不見蹤影。

在話音落下的那個瞬間,這些聲音忽然全部消失了。

此時的別館已經塌陷,兩人剛從沒有出口的地下出來,就差點又倒霉地被倒塌的黃金埋進去。

柯南問:「什麼樣的聲音?」

面具強行徵用了大上祝善的身體,聞言,死人灰白無神的眼珠艱難地緩緩轉動,注視著草野朔。

毛利小五郎忍不住回頭看著正在不斷傾塌的黃金建築,只感到心在滴血:「這麼多黃金,難道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被毀掉嗎?」

別館外。

「臭小鬼,你懂什麼?」毛利小五郎憤怒地揮了揮拳頭,「等你長到會為了生計發愁的年紀就知道了!」

他抬起手,手背的肌膚白皙無暇,血管青色的脈絡清晰可見,分明的骨節線條流暢。

「……咦?」

面具的語調空洞平淡,無光的虛空里,宏偉宮殿的影子已經隱約可見。

它聽起來可以像是任何一個年輕、任何一種特徵的人類……

這是人類的血與骨。

而名為克希拉的舊日支配者,則是祂的女兒,也是與祂的死亡與復生息息相關的存在。

拉萊耶之主,神話中的舊日支配者,祂的名字即是克蘇魯。

「毛利小姐。」此時,石原亞紀正好奇地向抱緊雙臂的毛利蘭搭話,「您看起來好像很冷?」

「就是……」毛利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別館,「好像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在耳邊說話……」

「很遺憾我們並沒有達成一致……即便我們都有著相同的敵人。」

兩人本來與草野朔在一起,然而只是穿越倒塌牆壁時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忽然出現在了別館一樓。

天上的兩架直升機打得難解難分,另一架則正在抓緊時間營救這些從別館里逃出來的普通公民。

死去的大上祝善緩緩低下頭,灰白無神的眼睛透過那副面具,沉默地注視著腳下。

還是不知為何,也返回別館查看的石原亞紀恰好撞見他們,這才趕緊將兩人拉了上來。

柯南抽了抽嘴角,只得扯開話題:「這裡不安全,我們還是趕快去和警方派來救援的人匯合吧。」

就算是去撿一塊金子出來,也值不少錢啊!

柯南無語地露出半月眼:「……這本來也不是大叔的東西啊。」

空氣中氤氳的霧氣忽然一滯。

外間牆壁簌簌掉落砂石碎磚,草野朔站在霧氣里,任由哈利湖冰冷刺骨的湖水沒過他半截小腿。

「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克希拉的味道。你或許曾和她戰鬥過,或許接觸過她的一部分。」它說,「這很難得,因為她的特殊性,為了確保拉萊耶之主有朝一日能在祂女兒的子宮中蘇醒,祂的眷族總是將她保護得很好。」

「不好意思,我說剛才說謊了——事實上,我一點都不為此感到遺憾。」

而隨著謎題被破解、機關轉動,星石盡數移位,黃昏之館露出黃金鑄就的真實容貌,這座監。禁著舊日支配者離體血肉的監獄也無法再發揮它的作用。

四十年前,只是一截腕足外泄的氣息便足以令一棟別館的人陷入自相殘殺的瘋狂里。

它像男人,也像女人;

它像孩子,也像老人。

在靈感方面極有天賦的少女並不知曉,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是理智尚存的人難以辨明的喑啞絮語。

地下的空氣又冷了幾分,死去的大上祝善已經不再需要呼吸,而作為此地唯一一個還能喘氣的生物,草野朔能感覺到自己呼出的氣流變成一團團翻滾的蒸汽。

「我只是覺得,這裡的溫度好像又下降了。」她眼中帶著些許疑惑,「你們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嗎?」

而地下,一抹金色在暗黑的虛空中流轉。

「不,我……」毛利蘭張了張口,神情猶豫,欲言又止。

價值連城的黃金不斷向下塌陷,此刻卻沒人顧得上收斂這些財寶。

卻唯獨不是真正的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音。

他剛才已經將有人脅迫他們解密,以及出門后忽然遭到襲擊的事告訴了缺席的兩人,也從他們口中得知了別館地下的情況。

「也就是說。」草野朔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腳下,「在真正來到這裡之前,你並不知道黃昏之館的地下有一截克希拉(Cthylla)的觸鬚……那個時候,你怎麼就能斷定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千里迢迢趕到這裡,不僅完好無損地取回了儲備糧,還能享用意料之外的加餐……」

「我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降谷先生!您快看那裡!」

「有什麼事直接說,風見,我現在很忙——」

警用直升機對上軍用的魚鷹,難免落入下風,安室透正咬牙切齒地端起槍打算學一把那個混蛋FBI,卻見到對面的魚鷹忽然停止了對己方的攻勢。

「……怎麼回事?」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安室透轉過頭,「風見?」

風見裕也背對著他,整個人都貼在玻璃窗邊,從姿勢看,幾乎是將全身上下的重量都壓在玻璃上。

順著他視線的方向,安室透朝地面望去。

廢墟之上,殘骸的頂端,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

毀壞的建築還在不斷向下塌陷,然而對方卻好似不受影響般,穩穩站在原來的位置。

價值連城的黃金被煙塵淹沒,先前被擋住的事物露出些許真容:

斷壁的陰影中探出一截搖動的影子,在鎖鏈與腕足間不斷變幻,搖晃著抵在青年腳下。

殘垣下陷,而他卻在不斷上升。

耳畔響起魚鷹開火的聲音。

機關。槍吵鬧的「突突」聲此刻聽在耳中,卻顯得無比遙遠。

眼前的景象一陣搖晃,安室透扶住額頭,後退一步,正要猜測這不適的感覺是否來自精神,視線不經意間瞥到整個人癱在玻璃邊的風見裕也,忽然意識到什麼——

他轉向直升機的駕駛位,猛地衝過去,按住了駕駛員的雙手高舉過頭頂。

對方狠狠撞在椅背上,卻沒吭聲,頭部被迫仰起,露出頭盔下一雙混沌的眼神。

「起不來?……不對,這個高度不應該……」

警用直升機在空中劃出好幾道弧線,在一個驚險的高度跌跌撞撞,穩步下降。如果魚鷹在此時選擇對他們開槍,很容易就能收穫一個在近地高度炸煙花的表演節目。

——魚鷹的確開槍了,但目標並不是他們。

「琴酒!不是說要抓活的嗎!」

基安蒂在劇烈的晃動中撲倒在座位上,堅硬的扶手撞進她的小腹,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猙獰。

她看不見外面的情形,只聽得到魚鷹火力全開、震耳欲聾的噪音,不得不扯著嗓子大聲叫起來。

背對著她的男人沒有回答她的疑問,而是臉色陰沉地從啟動外置機。槍的操控按鈕上抬起手,反手打暈了身旁失去理智,正鬧著要玩空中飛人的小弟。

子彈無法起到它該有的作用。

站在廢墟——立足於陰影上的青年在槍林彈雨中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

雨早就停了,子彈捲起的氣流擾動著他的衣角發梢,黎明燦金的朝陽穿過逸散的淺霧,將光輝灑他在臉上。

連黃金也比不過那雙眼睛里蓄積起的流動輝光。

空中的三架直升機還剩下兩架,魚鷹的注意力不在這架毫無威脅的營救直升機上,駕駛員更沒有不自量力地要去和對方硬碰硬的打算。

但安全顯然並不能滿足這幫好奇心旺盛的偵探們——部分偵探。

開端源於毛利蘭一句不確定的話。

「你們看那個人……」她伸手指向那個緩慢移動的人影,「是不是……學長?」

-

封皮刻著舊神印記的黑色硬皮書漂浮在半空,幾條黑色觸手在身前擺動,子彈悄無聲息地沒入陰影,彷彿去到了另一個空間。

他抬起手,將一塊刻著奇異花紋的白色碎片放進了書里。

文字與輝光一閃而過,隨著絲縷霧氣在空氣中逸散,最終全都消失不見。

「……鬧得太大,稍微有點麻煩啊。」

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將書合上,草野朔轉過身,自高處跳下。

這下就看得更加清晰了——幾條從影子里探出來的、由陰影組成的腕足模樣的觸手自被陽光拉得狹長的影子里探出,在他身側興高采烈地揮舞。

直升機居高臨下,廣闊的視野將地表最上層的景物盡收眼中。白馬探站在另一側,在其他人陷入震驚的同時,伸手指向下山公路的方向。

「那裡。」他冷靜地說,「停著一輛我沒有見過的車。」

從空中遠遠望去,在距離黃昏之館頗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寬闊的公路邊正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因為距離遙遠,轎車的細節看不真切,但有些明顯的特徵是一眼就能夠辨認的。

——比如那個凹下去一大塊,讓前半邊車身形狀都出現變形的車頭。

柯南:「……那就是……呃,他的……車。」

那麼多豪車都在爆炸中被摧毀,結果偏偏是這輛快要報廢的豐田幸免於難……

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看來這位小弟弟知道些內情。」他的接話引來白馬探探究的眼神,「我先前給華生的爪子上綁了說明情況的紙條,讓它飛去找在山下等我的計程車司機,不過警方對這裡似乎並不是一無所知。」

石原亞紀:「剛才發射出去的信號彈也是這位小弟弟交給我的呢。」

柯南斜著眼睛瞥了一眼抓住時機禍水東引的女僕,此時也只能無奈地乾笑兩聲:「這個……之後會有人來解釋的!」

昨天忽然聯絡他的人是安室透,塞給他那把信號槍的人也是安室透,對方應該早就準備好一套說辭應對這些人了。

此時空中只剩下兩架直升機還在盤旋,魚鷹的目標鎖定在草野朔身上,為了不丟失目標,甚至沒有理會這架像蒼蠅一樣在周圍鬼祟的警用直升機。

駕駛員本想趕緊帶著這些人離開,卻無奈遭到偵探們的勸說,加上他本身也不忿於那架由犯罪分子駕駛的魚鷹的囂張行徑,還是一咬牙,駕駛著直升機遠遠飛在左後側方。

「等等……」看著草野朔的行動軌跡,柯南一愣,「他的目的地該不會就是那輛停在半路上的汽車吧?」

可是他要車做什麼?根據那盤磁帶的內容,這條路上唯一連接著山下的弔橋應該已經被毀壞了才對!

沒有人能回答他,事實上,柯南能在此刻保持淡定,完全是因為他的世界觀早就被下面公路上那個傢伙在幾個月前帶頭摧毀的緣故。

現在發現對方和那些東西有聯繫,他不僅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驚訝程度甚至比不過對方在這種時候還要頂著魚鷹的追蹤去開那輛車。

剩下的人可並沒有他像這樣飽經滄桑。

槍田郁美扶著額頭,坐在位置上,口中念念有詞:「我認為我們很有可能在那棟別館里集體吸入了致幻性氣體,否則無法解釋現在的情況……」

說是這麼說,但她的動作卻表示她完全不關注其他人是否在聽她說話,顯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茂木遙史剛剛摁住手舞足蹈要跳飛機的毛利小五郎,乾脆地將對方敲暈過去,甚至還警惕地等了一會兒。

主要是害怕「沉睡的小五郎」在「沉睡」后還能繼續蹦躂。

見到被敲暈的毛利小五郎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再度打破常理的舉動,他這才放心地將人安置在後座,和對方暈過去的女兒放在一起。

「千間大姐……」他看向神色怔愣的千間降代,「這個傢伙是你請來的吧?他到底怎麼回事?」

還是不是人啊?

這位面對槍林彈雨都不會變色的硬漢,神色忽然凝重起來。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兩年前,那個在紐約大行其道、知情人無不聞之變色的血色歌劇傳說。

死在黃昏之館餐廳里那個瘦得認不出身份的雷契爾家的男人,很有可能就是當事人之一,布羅德·雷契爾。

而另一位眾多勢力怎麼找也找不到的當事人、劇目的演出者,據說就是一個面容美麗的黑髮男人。

身為偏硬漢派風格的偵探,茂木遙史一開始其實並沒有給予這名調查員出眾的容貌過多注意力——直到他看到依蘭達。

目前已知的線索里,有太多被隱晦地一筆帶過的、有關容貌的內容……

千間降代毫不意外地嘆了口氣:「看來,諸位都已經清楚那封邀請函背後的真相了。」

她向眾人坦白了大上祝善與她合謀,想要藉助名偵探們的能力解開謎題的計劃。

但是,大上祝善謀划著殺死知情的所有人、獨吞財寶,千間降代卻更想要殺死被貪婪魔鬼附身的對方,然後從偵探們手中獲知謎題的答案。

「不過,大上祝善並不是我殺死的,我原本以為天衣無縫的安排也出現了差錯……」她看向窗外,「人生就是這樣,充滿未知而無常的意外,等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肯定就深有體會了。」

「這個先不提,有關這位……年輕人,我想,你們應該也有所猜測了吧?」

千間降代神情複雜:「他恐怕就是諫言里那位……」

——依蘭達的孩子。

與依蘭達相反的孩子、將會在名為克希拉的搖籃前蘇醒的孩子。

所謂的「蘇醒」,難道就是指這副不似常人的奇怪模樣嗎?

真的只是這樣嗎?

透過鏡片與防彈玻璃,柯南遙遙看向公路上行走的青年。

如果忽略身後幾條揮舞的觸手,他的形象與常人無異,像是一名在山間行走的旅人。

柯南不禁喃喃道:「四十年前……」

「我虛偽的姐妹,我醜陋的母親」,在四十年前就有人寫下了這句話——甚至極有可能就是景浦正一日記里那位青年作畫時留下的。

兩個依蘭達的孩子?一個出現在四十年前,一個出現在四十年後,還都是黑髮金瞳,都與這棟黃昏之館結下了聯繫……

這種信息的嵌合,絕不是某種由概率導致的巧合。

而是排除所有不可能后,剩下的那個令人不敢置信的真相。

——他們是同一個人。

他早該想到的。

「他真的要去開那輛車?」白馬探竭力維持著表面上的冷靜,但他的語氣暴露了他不甚平靜的內心,「這個距離對於那輛車來說,是完全不可能跨越的天塹!」

從空中看,連接著懸崖兩側的弔橋已經斷裂,邊緣處還有焦黑的痕迹,顯然的確已經被人為徹底炸毀。

雖然不知道弔橋原先的長度,但只要目測一下就能看出來,這根本不是簡單地將油門踩到底就能跨越的距離。

在看到對方去拉開車門的那一刻,所有人眼中都閃過一絲驚詫。

魚鷹毫不猶豫地選擇向那輛汽車開火。

琴酒並不知道草野朔想做什麼,他同樣認為這輛車不可能跨越山間裂谷,但天生的性格讓他選擇在此刻出手排除可能會對計劃造成影響的事物。

如果不出意外,這輛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最後都堅強地挺過來的豐田,絕對會在這波從空中傾瀉下來的槍林彈雨中化為廢鐵。

作為草野朔剛加入組織時就拿到的汽車,經歷過各種各樣的故事與事故,即便這輛豐田於此處折戟,也無愧於它傳奇的稱號。

但它沒有。

當然,並不是這堆馬上就要報廢、在很多人眼中也已經於報廢無異的破銅爛鐵奇迹般抗住了魚鷹的射擊……

草野朔拉開車門,抬頭瞧了一眼空中刺目的火光。

他腳下的影子迅速拉長,自空隙中鑽進車廂,又自其中探出,細密的黑色線條頃刻間覆蓋在汽車的所有表面。

三維陰影在空氣中不斷膨脹,鋼鐵扭曲變形,陰影重新凝聚成觸手的形狀。

片刻之前,它還是一輛造型前衛、只是藝術不為世人欣賞的黑色豐田。

只是轉瞬間,陰影便填滿車廂內部,兩側車身微微外凸,末端帶著鉤爪的腕足張牙舞爪地從車窗里探出,肥碩的根部將車窗填滿,沒留下一絲可供觀察的縫隙。

青年悄無聲息地隱沒在陰影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在陰影寄生下彷彿擁有了生命的、由陰影與鋼鐵共同構成的怪物。

-

「……!」

茂木遙史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後退兩步,撞在座椅上,順勢便癱坐下去。

千間降代不知何時也已站起身,交疊著的雙手正微微發顫,眼睛卻一錯不錯地盯著下方的怪物。

這位雖然總說著自己老了,實際上卻從未服過老的老婦人,喉嚨微微震動,從中發出一種屬於老年人的、含混難辨的聲響。

她該想到的,她早該想到……

烏丸蓮耶,究竟在與何等可怖的魔鬼做交易啊?

缺乏相關的神秘學知識,老婦人只能淺顯地將眼前的異常歸因於她認知中已經存在的東西。

只不過,這原本也的確就只是一個俗套的故事。

傾斜而出的子彈同樣無法奈何詭異的怪物,於是由特殊材料製成的捕網從天而降,閃著寒光的網兜張開懷抱,企圖將對方纏在原地。

然而,與這怪物相觸的片刻,鋒利的鉤爪便切斷了組織精心研製的捕網。

畸形的汽車怪物自弔橋一端飛出,觸手同時伸長,穩穩紮進懸崖對面的土地,直接將車身從半空中甩了出去。

與此同時,琴酒大衣衣兜內的手機震動起來。

「琴酒。」

黃昏之館附近並沒有供手機使用的信號基站,但組織出動大批人員來此,必然攜帶了支撐他們內部通訊運轉的設備。

此刻,草野朔略有些失真的聲音便從話筒中傳出,響徹在魚鷹分外安靜的空間里。

聲音里還夾雜著一絲笑意:「好大的排場,烏丸蓮耶就讓你這樣來迎接我?」

越過斷裂的弔橋,車身重重砸在地面,通話里的聲音卻沒有半點停頓,彷彿他根本沒有坐在那輛畸形的豐田裡。

琴酒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只是專註地觀察著它的動向:

那畸形的怪物離開公路,以一種常人無法想象的方式,擺脫了茂密山林的地形的影響,成為了第一輛能自如在林中行駛的汽車。

——如果它還能稱得上是汽車的話。

「你打算去哪兒?」

琴酒的聲音也很平靜,哪怕魚鷹里現在還站著的人,現在只剩下他自己。

草野朔反問:「我以為你要一直跟在我後面?」

既然如此,目的地還重要嗎?反正對方也會一直跟下去。

改頭換面的豐田揮舞著觸手,以奇行種般的姿態碾過樹木、越過山巒。

琴酒頓了頓,視線順著它直線行進的方向看去。

約莫是鳥取縣的東南方,正對著京都的方向。

對方難道打算回到東京……在這種情況下,以這種方式?

魚鷹盤旋在對方上空,最大時速可達509公里每小時的直升機當然不擔心跟丟目標,琴酒卻微微皺起眉頭。

-

「我們不能再跟下去了。」

陷入恍惚的駕駛員好運地及時被直升機的顛簸驚醒,連忙重新拉起高度,嚇出一身冷汗。

也正因為如此,他向還保有理智的人發出了警告。

「的確是該回去了……」茂木遙史癱在座位上,喃喃自語道,「我現在一點不想知道這裡面的真相……」

比起探究極度危險的未知,當然是命比較重要。

柯南完全能理解對方的決定,他也同樣認為直升機不能再繼續跟下去,畢竟這架飛機上面還載著他重要的人……

這樣想著,他伸出手,抓住了女僕小姐的裙擺。

下一刻,艙門被拉開,高空激烈的風從敞開的出口灌進機艙,在駕駛員的驚呼聲里,石原亞紀拎起柯南的衣領,兩人齊齊向後仰倒,摔出飛機。

終究還是慢人一步的白馬探扒住艙門,隨後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們走吧。」

面對未知的恐懼,他還是猶豫了嗎?看來離親手抓住那傢伙還有一段距離呢。

透過窗戶,已經主動偏離原先航線的直升機下方,盛開出一朵潔白的花朵。

可千萬別在他親手逮捕對方之前栽了啊……

——怪盜基德。

「……長官!」駕駛員驚喜的聲音隨後響起,「通訊恢復了?您那邊怎麼樣?」

「還好。」熟悉的聲音自無線電中響起,「你帶著他們趕緊離開吧,追擊的事情交給我。」

駕駛員猶豫道:「您……不需要通知增援嗎?」

「我會親自去聯絡。」對面溫和地回答,「你的任務就是將他們安全地送回去。」

不待駕駛員再回答,無線電的指示燈瞬間由綠轉紅。

對方主動中止了通訊。

-

「虧了虧了虧了!」

厚重的鋼鐵隔絕了外界的聲響,因此,能聽到傳說中優雅華麗的大盜毀形象碎碎念的,如今只有被本人拎在手中的柯南。

小學生偵探無語地瞥向對方:「這次你直接就被拆穿了?」

不對吧,雖然很久沒有交過手,但他記得基德的偽裝技術不該那麼容易就被拆穿啊。

聽到柯南的詢問,黑羽快斗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不知道。」他語氣沉痛地說,「這次時間非常緊急,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位女僕小姐騙回去,只從她那裡挖了些消息就直接來上崗了。」

明面上,女僕石原亞紀和被邀請的所有人都沒見過,更不可能清楚彼此的習慣——甚至連那位「主人」也只是隔著監控看了一眼對方就決定聘用。但誰知道,罪魁禍首就藏在被邀請的客人里!

而且……

「千間婆婆告訴我,大上祝善是因為在觀察到石原亞紀有下意識咬拇指指甲的習慣,才決定聘用她的。」黑羽快斗有些鬱悶地說,「他打算利用這個殺死女僕小姐。」

他半個小時沒啃指甲,於是立刻就在對方眼前暴露了!

柯南:「……那還真是挺倒霉的。」幹得漂亮!就該給這隨便冒充他人的傢伙一點顏色看看!

「用女僕的身份真的很累啊,因為不會做飯,為了不引起大上祝善的懷疑,我可是辛辛苦苦地把那些餐具都擦了一遍!」黑羽快斗嘆了口氣,「還要被千間婆婆用拆穿身份為威脅,讓我帶著她躲開監控藏起來……」

更別提這次白馬探也早早盯上了他,如果不是千間降代在他答應幫忙后解釋了原因,他真的要開始懷疑自己的易容技術是不是退步了。

「先別急著抱怨了。」滑翔翼的高度穩步下降,柯南不得不打斷他,「你的滑翔翼沒辦法一直追下去吧?」

「不會吧,你還真的要追下去啊?」黑羽快斗驚訝道,「我還以為你只是想阻撓我逃跑,還想著把你丟進森林裡吃個教訓呢。」

柯南無語地瞥他一眼:「我當然要想辦法追過去了!」

事關組織那個隱藏得極深的秘密,如果這種連送到眼前的線索都放棄,還談什麼消滅組織!

聞言,收斂起玩笑的神色,黑羽快斗凝重地望向不遠處在上空盤旋的魚鷹。

連軍用直升機都出動了,甚至還不是官方組織,這可不是在開玩笑。

而那個連軍用直升機都無可奈何的傢伙……

他當初究竟是什麼膽子,敢一個人跑去對方家裡偷邀請函啊!

沒有當場被幹掉,也沒有被關在地下室直到變成一具白骨,果然還要多謝對方手下留情吧!

身後傳來一陣強烈的氣流,滑翔翼這股氣流帶動,在空中上下顛簸幾下,螺旋槳的聲音由遠及近。

目前只能可憐地隨波逐流的兩人轉過頭,另一架警用直升機在他們附近懸停,艙門打開,露出後面安室透的面容。

金髮黑皮的男人朝他們露出一個微笑,扶著艙門伸出手:「要幫忙嗎?」

黑羽快斗:「……」

彷彿看穿他內心的想法,安室透緊接著便笑眯眯地道:「放心,情況特殊,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飄在空中的兩人對視一眼。

柯南:「安室先生應該……還是比較說話算話的……吧?」

黑羽快斗抽了抽嘴角,警用的武裝直升機懸停在他近空,說得好像他還有選擇的權力似的。

這架直升機不是在黃昏之館附近就向下墜毀了嗎?為什麼現在又追上來了啊!還追著他這個無關人士過來了!

你應該去對付你勢均力敵的對手——那架魚鷹直升機啊啊!

-

兩架直升機最終也沒有打起來,而是互相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

以琴酒往日的作風來看,任由老鼠摻和進任務,這簡直是在他的雷區上建迪廳——而組織里能強行壓住他的,顯然只有那麼一位。

「不用管那些無關人士。」來自那位大人的郵件如此命令道,「琴酒,不要讓那輛車離開你的視野。」

「收到新命令了?」草野朔的聲音適時從通話中響起,「有沒有關於我的?說實話,我現在有點無聊,不如來聊聊天?」

琴酒本來不打算理會對方像是給自己解悶似的閑聊,然而視線無意中瞥過不遠處的直升機,心中徒然升起一陣開火的衝動。

哦,BOSS不讓他分心開槍。

「你究竟要做什麼?」沉默片刻,琴酒冷聲問,「不如說,科涅克,你究竟都做了些什麼?」才讓組織有了此次行動?

草野朔笑起來:「你以前可不會問一個叛徒這些問題。」

以前的叛徒也沒有這種待遇啊。

不,迄今為止,組織還沒有任何一條命令宣布科涅克背叛了組織。

就連這次任務,那位大人甚至將東京能動用的所有行動人員都派了出來,卻仍然三令五申,命令要將人活捉回去。

琴酒從不會在乎這些——都被組織點明對付了,不是背叛還能是什麼?

不是背叛,那還能是什麼?

「並不是我背叛了。」草野朔慢悠悠地說,「先破壞約定的人……」

「——明明是烏丸蓮耶才對。」

這的確是個俗套至極的故事。

人類與魔鬼達成了交易,用正在探究的寶藏換取壽命。魔鬼留下定金后翩然離去,而就像每個類似的俗套故事裡那名貪婪不知足的人類會做的那樣……

他沒有遵守與魔鬼的約定,毫不猶豫地將手伸向了黃金。

如果是童話,大概會安排在人類碰到黃金的剎那,他所得到的壽命也迅速離他而去。

然而,現實不是童話。

「烏丸蓮耶沒得到什麼懲罰,事實上,本來也沒有什麼懲罰。」草野朔用講故事的語氣說,「畢竟我也不是什麼魔鬼。」

這是一個很冷的冷笑話,冷到聽到的人沒有一個能領會這種其中幽默。

「只是有點可惜……」他嘆了口氣,「我難得好心一回啊……」

如果不是他在這裡,黃昏之館機關破除的剎那,在場所有人都會步上四十年前拍賣會眾人的後塵——甚至比那一晚上還嚴重不少。

畢竟上次是封印鬆動,這次卻是直接解開了。

切勿解密,切勿解密!

他難得好心一回給了點良心建議,怎麼非不聽勸呢?-

經過了兩重傳遞的聲音聽起來愈發失真,藏身於黑暗中的老者極力分辨其中音色,卻終究無法與四十年前已經褪色的記憶對上號。

他抬起手,渾濁的眼神望著自己溝壑叢生的灰黃手背。

四十年過去……

青年還是那麼年輕,而他卻再一次垂垂老矣。

鮮活的生命力從這具早該枯朽的軀體中不斷流逝,血肉日漸枯萎,腐朽的骨頭時常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

人類的血與骨,多麼……

多麼脆弱的血肉之軀呵。

-

「這和我的問題毫無關係。」

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琴酒難得感到有些煩躁。

怎麼就不能幹脆點,一槍崩了那傢伙呢?

子彈沒用,那就試試火箭。彈;要是火箭。彈威力也不夠,那就繼續往上換……

總之,火力不足,就繼續加碼——直到他們有一方達到極限為止。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個能憑自己的意志拒絕理解瘋狂的人才。

「哦,真是抱歉,我實在太無聊了,不知不覺就說到了別的地方。」草野朔十分不真誠地說,「好在抵達之前,還有一段無聊的時間可以用來閑扯。」

畸形的汽車再度翻過一座擋在面前的山頭。

東京繁華的都市近在眼前,更遠處,則矗立著一座扇形的嶙峋山峰。

高海拔的低溫使山巔常年覆蓋著皚皚白雪,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輝。

此刻,日麥電視台不得不插播一條緊急新聞。

「富士山再度出現動物大規模逃離的異常現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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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廠調查員今天召喚出外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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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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